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此为终局

亮如白昼的走廊里安静的过分,今日白天许是大兴热闹过了,夜晚显得格外寂静。

夜风吹拂过镶嵌在墙中的木窗外的树枝,那些灰黑色的影子如同细长的手指一般轻轻摇晃,在洁净的地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

“喵呜。”

一只黑白皮的猫原是坐在墙边自顾自地舔着前爪的毛。

它长期在宰相府里蹭吃蹭喝,逢人就卖萌撒娇,因此获得了不少的美食,由于伙食好,它长得油光水滑的,身上的毛蓬起,看着就很是厚实。

“喵。”

毛茸的耳朵敏锐地听到远处有一阵不规律的脚步声正在朝着自己坐着的地方而来。

这么晚了,人类都睡了,是什么人才会在这么晚的时候用这么奇怪的步伐从弯弯绕的宅子里跑出来?

猫猫不理解但是猫猫知道什么叫避嫌。

像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叠在一起的声音从远处逐渐变得清晰,猫警觉地叫了一声后很快停下了自己舔毛的动作。

“喵!”

猫以人类无法成功的姿势成功扒爬在墙头,它甩了甩灵活的尾巴,一双不带感情的竖瞳猫眼看着一胖一瘦两个侍卫抬着一副披着染血白布的门板往这条走廊的前方而去。

门板上隆起一个人的轮廓,白布的四角在风中轻轻地左右晃动,在空气里发出缓慢的哗哗声。

就在这寂静的片刻,察觉到血腥味的猫忍不住喵喵喵地叫了起来。

“怪晦气的。哪来的死猫!”

随着瘦侍卫的骂声,胖侍卫抬头往自己的右边墙壁顶上看去。

除了自己深色的影子歪斜,一只整体黑色,白色两爪的猫正蹲坐在墙头,它扭动着毛绒的尾巴,朝着门板的方向发出令人不安的呼噜声。

朝猫蹲着的地方狠狠啐了一口,胖侍卫又记得老爷夫人的命令,喊瘦侍卫走快些,再走快些。

“听说猫从尸体上跳过去,尸体通了灵会诈尸,我们快走!”

这人本就死得冤屈,口齿紧闭,内息封锁,又无木棺让他平躺进去让他安息更是加重了他成恶鬼的可能性,若是让黑猫扰乱死人魂魄,尸体依靠死前感情发起疯来,几个自己都不够他杀的!

瘦侍卫抖了抖竹竿般细长的手臂,今夜即使有灯笼,但没有光的地方格外的漆黑和安静,他耳朵里听着自己如鼓锤震打鼓面的心跳声,有些哭丧着脸地说道,“老李,你,你说他会不会来找我们索命啊。”

小丐本就死得冤枉,而且还是死在他们几个的手里,若是一朝成了气候,第一个杀的就是他们这些没有什么背景的侍卫。

“哼,那就来啊,我又不怕他,人反正不是我杀的,谁杀了他找谁去,缠着我?哼哼,真不怕我给他骨头都打成渣!”

说着亮出了自己肥鼓鼓的上臂,看着那结实的吨位着实缓和了一点瘦侍卫小胆的情绪。

只要有他在,就是真的遇到鬼也不怕了。

这么想着,瘦侍卫也主动说到,“老李,我们边说边走吧,前面没灯笼了,我们要拿火把出去。”

现在正是夜深时,前方浓稠的夜色里,而且银色的月亮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了。

万寂之中,猫在头顶伸了个懒腰,然后跳下墙顶,蹿入阴影,再不见了。

————————————

此时的主厅内,仅有睡死过去的秋丞相、崩溃哭泣的赵夫人、唤蓉和担忧的秋月明在场。

“夫人受惊了,还是快回住处请位大夫上门来看看吧。”

唤蓉不紧不慢地行了一礼,虽然行为没有错处,但语气中增添了一丝傲慢。

她一个仆人,胆敢用如此**裸的视线从赵夫人苍白的面庞上转到了那滩刺眼的血迹上,属实大逆不道,只是现在场景尚未有人能主持大局,所以没人看到她异常的举动。

计划实施的很顺利,解药已经开始发挥功效了,接下来,就是秋月明和赵夫人的主场了。

唤蓉扬起嘴角,微笑着松开了自己捂住赵夫人的手。

***

一只柔软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我害怕的试图尖叫,却发现在极端的状态下我连直起腰都做不到,唤蓉的手上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有些苦苦的,闻起来却起到了亢奋精神的作用。

我以前一直有头晕的毛病,找过大夫,也瞧过郎中,一直见不得好,我对此也很是苦恼,幸好我儿一直陪在我身边,以免我过度忧思。

我儿是我与秋郎的第二个孩子,他是个坚强的小男孩,当年长公主闯入我房喂我掺了红花的参汤时,我一度以为我的孩子会就这样逝去,可是他没有,乖巧的孩子啊,是你陪伴母亲度过那一个个担惊受怕的夜晚,也是你在秋郎不在的时段里弥补了我空白的孤独,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孩子啊孩子,你到来让我倍感快乐。

可是我的孩子,你为何变了一副模样。

你穿着华贵的衣袍、神色骄傲半点不像我。

孩子啊孩子,你不是我的儿子,恶魔般瑰丽美艳的面容从我的记忆中一同浮现,那是邪恶之人的模样,那是我最恐惧的起点——我的心魔。

心魔,那位一度成为我的梦魇的公主!你为何又再度来到了我的身边!

***

“母亲,我护母亲回去吧。”

秋月明明明心里也害怕,却还是扬起笑容,朝着赵夫人所在的地方走近了一步。

“不!”

赵夫人瞪大了眼睛,拿着食指指着秋月明的那张俊脸大叫一声,“他不是我儿子,我,我儿子刚刚被拖走了!你是谁?是不是那个长公主的儿子?!公长主?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要回来了,她肯定要回京城了!”

赵夫人看秋月明如同在看一个洪水猛兽,仿佛下一秒就会要了她的性命,旁边的宰相呼噜声大如雷震,鼾声如同节拍,重重地打在活着的人身上。

“夫人定是累糊涂了,二少爷怎么会是长公主的儿子呢?”

秋月明不明白平日里一向温和的母亲为何用看仇人的眼光看着自己。他不明白什么是仇恨,被蜜糖包裹了半生的少年哪懂这些,他只能用受伤的神色看着赵夫人,期盼她能冷静下来。

他刚要抬手,赵夫人便由半松懈的姿势转为仰坐。

这是警觉的姿势,只要秋月明有任何攻击性的动作和意图,赵夫人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击和防御。

“娘。”

秋月明刚张口,赵夫人便扔过来了一支银色的小钗,那钗子上的花朵边缘锋利,秋月明微微一偏头,那只钗子便擦过他的脸颊,在空中划过弧度不算很大的一条抛物线,在秋月明躲过的几秒钟内掉在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啪嗒一声。

“我不是你娘!”

她看着面前跟自己距离不足七步的柔和了眼眸的少年,尖叫了一声,绷紧了肌肉,警告秋月明不要过来。

边说着她抓起头发上的另一只金丝簪子,欲拔出扔向秋月明。

“夫人!夫人请三思,他毕竟是府内少爷,您这样做,让老爷怎么看待您啊?”

