女子看到苏天魂这番异样,知道自己此番所言乃是苏天魂此生最大之痛,亦是平日与他交谈的最大禁忌,但他们同为日月圣教的八**王,且八人之中,又属他与自己关系最为亲厚,她实在是不得不以身犯禁,对他多加点醒。她深吸了一口气,幽幽说道:“二十六年前,中原的正魔之战本已经开始,可谁知伸毒国之事竟会被云子修无意间探听到。本以为有你亲手抚育他二十二年的情义在,纵使他知道事情原委,也绝不会背弃于你。”
“可谁知,二十二年重于泰山的父子情义,却终究比不上所谓天下苍生的虚名。天下苍生于他又有何关系?竟能让他狠下心来,对你刀刃相向?他得知道,二十二年来,你待他胜似己出,你的毕身功法、才智谋略,哪一项不是全盘传授于他?”
“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雷火殿弟子,能够一步步登上雷火殿殿主,之后又手刃上代魔道盟主,征服魔道大小门派,统一魔道,直至成为第十代魔道盟主。这其中的每一步,哪一步不是你为他尽心谋划所得?”
女子言语中的愤慨之意越来越浓,似乎深为苏天魂感到不值与委屈,她见苏天魂一言不发,只是脸色更加发白,便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讲,即使他真的无情无义,能将这些恩义抛之脑后,他却也忘了,在他十岁举家被屠之时,可是你出手相助,将他从死人坑里挖出来的。”
“就为着自己这一点点虚名,而对救命恩情与多年养育之恩视而不见,亲手将你筹谋多年的布局一朝毁灭。此等忘恩负义之徒,最后被你亲手诛杀,也是罪有应得。更可笑的是,他的这番所谓‘以天下苍生为先’的虚名,竟然无人所知,只给他自己留下这样一个被后人嘲笑不已的骂名,当真是讽刺至极,不得不让人感慨是苍天有眼,这真是对他最好的报应!”
“够了!”苏天魂忽然厉声打断道。女子看着苏天魂虽然面色苍白,但神色间尽显悲色,又隐隐压抑着怒气,她心有不忍,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云子修的变故,终究是我失算了。但吕和璧绝不会有云子修那样的心肠,纵使他知道这是正魔两道互相残杀之局,他也定然不会就此罢手。”苏天魂沉默了好长一阵,长叹了一口气,才缓缓重新开口说道。方才女子所言,似乎又让他重新回想起这些尘封多年的往事,让他一时心绪大乱,陷入悲愤而不可自拔。
“吕和璧?”女子略作惊讶,“七哥的第二枚棋子不是段千生吗?”
苏天魂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他冷哼一声,说道:“二十六年前,段千生虽然还只是空山派一个无名之徒,但我早已看出他绝非池中之物,故云子修死后,我便委身于他,助他用八年时间登上空山派掌门之位,之后又借三年前的青年盛会之际,助他成为正道盟主。”
“本来依我所计,在他成为正道盟主之后,便应能借他之手,再次推动正魔之战。不料段千生这厮野心太大,只一心沉醉于统领正道与魔道、成为前无古人的中原盟主的痴心妄想之中,这三年间又有黑奇国之变,因而大计便耽搁了许久。”
“幸亏上天助我,在段千生成为废子之时,又出现一个吕和璧作为可用的新子,且顺利助我实施了计谋。这一次的布局颇为顺利,绝对不会再像上一次一般功败垂成。”
女子听到苏天魂言辞凿凿,心中愁云渐消,只悠然一笑,说道:“如此,我便提前恭贺七哥了。”她正要离去,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方才提起云子修,我倒是好奇起一事来。当年,小妹曾提醒过七哥,务必斩草除根,不留后患。那孽障之子,七哥可有除去?”