唤蓉双手控制住赵夫人握着簪子的手,跪下来为秋月明求情。

“哼,我做什么跟他没关系!你放开我!”

说着赵夫人便使了大力气,想挣脱束缚,不想唤蓉力气更大些,情急之下,赵夫人手臂一用力,尖锐的簪子就戳破了唤蓉的喉咙,这一击属实意外,只见唤蓉瞪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眶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捂着破掉的喉咙张着嘴想说什么,极速褪去血色的脸让她看起来已经油尽灯枯了。

“母亲,您看起来很不好,要不要孩儿去请大夫?”

秋月明早没了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先是看着一个丐儿被刺破心脏而死,又看到自己的母亲失手杀死了一个仆人,他也因为赵夫人的话有些躁动。

“你别过来,我警告你,别以为……别以为你是她的孩子我就不敢动手!她这个恶魔!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从未见过自己母亲这样失态过,不,有一次,那是他很小的时候,只是那次赵夫人发火的对象是秋似离。

唯一不变的是那股疯狂的劲头,这个女人被长公主当做棋子戏弄了半辈子,她对这个人恨之入骨却又畏惧对方的权力无法对她做出真正的报复行为,只能与过去一样,把气撒在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身上。

之前是秋似离,现在秋似离死了,锋利的矛头对准了被调换了人生的秋月明。

“你滚!滚的远远的,别让我再看到你!你这个恶魔的孩子!”

恶毒的骂声与尖叫贯穿秋月明的双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仆人呢?小厮呢?陪在他身边逗他笑的人呢?怎么都不见了?

秋月明看着一如既往奢华的庭院,一边安慰自己事情没到谷底还有机会,一边努力去思考。

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就过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母亲竟恨他入骨,明明过去的回忆那样美好,母亲的关心是那么的发自肺腑,如今细细想来,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自己不是母亲的孩子。

既然没有原因,那一定是有人在捣鬼,是那个已经离开府邸的长公主吗?

除了她似乎没人想拆散父亲和母亲,秋月明暗暗拟定了一个计划,第二天大清早的穿上外衣就要出门会见母亲。

“哎,干嘛,不准出去。”

在门口,一个陌生的面孔很是傲慢地拦下了秋月明,秋月明此时心里正如火烧,他不顾平时的稳重,提高了嗓音对着他说到,“我是二公子,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出去!”

听到这话,陌生人嘿嘿嘿地笑了两声,“什么二公子,很快就不是了,你还不知道吧?府里公子小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送出去一批,今年秋天也不例外,二公子,好好享受在秋府里最后的这段日子吧。”

他说话时眼含戏谑,秋月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可能!我与母……娘亲,她不可能让我离开秋府,离开京城的,你撒谎!你就是让我见不到娘!”

府里偶尔送姑娘公子出去他不是不知道,那些人没什么本事,一天天的也没有什么值得出手的东西,父亲看中才华,虽然他有学生在朝廷里做官,但不是亲生骨肉,终究不得他深沉的信任。

大哥走武,在文科方面帮不了父亲,他秋月明十八已过,只要能在今年考上状元,在朝中也能帮衬父亲一把,这是他所渴求的,能报答父亲的唯一办法。

明明幸福就在眼前,他却眼睁睁失去了这个机会。

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过去得到的一切都算是什么呢?一场美丽的梦吗?

看着秋月明失魂落魄的模样,陌生人只是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

“随便你怎么想,我又不会在你手里赚到一两银子。”

说着陌生人转过身去,不再理会秋月明。

————————————

两个侍卫抬着门板在漆黑中摸索着前行,踏过后门的门槛,从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上往前走去。

小路通往乱葬岗,是抛尸的好去处,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能在这个地方找到答案。

“听说那里有个大坑,是前朝挖出来的不用了的,我们把他扔那里吧。”

“这样好么?要不我们还是给他埋土里……”

“要干你干,没多久天就要亮了,夫人也没说怎么处理他,你傻么,给自己增加负担。”

“老李你说得是,我下次注意,嘿嘿。”

两人脚步很快在一个深坑前止住了,他们没有多看坑洞一眼,尸体如同一块完整的肉,裹着白布咕噜咕噜地以正面朝下的姿势滚到了坑底。

两个侍卫没有检查尸体的情况,拿着门板就往回走,此时晨光从地平线上漫溢出来,不伤眼睛的乳白的光芒笼罩了他们全身,在他们身后,那个巨大的丑陋的坑洞也被初升的阳谷照射得得以显现出原貌来,像是一个凹陷的失去了眼瞳的眼眶,唯一的尸体安静地躺在那里,淋漓的血还没流淌干净。

透过刚刚的撞击,血痂轻易地被撕裂,伤口里仅存的血很快如同一湾足够细小的水流渗透进了漆黑得有些怪异的泥土里。

***

自由……

鼓起双眼的尸体向前凝视着什么,他吃惊的模样还在脸上挂着,庞大的女人幻影坐在坑底,如藕玉般脆嫩的手虚捧着秋似离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

不会被同族自责的绝对的自由,不会进食的死物般的身体还有如同掌控时间般来去自如的能力。

犹如一个巨型女人的幻影坐在坑底,釉质的手捏搓着空气,一缕接着一缕如蚕丝般细长的闪烁着华彩光芒的线条在肉眼可见的状态下正在她指尖迅速围绕着一个固定的点飞舞。

这不该是这个世界能出现的东西!这是什么!漂浮在尸身旁边的秋似离瞪大了眼睛,贪婪地看着由女人创造出来的奇迹。

随着丝线逐渐汇聚成一个人少年人体型的轮廓,女人铺满白光的幻影上不断出现被蛀咬的黑色。

秋似离很是好奇,他凑近了些,看到了女人微张的类似于嘴的器官中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青白色的正三角的牙。

人类没有这样的牙齿吧?她是谁?为什么没有鬼差来接我去地府?

伴随着这些疑问,一道看不见的外力迅速注入秋似离失去了生机的身体中。

强烈的**是他复活的关键,充满污秽的心脏正在努力地模拟搏动,浮现出各种淤青和尸斑的四肢也在人类肢体和反装的关节中来回抽搐地浮现与消失。

一对涣散开的圆形瞳孔眼球偏移到了最左侧,一把青蛙卵一样细密五黑的团状东西迅速塞满了眼眶,又很快消失了。

身体如同乱码了一样不止地变换,肠子如同黑色的粗壮触手,坚韧的外表上长满大小不一的水泡、食管与气管的表面长满细小的鳞片,随着每一次的呼吸和吞咽都会令这些小鳞片舒展和闭锁。

女人的幻影能做到的还不止这些,他看着自己的耳朵逐渐化成鱼鳃,恶心的鱼腥味从他的身上传进了他被角质层包裹的鼻子里,他无法大声尖叫,因为那条粉色的舌头上附着了带有腐蚀性的水液,只要他一张嘴,任何东西都能被腐化。

令人绝望的改造还没完全结束,秋似离的双眼滋出红色的液体,一只狭长的蜥蜴眼球占据了他大半的眼眶,随着它的转动,秋似离感觉自己的牙齿痒痒的,他想张大口器,试图去咬中什么,将致命的蜘蛛毒液注射进肌肉里。

“咔嚓——”

随着一声如同卯榫玩具咬合进一起的声音响起,全新的只剩下自由意识的秋似离安静地躺在坑底。

他全身都失去了血的颜色,强而有力的心脏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血液。

他得到了新生,代价是记忆,过去作为秋似离的记忆被尽数剥夺,爱也好恨也罢,在他的生活中,这算是物理意义的彻底翻篇了。

——————————————

一个是府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年,一个是集万千恨意于一身的少年。

当家中生存状态为最极端的两个人身份互换,那好戏就要开演了。

秋府中,秋月明先是不安地度过了两天时光,期间他频繁地做噩梦,在此期间母亲的贴身侍女没有上门来过哪怕一次。

即使有侍女前去通报,赵夫人都没说什么,即使是秋月明出了事情,她也依旧神情冷淡,冷漠地让新的大丫鬟请侍女回去,大丫鬟出门后对着侍女小声嘱咐说是前几天被死状惊到了,如今赵夫人身体不好,谁也不见。

听着侍女的鹦鹉学舌,他坐于地上,恍惚中饮酒入梦,懈怠了几天。

在那不辨是非的睡梦中,模糊了面孔的母亲抱着自己坐在花园里最大的梨花树下,大量光斑从树叶与树枝的空隙间透进来,照在了两人的身上。

就像曾经那样,幼童将母亲视为最近的人,而母亲也将幼童视为唯一。

“娘。”

他不顾脏乱将背部靠在墙壁上,口中念叨了好几下母亲,他痛苦地想得到救赎,却发现救赎与恶果源自一个人。

狰狞与和善的面庞在秋月明的脑海中叠在一起,质问着他,审判他的罪恶。他有些哆嗦,说不上哪里有问题,只能弓着身体,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随着他脚下一空,没有支撑的身体随之掉下深渊之时,他在恐惧中睁开了眼,松开手里握着的酒壶,终于醒了过来。

“原来只是一场梦啊。”秋月明大口喘着粗气,放下手里的酒壶,喃喃自语。

自从出不去这个院子之后,大哥也再没出现过,秋丞相一家三口几乎从他身边消失了。

前路迷茫,秋月明担忧着曾经从未想过的东西,母亲的爱一度让他如孔雀般骄傲,如今锁在院中,这是要让他在离开家前不得外出一步吗?

再次提笔的那个早晨,他失手摔裂了一盒好墨,平日里钱财对他来说如流水,根本不在意,用光了问母亲要便是,如今不受重视了,钱也变得很紧张,没过多久的时间,财政就成了赤字。

他被锁在家中不得外出,没有赚钱途径,每天除了消耗固定的资源,就是搬张椅子在院内坐着数天上的鸟雀。

如同最初的秋似离一般,与他不同的是,秋月明还保持着以往差不多的待遇,除了不让他离开院子。

很快,半个月就过去了,秋月明对待门口陌生人的态度也从剑拔弩张变成了麻木,似乎在心里已经默认自己遭到母亲的抛弃,成为这个府邸的累赘。

就在这天下午,秋月明搬出椅子再次准备观鸟时,穿着贵气的赵夫人与大丫鬟推门而入,给了秋月明一个希望。

“娘,孩儿多时未见您,很想念您。”

“免礼,起来吧,秋月明。”

赵夫人仔细端详了一下因为一直做噩梦而略显消瘦的秋月明。

他的眼角上翘、朱唇皓齿,与他那阴魂不散的母亲一样,长得这么引人注目,可怜她的亲生儿子,混得如同丐儿,一头枯草般发黄的发和营养不良的身板在她眼前不断地浮现,他细瘦的手向着自己伸来,自己却无法拉住他,让他感受自己的温暖。

半月前的那场偷窃风波令秋似离的尸身无法理直气壮地葬入秋府,就连他的牌位赵夫人也无法光明正大地放在祠堂里。

在他的头七那几天,赵夫人哭得肝肠寸断,若非是长公主,他儿也不能受这样大的苦楚,以至于死了也不得安宁。

不仅没有坟住,而且尸身也找不到了。

这一切都是长公主的错!

她气愤得发抖,把自己的原因撇得干干净净,纵然她中了药,迷了心智,将敌人的儿子养得仔细,若非她见长公主如见洪水猛兽,又将秋似离视为死敌之子,何至于让他如兔咬人般地出院寻求活下去的办法?

说到底还是太过极端,爱与不爱的界限如此分明,一旦遭到挫折,崩溃的到来比想象的要快很多。

“我已与老爷谈过了,下月初,前往扬州的马车就能上路了。秋月明,别怪我心狠,这一切都是你母亲的错,谁让她杀了我儿呢?”

就算赵夫人轻描淡写地将此一事说得如此轻飘飘,秋月明也没能按下激动的情绪,他脑门发凉,浑身不住地颤抖,他没想到赵夫人能如此绝情,能在养育之恩面前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母亲,您是我此生唯一的母亲,我会在未来考去功名,为了以后的利益,还请母亲不要丢弃我。”

秋月明双眼发红发烫,晶莹的泪水从眼眶中淌落,他本来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人,为了能还在这里有一席之地,他不惜弄脏最喜爱的衣裳跪在赵夫人面前。

眼前本应如春风般和煦的女人此刻换了一副模样,冷冽的寒春如同通透的冰针,细细密密地扎在人的身上,令人呼吸间都带着些疼痛。

“不,你以为我会心软吗?你的母亲从来没有心软过,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我必须保住另一个儿子。而你,隆安公主的儿子,是这里最大的威胁,你必须走。”

赵夫人的眼里满是厌恶,这个少年占了她儿十八年的荣华富贵,如今还死不要脸地在这里继续呆着,真是令人觉得恶心。

“既然母亲心意已决,秋月明没有违抗的余地。往后余生,还望母亲平安顺遂,孩儿再不见母亲了。”

赵夫人的话让秋月明很是伤心难过,既然身份问题已成定局,那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隆安公主。

希望自己的亲生母亲能容纳自己。

秋月明跪在地上目送赵夫人离开,他看着贵妇踏过门槛逐渐缩小的背影,委屈和心酸不禁用流泪的方式发泄了出来。

“不过是一场梦吗?”

半月前他是天之骄子,有着世间最好的父亲和母亲,享受着最优渥的资源,和其他公子哥吃茶谈文,好不快活,格外神采纷扬。

如今他骤然失宠,无一人探望,父亲也始终不见一面,母亲恨透了自己,一下子跌进泥里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他必须受着,因为他是秋月明,秋家生养了他,这是他必须承担的后果。

“以后就等着死在扬州吧。我还有什么后路呢?”

他摇摇欲坠地爬起来,膝盖疼得要命,贵公子没了打扮的心思,此时落魄得比秋似离还难看。

“秋似离,你这十八年也是这么过的吗?”

他从井中打了盆水,草草洗了洗脸,看着铜盆水面上脸色惨白的自己,蓦然想起了那个营养不良的丐儿。

如果自己不是赵夫人的儿子,那与他交换了十八年人生的真正的秋家二公子又去了什么地方?

而且赵夫人说隆安公主杀了他的儿子?人是什么时候死的,他怎么不知道?