苏天魂一愣,眼前不禁浮现出三年前在东海边上,那名受父亲所连累,跪倒在万人面前、受万人唾弃的年轻男子的脸庞,当真像极了他的父亲。
在云子修死后,他曾花了十年时间,派人在万家村找到了这名少年,要斩草除根,却不料此子竟被玄常带回御龙谷,等自己再见他时,已是在三年前青年盛会时的东海之滨。此后他本以为云宇轩已命丧东海,不曾想一年之后他又重回中原,竟和他父亲一样,重返雷火殿。
不知怎么的,自从三年前见到那张像极了云子修的年轻男子的脸庞之后,他的杀心逐渐涣散,似乎是不愿再次面对二十六年前的那场悲痛与离别。
他冷笑了一声,回道:“早杀了。多谢八妹提醒。”
女子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似沉重、似嘲讽,似惋惜、似不舍又似悲伤,她深深地看了苏天魂一眼,心中千头万绪飘过,却最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七哥,那你。。多保重。”
苏天魂面色凝重,点了点头,目送她身形渐渐消失,并假装没有注意到,她没有对自己说再会。
宇轩双腿盘地,端坐在地上。他将雷神戒、梵冥佩与幻音柄摊置在他双掌之上,双目轻闭,运起了化灵圣术。虽然他已灵力尽失,但化灵圣术本身无需耗费灵力,因此他也得以能够每日操练,愈加娴熟。
很快,他便感知到三股巨大的灵力,正源源不断地从三件至宝中传入他体内,在他体内快速游走,最终融入他丹田之中,内化于体。
足足过了三日,三件至宝的灵力才悉数转入他的体内。伴随着最后一丝灵力的吸入,宇轩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垂头看去,手上的三件至宝已失去了原来因灵力充沛而游走的光泽,变得黯淡无光。他心中充满感激,他将三件至宝平铺在地,并屈身下跪,对着三件至宝磕了三个响头。
之后,他将三件至宝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站了起来。此刻,他只觉得体内灵力浑厚无比,比自己灵力尽失前所持有的灵力仍强上数倍。如今他的灵力能够得以重生,皆拜于这三件天地至宝所赐,更是拜于他爹传于自己的化灵圣术,而此术,又是那名唤作苏先生的人,传给他爹的。如此推算,今日他能够如此迅速地重得灵力,还要多亏了苏先生。
宇轩站着思忖了好一会,轻叹了一口气,心情复杂地离开了房间,向幻玉宫的大厅中踱去。
“宇轩!”宇轩刚迈入大厅,便看到段芙正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对他招手道。他笑着对段芙点了点头,便先对着大厅中在前头坐着的韩凝霜与萧成天躬身礼道:“韩宫主,萧大哥,晚辈来迟了,请多见谅。”
萧成天忙走上前来,将宇轩扶起,连连说道:“无妨无妨。”他仔细打量着宇轩神采轩昂、意气风发的模样,眼里露出欢欣与满意的神色,大声说道:“妙哉妙哉!看来至宝的灵力当真是奇妙无穷。宇轩,你此刻与过往,当真是天壤之别!”
韩凝霜端详着宇轩,也禁不住地点了点头,笑着赞叹道:“至宝的灵力固然是绝妙,但如果没有化灵圣术这般绝艺,亦是无用。宇轩,如今你修为远胜以往,阻止正魔之战的阴谋之举,想来亦是成功在望。”
“晚辈定不负韩宫主与萧大哥所托!对了,不知现在,中原之上,对于正魔之战的反应如何?”宇轩眉头稍蹙,心中略有不安。
韩凝霜与萧成天两人面上笑容骤逝,俱是变得凝重起来。
韩凝霜先开口应道:“形势大为不妙。北雪府元气大伤,已然不再过问中原之事。御龙谷和伏云寺还未公开表态,但据探子来报,这两大门派内部都有不少人对罡风岭之事极是不满,不仅力促正魔之战,更是自告奋勇要打头阵,诛魔道而后快之。其余的小门小派则是云集响应,公然一片伐魔之声。”
萧成天冷哼了一声,说道:“正道这些个小门小派,都是见风使舵之徒,在修炼上斗不过别人,便指望着将整个中原搅成一团乱麻,他们好浑水摸鱼,尽是些卑鄙无能无耻之辈。”
“那。。魔道这边呢?”宇轩看到段芙脸上隐忍不悦的表情,连忙转个话题问道。
“魔道亦是不容乐观。雷火殿和幻玉宫自然是要极力阻止。但梵魔堂和杀生门的态度目前仍不明朗,派中诸人愤慨不平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袖手旁观者亦有之。而魔道的小门小派,态度与正道的小门小派相似。他们平日里被大门派所欺压,对大门派敢怒不敢言,因此,中原之乱,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天赐良机,他们便可从乱中寻机,一朝翻身做主亦是不无可能。所以,他们自然是希望中原越乱越好。”韩凝霜幽幽地说道,脸上浮现出鄙夷之意。
她这一番话言之有理,宇轩和萧成天都默不作声,事情的进展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更加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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