时间过得很快来到了下月初,除了贴身的两个侍女,竟无一人来送他,如同躲着瘟神似的,大哥和父亲也完全没有一点想来看看他的意思。

“以后,怕是再难回来看你了。”

雕梁画栋的大门前,秋月明抚摸着左边石狮子的前爪,略微摇头地感叹道,“赤栋青梁不显旧,石狮爪球仍滑油。未得有燕衔泥归,我已接夜去扬州。”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石狮子的前爪,背对着大门朝着马车的地方走去,“月困树梢不得意,死活存败观自己。”

今后的生活,不论幸福与否,都跟赵夫人和秋丞相无关了。

“秋月明,你过去的十八年里一天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被抛弃吧?”

他坐在比以前简陋数倍的马车里,喃喃低语道。

过去的秋月明马车要八马齐头并进,配有三个下人一起伺候,四个季节的马车款式都要不一样的,搭配上他院子后面细心养的马儿,可谓是在京城出尽了风头。

现在的秋月明单手扶着木制窗栏,看着官道上一成不变的景色,心中万般思绪涌过,唯留一缕怀念在心头游荡。

秋府离扬州较远,要去那里需要路过好几个城镇,一匹马拉个车跑的不快,粗略算算要大几个月才能到目的地。

“闻水叔,我们在前面的茶馆那儿歇歇吧。”

这些天一直下着雨,直到今天才没了乌云,中午虽然太阳还是没出来,但温度还是暖的,秋月明掀开帘子,朝着车夫唤了一声。

“二公子可别折煞我了,您躲着些日光,我让马儿慢下来。”

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头上带着一个草帽,穿着一身粗布短打,憨笑着转了半张脸过来跟秋月明说。

“你,叔你别叫我二公子了,我已离开秋府,名不正言不顺的,莫再叫这个称谓了。”

即使秋月明穿着简单,明显被放弃了,但车夫却没有怠慢他,还是很恭敬地喊他一声二公子,就像从前在府里的时候一样。

“好的公子,还请公子坐稳。”

说着他拉了拉缰绳,那马似是通灵,很快速度就慢了下来,载着主仆二人走近了茶水铺。

“两位客官里边请啊,今日有茉莉、龙井和金丝白茶,客官要点什么?”

肩上披着一条浅灰色毛巾的少年迎两人入座,看着他温暖的笑容,车夫开口道。

“一壶茉莉,一碗凉茶一碟花生,麻烦小二尽快送来。”

“好的没问题,两位客官稍等~”

他拖着颤动的尾音,足步如蝶落花般轻盈,看着身形很是俊秀,秋月明没有看清他的形体,他一个猫腰,撩开两块旧白布进了后厨。

“公子,您发现了什么?”

闻水叔见他的目光直盯着后厨门口,为了让他可以顺利开口说下去,他主动找了个话题。

“双腿有力,像是习过武。”秋月明单手撑着下巴,视线聚焦于水渍未干的桌面上,毫不遮掩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里……”闻水叔说话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胖胖的掌柜不在周围,但他还是低下声音道,“这里是官道,是官家的地盘,再怎么说都不能是黑店啊。”

“闻水叔你多虑了,你看看周围。”

秋月明没多说什么,话里分明意有所指。

闻水叔左右转头看去,只见不大的铺里坐着好几桌穿着差不多的客人,大约都集中在西北角。

他们的腰上别着一把黑木鞘的刀,刀柄上有一圆形镂空小装饰,看着像是一个鸟。

他们点着差不多的吃食,其中有一桌明显坐着一圈壮汉,他们的刀和衣服都比较华丽,注意到闻水叔的好奇视线,其中一个壮汉特意转过头来瞪了一眼,看得闻水叔立马掐掉了注视的目光。

“很警觉,是朝廷的人,他们腰上的刀我曾见过我哥,不,秋大公子佩戴过,有他们在我们至少性命无忧。”

秋月明面对忽然提起的那个名字有些不痛快,曾经的情意再怎么美好都不复从前了,那是秋府的大公子,未来要继承府邸的大人物,哪是自己能碰瓷的,他现在唯一的目标是去扬州,然后在那里度过自己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

“公子说的是。”

就在他们两说话的时候,店小二将茶水和花生米端了上来。

秋月明微微往后靠了靠身体,小二弯下腰的瞬间,两人视线交汇了一瞬又错开,小二没有丝毫破绽地去端水,秋月明默不作声地去拿杯子倒水,视线随着小二的背影移动,似乎要看出一个洞来。

“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瞅见小二进了后厨,闻水叔才将腹内疑问说了出来。

“没有,吃完趁早离开这里。”

说着秋月明将手里揉碎了红皮的花生塞嘴里咀嚼。

此地不宜久留,虽然没有从小二的行为举止里看到写什么,但他还是有些发怵,在这种陌生的地方自己本身就是一项必死的弱点。

外面的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阴沉了起来,大片大片的云遮挡住了太阳。

茶摊外面栓着的马儿忽然停止咀嚼草料,它抬起头望着前方,在那不远处的地平线附近,一层范围不小的黑影蛰伏在草地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给马儿一记狠辣的掏心手。

“哗啦——哗啦——”

一阵拍打衣服的声音顿时打断了秋月明的思考,他朝着发出声音的西北方向看去,只见那些官兵将落在身上的瓜子、花生的壳抖落在桌面和地面上。

时间不早了,他们要走了。

看着秋月明定定地看着那群官兵离开的身影,闻水叔将花生碟往前一推,“公子,我们也走吧。”

他本来还想吃两口的,但是公子要走他也要顺着他的心意来,饿一顿就饿着,只要马吃饱了就好。

“不,”秋月明将视线转回花生上,“你再吃会儿,我们不急,拿点钱让小二去准备点在路上吃的干粮。现在天色不定,做好在这里住一晚的准备。”

秋月明将花生碟推了回去,又把小二招过来要了一份粗粮粥。

“闻水叔你喝点粥,你一个上午都没怎么吃东西了。”

“公子……”

闻水叔的两眼泛着些光亮,他哽咽了两声,“多谢公子。”

秋月明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深受感动的表情,自己却是不敢去看着他的眼。

曾经的他别说粗粮粥,就是把这个摊子买下来都是小意思,如今受限至此,能给一份粥米都算是一顿难得的好饭了。

“不用谢我,这一路上我也受了闻水叔很多的照顾,府中人在我落魄时欺辱我,闻水叔却不曾怠慢我半分,就凭这些,你都当得这些。”

秋月明抿了一口明显粗劣的茶水,他的目光在不大的茶摊中游走了两圈,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店小二纵然可疑,但他不怀疑官兵有什么问题。如今天下太平实乃盛世,官家治国有方,他在京城见过的那些人清廉正直,想必举国官兵皆为这样的人,既然如此,他秋月明没有必要去跟别人起冲突,这样不仅落了面子还伤了和气,属实下下策,不如装傻,待自己去了扬州再说。

想到这里,他将茶水一饮而尽,慢慢地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闻水叔剥着第二盘剩余的花生的时候,一个腰上绑着一把长剑的男人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男人长得很高,脸上有些青胡渣,他在秋月明左手边第二个桌子边桌下,手肘压在桌子上,双手揉着发红的眼睛,对着在旁边擦桌子的小二说到,“米酒一碗,蜜枣一份,尽快上桌。”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语气中透露着浓厚的疲惫之感。

从秋月明的角度去看,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后和侧面的刀。

看样子他很久没休息了,在秋月明盯着他偷偷看的这几秒钟里,男人就已经打了不下七个哈欠了。

“这么困,怎么不去睡觉?青天白日的,有这么着急赶路么?”

秋月明收回对男人探究的目光,转眼正好瞧见闻水叔将最后几颗花生米塞入嘴里咀嚼。

等下就走吧。

秋月明这么想着,不再东张西望的随便看。

注意到秋月明的动作,闻水叔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歇了两口气便起身要出门牵马,秋月明则在门口等着马车过来。

疲惫的男人拿着米酒小口小口地吞食,时不时吃颗蜜枣,以满足自己疲惫不堪的精神。

京城是把双刃剑,如果不是因为没得选,他也不想去那个囚笼一般的地方,早些年他在外闯荡江湖救了一个人,他说自己在京城做官,若是有什么难处就去找他。

此时此刻正是危难之际,若是有他见面官家,说不定困在寨子里的那些人就能活下来了。

即使救不了,灭了那个寨子也是好的。

他越想越激动,一个不小心呛了一口酒,那水液入肺,灼烫的厉害,他狠狠咳嗽了一阵,最后吐了半口酒和血在地上,溅撞出一朵花来。

此时天色已晚,茶摊里的客人陆陆续续地结账走人,很快就只留下他和另一桌客人在吃饭了。

在外面,秋月明和闻水叔坐着马车往来时路向前继续走。

大朵大朵的云飘在头顶,路边的草丛里偶尔能看到一些长条的东西压在上面,闻水叔没有去多关注它,他摸了摸马的头顶,熟练地吩咐它跑快一点。

希望不会出意外,闻水叔默默盘算了一下,去往下一个驿站的路上有些远,他们即使走一个晚上都不一定能找到客栈休息。

他攥紧了握在手里的绳子,直着背,打起二十分的警惕注意着四周。

大约马儿连续走了两个时辰,官路旁的风景从一成不变的黄土浅草变成稀稀拉拉的半人高草丛,看着很久没有人打理过这条路了。

他没多说什么,按着刚刚从视野边缘略过的东西,怎么想都是因为有那些残肢作为养料,它们这些杂草才会长得那样茂盛。

马又走了一个时辰,草也长得快有一人高了,空气中蚊虫苍蝇聚集了一片,黑压压的看着就心情压抑。

“二公子,你坐稳了,前面远处发着灯光,或许有家客栈。”

“好。”

秋月明面对闻水叔的话没有什么怀疑,并且在马车里没有乱动,在闻水叔说话结束不久,马车的速度很快就提高了一档。

闻水叔死死地盯着五百米处突然秃掉的草丛,信心满满地搂着缰绳,只要从那里过去就好了。

随着干燥的地面扬起尘土,一柄从人类盲区跳出来的冒着寒光长刀斜斜地从下往上劈开,露着微笑的闻水叔就以驾车的姿势被划成了两半。

这个被生活晒黑的汉子就在秋月明的眼前被一分为二。

“!”

秋月明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耳鸣的厉害,他捂着嘴极力压制自己喉间的声音。

眼睁睁看着上一秒还在赶路的活人在下一秒就被利刃划断喉咙,再无生息的感觉并不好受。

人命有时重于泰山,有时轻于鸿毛,秋月明以前上学时,教书先生常说,人的一生如此漫长,在历史上能获得笔墨的寥寥无几。漫长的、平庸的人只能沦为冰冷的数字,或是掺在事件里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过去的他还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刚才,温热的血从身体里大量撒出来的那一刻,他才清晰地感觉到,什么才叫死。

特别那个人对自己还很好,他连到了扬州以后怎么答谢闻水叔都想好了,怎么在半路上他就因为袭击而死了呢?

只见闻水叔的鲜血和脑浆大量地从身体里喷溅出来,这些温热的□□撒在了马车的栏杆和木板上,秋月明身上也溅到了些,但他没有嫌弃这些脏污,因为他马上就顾不上担心闻水叔了。

只见马儿扬起双蹄,带动马车也晃动了起来,因为外力原因受到了惊吓的马儿往前跑去,全然不顾车上的秋月明和尸体。

“闻水叔!”在一片混乱中,秋月明艰难地站起身来,又狠狠地跌倒在车厢地板上磕破了膝盖。

他不顾疼痛匍匐在地上,抓住机会绷紧大腿肌肉往前一蹬,推着身体来到了闻水叔的身边。

“闻水叔你怎么样?”秋月明虽然不是大夫,但是也能看出来吴闻水活不了了。

此时只有安慰,他秋月明不会法术,死而复生的事情他做不到。

没有办法的秋月明喉间似是堵着一块棉花,他一句正常的话都说不出来,人死之际,面对闻水叔正在飞速流逝的状态,他愤怒着又没有解决的办法,两排牙齿咬得再响也没用。

吴闻水仰躺在马车里,他先是转了转眼珠,又努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随后沉入了死寂。

等我!等我为你报仇!

抹开眼眶处不受控制流下的泪,悲痛的情感没有持续多久,马车突然往左边倾倒,其中的空间也一样随着它行动。没两秒钟,随着秋月明摔在门框边为契机,外面那匹马也在痛苦的嘶鸣中结束了它作为马的一生。

殷红的血在地上流淌出很大的一摊,然后弄湿了黄土,然后被一只大脚踩中带着血泥踩过马尸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嘿嘿嘿,看我们抓到了什么?一只红衣小老鼠。”

明晃晃的刀尖挑开马车沾着血的帘子,一个穿着短打的粗眉毛男人弯腰走了进来。

他先环看了一下车厢内部,看到只有秋月明和尸体后才大嚷了一声。

秋月明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太头看去,那是一个粗眉毛壮汉,他脸上凸起几道肉疤,看着很是凶悍。

他好像什么都不提防,看了一眼摔痛到一下子爬不起来的秋月明,一脚踢开了碍事的尸体,很快就蹲到了秋月明的眼前。

“你……你是什么人?不知道这里是官道吗?!”

秋月明忍住五脏六腑中的疼痛,迅速坐起朝着粗眉毛男人问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受到袭击,但是没关系,只要逃出去报了官……官兵不会见死不救的……

“官道?哈哈哈,你是想找人来救你么?实话告诉你,这片地方的巡抚是我哥哥,只要有他在,你别说报官了,信不信我哥把你就地正法!”

“你……你怎么敢……官贼相护,官家知道了可是死罪!”

“哼,天高皇帝远,没人去告诉他,他怎么知道?”

说着粗眉毛大汉咧开嘴露出发黄的牙,双眼散发着凶狠的目光,如同一只饿狼般死死地盯着面色发白的秋月明看。

他轻轻松松地揪起秋月明的领子,炫耀似的在秋月明的眼前晃了晃手里的刀,然后如同拎货物般将秋月明悬空着带出马车。

“细皮嫩肉的,正好切了当下酒菜。”

他特地着重了‘细皮嫩肉’的语气狞笑了两声,在他看来,手里的小子不过是哪家跑出来的公子哥儿,一生吃喝玩乐,从没见过杀人。

此时被他拎着的秋月明也没丝毫怯胆的意思,一双丹凤眼微眯了一瞬,手捏紧了道,“你不现在杀了我么?”

粗眉毛的大汉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秋月明,随即大笑道,“小公子,你现在还不能死,等我们拿到你的赎金,你再死也不迟。”

他们是想勒索?但是母亲和父亲已经放弃了自己,被绑匪杀死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个好方法,毕竟自己死了也算是解决了他们心上的一块巨石。

只是自己还不打算死,闻水叔……那个中年男人、那些过去死在这个男人手上的人……都是一条血债。

总有人去报仇,即使是死路一条!

他秋月明曾经失意过,但是他也曾发过誓,绝对不要无视欺凌,即使那个人块头比他大,手里还拿着武器。

就在秋月明思考的时候,粗眉毛大汉往他后颈上劈了一记手刀,随着这道攻击生效,秋月明昏了过去。

***

再次醒啦,天已经黑了大半,他被捆住手腕随意地躺在一堆柴火上。

除了脑袋有些昏沉、体力不支以外,他明显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

秋月明看了一圈周围,这里看来是个厨房,明亮的月光从头顶的窗户里照射进来,照出了大半的布景。

他先是使用腰部的力量让自己直起半个身体,然后不动声色地去听外面的声音,自己不发出动静是为了防止有人听到骚乱进来。

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一招半式傍身,如果不是自己什么都不会,闻水叔也不能这么草率地死在自己的眼前。

虽说报仇,但他连武器都没有,怎么去杀了粗眉毛大汉?

“这里可是厨房,怎么能没有武器?”闻到一股血腥味的秋月明从柴火上蹦起,借着不亮的月光,他在厨房里走了一圈终于拿到了一把剁肉的菜刀。

菜刀锋利无比,仅一下就划断了秋月明手上的麻绳。

获得了自由的秋月明检查了一下身上,荷包和配饰都没有了,身上能称为武器的只有头上的玉簪。

“吱——”

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背对着光的满脸横肉的大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秋月明已经弯腰冲了过来。

虽然他没杀过人,但他看过大哥练武,人体的脆弱部分就那些地方,他照着心脏和脖子来一刀,这个人不死也残。

想到这里,锋利的菜刀从大汉喉咙口横着切了一刀。

这一刀秋月明用了很大的力气,又是双手持刀,壮汉根本躲不过去。

紧接着,在壮汉惊愕的眼神中,秋月明颤抖着手,激动和后怕的情绪在他身体里随同着血液一起在身体里流淌。

肾上激素的飙升令他有些头晕目眩的,他眼圈红的厉害,白森森的牙随着微笑露出,看着很是恐怖。

“大……大哥,大哥,救命,救……救救……我。”

壮汉仰倒在地上,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气管被切断了而不住地在地上如搁浅的鱼般扑腾着。

“大,哥……”

壮汉捂住割破的气管,试图呼救。因为他在不断地说话,伤口处不断地冒出了一串串的血泡泡。

“对不住了,谁让你们先动的手呢?如果不是你们要勒索我父亲,我现在也是一具尸体了,你们怨不得别人,安心上路吧。”

秋月明怎么可能会让他把别人喊过来,他手起刀落,头连同壮汉都手腕一起被剁了下来。

胖实的头从脖子上掉到地上,他脸上最后留下了一个痛苦又震惊的表情,没了头的颈动脉不断地喷血,猩红布满了秋月明的视野。

“原来你们也会求饶啊,我以为你们什么都不怕呢?”

闻水叔,你就在天上好好地看着我吧,我会把伤害你的人全部杀死,一个不留地!

拿着刀的秋月明有了对砍的底气,虽然他不会武功,但是至少现在他有了自保的能力。

歇了半晌,从厨房溜出来的秋月明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往前走去。

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茶摊那里传出了大笑的声音,如果壮汉临死前的呼救属实,那么杀人凶手应该都在。

这么想着,秋月明捏紧了手里的菜刀,随即大步往前走。

隔着大门,他只隐隐约约看到有不少影子,正面攻击是不可能的,他能杀死壮汉很大一部分原因归功于轻敌。

如果他贸然闯进去,下场估计和闻水叔一样。

既然正门不可以,那么窗户呢?

秋月明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竹制窗户,他靠近些掂起脚,拉直了手臂也堪堪摸到窗沿。

双腿紧绷起肌肉,然后迅速地蹦起,手掌按上窗沿的同时,膝盖撞到了窗沿凸起的下面,前不久愈合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终于还是坐倒在了地上。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破皮的手掌,将血擦在了随身携带的手帕上。

“真痛啊。”他低声喃喃,又回想到了过去,过去他与母亲在一起时的时光。

“月明的文章写得那样好,不如去考个文状元,在朝堂上也能为父亲分忧。”

如果不是母亲提议自己选文,自己这个时候就算拿着一柄竹竿都能随随便便冲进去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可惜这里没有如果。

而且几年前的自己做梦也想不到吧,锦衣玉食的生活转眼即逝,面对杀死闻水叔的凶手,他甚至没有太多的把握。

敌盛我衰,就凭自己这幅受伤的身体真的能杀了他们吗?

秋月明暗暗怀疑了一下,又很快振作了起来,他环看了一下周围,确认这里是自己上午吃茶的茶肆。

他耸耸鼻子,确定空气里没有血腥味后又思考了起来,茶肆虽然不大,但是小二、老板和厨子去哪儿了?

难道这间店真的如白日所想是黑店吗?

他缓缓起身,扶着墙往茶肆的后面走去,他记得这里有马厩,如果马厩能与茶肆后门连通,那他不就可以溜进去了么?

怀揣着这样美好的想法,秋月明向马厩摸去。

一路上的草丛看着很久没清理过了,细长的叶片软软的飘在空气中抚过自己的鞋。突然间,秋月明踩到了什么有些硬硬的东西。

触感不像是石头,没有那么硬,会是什么东西?

怀揣着好奇,他退回了一步,弯腰捡起了这个压在草上的东西。

接触的时候有些冰凉,而且他一只手都握不住他,感觉很粗,但是按住表面的时候又没有回弹,他将东西举在头顶一看,看清的瞬间全身的血都发冷了起来。

手,这是一只被砍断的人手!

手掌朝下的手失血过多,横截面上的血薄薄地抹了一层,空气中没有血味,这只手至少在这里放了半天。

“!”

秋月明大骇,紧接着将手往地上一丢,用另一只手揪紧心口的布料就往前面跑去。

跑出数米,恐惧被冲淡了些后,秋月明才思考道。

“不能叫喊,我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发出动静引来他们是最坏的局面,即使我手里有把菜刀,正面打我依旧没有胜算,我没学过武,他们常年杀人,即使是在拼熟练度上我也不及他们。”

想到那节被砍下来的手臂他就忍不住地颤抖起手,清晰地在脑海中构建出它的轮廓。

正常人面对同类身体残肢有着深埋基因的恐慌感,除非对方基因突变或者接受过特殊训练,否则第一时间都会想着逃跑而不是凑上去津津有味地看。

砰!

随着脚面被什么一绊,秋月明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

内脏似乎又受到了伤害,骨头和肌肉都有些发酸,痛感在全身蔓延,他抽动了一下左手的手指,无力地将五指按进绵软的草地中。

再爬起来已经是一盏茶之后的事情了,膝盖刺痛得厉害,但是没有到影响走路的程度。

他没敢在原地多做停留,待他找到马厩的时候,那里面还关着几匹马。

“吱—呀——”

作者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深知这一点,如果不是为了能给这个故事有个交代,自己一路走过来的点点滴滴都会被浓缩成一句话,然后再被理所应当地略过。

至于他本身?呵,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他们这些配角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衬托主角的辉光,他越是卑劣、无耻、混蛋,就越发衬托出主角的真诚、完美和强大。

不过即使是个配角,那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它不该被任何生命所定义,在饱受冷暖的议论声中坚定自我,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模样。

离开马厩,秋月明来到了一扇饱受摧残的木门前,大约十七八条新鲜的划痕纵横在它的表面。有些浅的能斜跨整张门,深的能有寸长。可见这些人有多凶蛮,但是这不是他怂怕的理由,一想到杀人凶手就在那里,愤怒的情绪如同火星遇纸张,一点就着。

刚刚的吱呀声就是它发出来的,由于门内部的活动木条被折断了,风一吹它就晃动,如此脆弱的门一推就开,完全不给秋月明一点思考的时间。

门后的房间没有火光,只有秋月明开门才带来的一道月光从外面直射进来,这里是茶肆的后厨,也就是早上小二烧水煮茶的地方。

“有人,宋大哥,快醒醒!”

听到后门传来了声响,本来昏昏欲睡的李杏也就是店小二连忙打起精神来,拿自己尚能活动的肩膀去推搡已经睡过去的宋二。

“什么人!”宋二醒得迷糊,条件反射地要起身却因为惯性而重新跌坐到地上,他的伤口处隐隐作痛,仿佛在告诉他前不久丢了一个身体零件。

“是我,小二。”

见宋二凶得很,秋月明只能先挥挥手向店小二示好,并希望对方能认出自己。

“咦,长得有些眼熟。”李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下意识想抓抓头发的时候两个手腕并在一起根本分不开。

“嗯,想起来了,宋大哥,他在茶肆里吃过茶,不是敌人。”

李杏连忙解释道,他又咦了一声,往门口抬了抬下巴道,“跟你一起的那个大叔呢?他在门口站岗么?”

秋月明愣了愣,手里的刀映出一面寒光来,“他被匪徒杀死了,就在我的面前!”

他说得不掩盖怒火,宋二沉默了一会也说到,“他们常年欺压百姓,头上还有官老爷做保,我在乡镇没有一句话语权,我这次进京也是为了击鼓鸣冤,若是想报仇,我能帮你!”

宋二说的掷地有声,他扬起头颅,不掩饰对匪徒们的厌恶,两排牙咬的咯咯响,势必要把那些人撕个粉碎。

“好,也加我一个!他们霸占了店,还把库存全搬了出来,我要赶他们离开!”

平和下心中的怒火,三个人先是秋月明解开李杏手脚的麻绳,李杏爬过去给宋二解开,三人众志成城,踏着无畏的步伐向前走去。

此时正是半夜,从后厨的遮挡布后面轻手轻脚地走出来,记忆中整洁有序的屋子最中间是一张坐了四个人的饭桌。

桌子上摆了七八个酒罐,地上有碗碟碎片和食物残渣,四个醉汉像是在玩酒桌上的猜拳,酒如水般肆意地消耗着。

“听我指挥,等有个人醉倒了,我们再上去。”宋二严肃地说道,他早些时候与那些人较量了一番,但当时身体素质太差,一个不查吃了个大亏,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胖子,似乎下一秒他就要变成一个死胖子了。

等待是难熬的,三人躲在阴影里看着那些令人作呕的肥胖身躯摇晃着桌椅,露出肥猪一样的一脸吃到美食的表情就有些反胃。

“唔,喝不下了,真的,呕……”

看着灯火旁这些靠暴力生活的人,李杏知道,这些人不会活很久,他们迟早也要被暴力回去。

现在是他们动手的时候了。

“喝!”

第一个跑出去的是秋月明,他死死地看着那个杀了闻水叔的粗眉毛大汉,憎恨之意不言而喻。这柄正在反光的菜刀在空中划过一道急促的弧度,狠狠地砍在了大汉**的左肩处。

“下地狱去吧!”

随着这声咆哮的响起,意料之内的皮开肉绽并未发生,秋月明明明占了上风,却憋屈地发现自己砍不断对方,即使刀已切开皮肉,流出鲜血,但是砍不断骨头,刀卡在骨头处了。

秋月明双手持刀,腰部发力,手臂绷紧肌肉,刀子狠狠往下一划,刀在大汉厚实的背上留下一条线,短暂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随即他便狰狞起并不和善的面容,抬起断掌给秋月明来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击算是暴怒之下出手,只见人虽还握着刀,身体立马后退了好几米,毫无防备的背部撞到跌倒的椅子不说,还把嘴角给打裂了。

秋月明感受着火辣辣的疼痛,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愤怒搅动着这些天所受的委屈和绝望在此刻一并爆发了出来。

“你们一个个的,真当我是软柿子吗?!”

为什么母亲能轻易定论自己会走上隆安公主的老路?

为什么父亲在自己失宠后就不见了身影?

隆安公主……你又去了什么地方?

那些阿谀奉承之人只会见风使舵!一群墙头草罢了!

“我现在只想去扬州!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过我!”

刀刃迎面劈下,粗眉毛大汉往后一躲闪,秋月明往前一扑,背部正好暴露在大汉的攻击之下,眼看拳头打上来,秋月明用刀面一挡,手被震得发麻,差点握不住刀了。

“喂!”

李杏没有多迟疑,为救秋月明于水火,他抄起地上的一把椅子就往没吃完的桌子上砸过去,浅黄色的椅子在空中旋转,然后狠狠地把桌子上的酒罐碗碟全砸碎了。

“哼哼,还有一个小老鼠,你们两个今天都得死!”

四个大汉虽醉酒程度不一样,但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们黑虎寨吃福不吃亏,如果有人想让他们吃亏,那么这个人就是这个寨子的敌人,是敌人就得死,即使你是天王老子也一样。

“嗬!”右手的长剑锋利无比,仅是一个呼吸,大汉中就有人口出鲜血,倒在了废墟上。

“宋大哥!”李杏拍手称快的同时又连砸了两个椅子。

“别大意,我刚刚只是偷袭到了,还有三个人,今天绝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

宋二低声提点了一下,然后提刀又上前去,汉子自知宋二长剑厉害,便拿着酒罐往他身边扔去。剑乃近身武器,宋二杀人全靠剑,情况便一时间僵持了下来。

“嘿,你李爷爷在这儿呢!有本事来打我啊!”李杏见两人都被困住了,便朝着房间里最后一个敌人开了嘲讽技能。

“哼,臭小鬼,看我不把你剁成肉泥。”

对方将自己的铁棒拿了出来,朝着李杏象征性地挥了挥,便大步流星般地冲了过来。

即使是做好心里准备的李杏也不免有些忐忑,他若将铁棒换成钉耙,就能去演护送唐三藏的猪八戒了。

“谁怕你!秘技!无影脚!”

李杏大声说着便再次两只手抓起一把椅子朝着铁棒挥动来的方向打去。

“你,你不讲武德,你的无影腿呢!”

铁棒退后了两步,实木椅子加上他的松懈的确让这个臭小鬼伤到了他,但是他也不是吃素的。多年的练武让他能够做到一击昏迷。

“对付你还要武德?你自己就没讲过武德吧!”

李杏将椅背对着自己,凳腿对着铁棒,他机灵又谨慎,每次都会大喊招式然后在抡椅子的间隙给对方来上几招真的招式。

“嘭!当,咕噜噜——”

酒精上头的大汉身如面条般软了下来,紧接着手里的铁棒飞了出去,在一片眩晕中,他被凳子砸得头破血流,最终倒在了地上。

“宋大哥!我搞定一个了!”

李杏确认大汉颈动脉不再跳动了之后,兴奋地大叫一声,站在原地满屋去找宋二和秋月明。

而他们两个的情况不容乐观,宋二被逼入了死角,秋月明被拎在半空中的同时,粗眉毛大汉卸了他的一个手腕,虽然很舍不得菜刀,却还是无力握住它的手柄,任由它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哼,杀了我这么多的兄弟,我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两记腹交拳就招呼在了秋月明的身上,腹部是人比较柔软的地方,秋月明当了十八年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抗打是正常的。

“去!”

李杏先去救的宋二,但他的挥凳不仅没能解救宋二,反而把自己送进大汉的攻击范围,那张凳子还没用几分钟就散开了,单留一个靠背在他手里。

“嚓——”

刀刃相切,宋二因为缺了一个手而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你的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吧?等你两只手都没了,我看你怎么玩刀?”

他一把丢开碍事的李杏,如闪电般冲到了宋二的面前,他嘻嘻嘻地笑了两声,尖锐的声音显得太不怀好意了,惹得宋二怒瞪了他几眼。

“嘿,不服气了对吧?那我就打到你服气!”

他举起刀,寒芒如泰山压下,宋二被刀气所控,一时间竟毫无办法,只能看着那锋刃刺向自己。

“唔,咳咳咳——!”

受到伤害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要蜷缩,秋月明嘲讽似地还在勾着唇角,报复心从未有如此高涨,他看着怒火中烧的粗眉毛大汉,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你不怕我杀了你!”

粗眉毛大汉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呵斥了一声,随即又赏了一个耳光。

“呵呵,你才不会杀了我,你还要赎金,要是我爹看到我快死了,你说他会不会直接把你给扬了?”

他虽狼狈,眼瞳却亮得吓人,“做好觉悟了吗?无法无天的你们,现在,给我偿命吧……”

说着粗眉毛大汉的眼前迅速略过一个黄铜色的东西,紧接着拎起秋月明的手感受到一阵剧痛,他龇牙地把人扔掉,脸色铁青地看着贯穿了手掌的烛台。

“哼,你以为这有什么用么?你现在惹怒我了,小老鼠,我会在拿赎金前先把你狠狠揍一顿。”

他目露凶光,如同巍峨的泰山将秋月明挡在身前。

“噗呲——”

心脏被贯穿,一柄银色的剑在胸口的肌肉里搅动,秋月明见状抄起地上沉默良久的菜刀就往粗眉毛大汉的脖子上划去。

“他们什么时候到身后的,竟是没有发觉——”

大汉挣扎了一下,随着一颗头掉在地上,秋月明终于手刃了自己的仇人,为吴闻水报了仇。

“宋大哥,此仇已报,接下来我们去什么地方?”

李杏去后井打了些水,供三人梳洗。

秋月明的手顺利接了回去,膝盖上也抹了金疮药,只待皮肉长好便无恙。

宋二沉吟了一声,随即说到,“去京城报官,虽然我们三个合力杀了四个人,但寨子里的人只多不少,我们能力有限,何况我还失去了一只手臂,李小弟呢?”

说到这个,李杏明显蔫了下来,他失落了一会儿才说道,“不知道,掌柜的虽然平时扣我肉吃,但他不会赖账,我准备去将这里理理,把值钱的东西都交给掌柜夫人。”

两人说完后视线都汇聚到了秋月明的脸上,“话说都生死之交了,还不知道小公子叫啥嘞。”

秋月明沉思了一下才说到,“在下明识弦,很荣幸能跟二位一起手刃仇敌,在下接下来会前往扬州,以后若有什么困难,欢迎来扬州找我。”

李杏没什么心机,拉着秋月明问东问西的,宋二却盯着秋月明陷入了沉思。

这个人这个时候去扬州做什么?

他很想问,但又怕会出麻烦,于是就不问了。

三个人在这间血迹斑斑的茶肆分道扬镳,秋月明拿着包袱里的钱换了一辆小马车前往扬州,为求自保,他将磨刀石与菜刀放在身侧,以防有人杀上门来。

宋二将秋月明捡回来的断手埋进茶肆的草地里,然后先跟李杏去镇里最好的师傅那里打了一副义肢,最后骑马前往京城。

李杏将茶肆多年经营和地契还有一副棺材带回掌柜家里,获得哭湿的肩膀后再寻生计。

此时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喊住了他,抢了他的肉包就跑,气得李杏卯足了劲儿去追。

***

马车大约走了三四天,路上突然多了一些穿补丁衣服的人,秋月明有些疑惑,便下车问了一个花发老太太。

那老太太看着穿的还算可以的秋月明,扑通一声双膝跪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揪着秋月明的衣角哭了起来,“战场凶于猛虎毒虫,还望大人不要让我八十老伴去当兵。”

“战场?当兵?陛下治国安民,上月才击退了北方蛮族,怎么现在秋收时就开始征兵了?”

秋月明震惊地把一张手帕交给老太太擦眼泪,不知是老太太哭得伤心,一个面上挂着黑眼圈头上带了一朵白纸花的女人抬头说到,“年年都在征,打赢了又怎么样?税收什么时候低过?我家前年没了男人,全靠我做针线根本养不活两个孩子。大儿子春天饿死了,小女儿也在上个月溺死了,我现在除了跟婆婆出来乞讨,已经没有办法了。”

秋月明很想救他们,但根源无法解决,自己的帮助只是杯水车薪,于是他拿出自己的干粮和部分钱财分给了这些蓬头垢面之人。

“家国动荡,扬州城也好,京城也好,没有人愿意去担责,逃亡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流民多,土地就会荒废,吃人、瘟疫就会蔓延,国破家亡近在眼前。”

秋月明默默盘算了一下,与这些流浪的人告别后,他再次坐上马车,牵起缰绳,坚定地往西边走去。

学文救不了他们,也救不了自己,兵家衰落并不可怕,只要有人顶上去,就能延缓它衰老。

过了一年,当今圣上遭遇刺客,虽有长公主护驾但陛下身重数刀回天乏术,在当天夜里不幸驾崩。

前任长公主隆安现任女帝晟乌得上天御旨,接替先帝稳坐皇位。

晟乌二年,秋丞相府中搜出欲培养傀儡帝王的文书,并搜出盔甲、兵器数批,女帝大怒,但垂怜秋丞相一大把年纪了,允许直系亲属和亲近奴仆秋时问斩,没收其财产。其余公子小姐贬做平民,五代以内不可报考文武。仆人侍卫贬做庶民,此生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至此,这个故事告一段落。(正文完)

1. 正文部分结束!开心ww

2.没想到能写这么几天,把角色的下场都交代了一遍,打斗写的稀烂orz,如果能加点超能力就好了

3.下次见就是番外啦~拜拜~

(果然快两万的文连着看会比较头晕么,Xx)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此为终局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