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王言午一掀开门帘子,柜台前坐着的一中年男人就站起身来,笑呵呵地从里面绕了出来,宽厚的巴掌拍在王言午肩膀上,“这么些日子没见,又长壮实不少啊。”

王言午嘿嘿一笑,“刘叔,咱前几天不是才见过面吗?”

被唤做刘叔的人,搔了搔脑袋,晒然一笑,“嗐,你瞅瞅我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劲了……”

“哪里差劲了?那都是我刘叔太忙了,哪能是我刘叔记性不好。”

刘叔憨厚地笑了笑,这才注意到王言午身边一直站着一个人,眼珠子转了转,似有所悟,但还是问道:“小午啊,从哪拐的小姑娘,也不给你刘叔介绍介绍。”

王言午傻笑一声,继而道:“刘叔,这位是闫杏,我朋友。”

闫杏冲着刘叔微微颔首,“刘叔好。”

“你好,你好。”刘叔笑得一脸褶子,“小姑娘喜欢吃啥,尽管说来,你刘叔我今天可得拿出看家的本领来。”

“什么都行,我不怎么挑食的。”

“不挑食好啊,不像我家那两个,有两不吃,这不吃,那也不吃,小时候可把我和他娘愁坏了,如今长大了,倒是好了许多。”刘叔嘴上虽说着埋怨孩子挑食的话,眼睛却蓄满温情。

听到刘叔提起两个孩子的母亲,王言午顺道问了句,“刘婶咋样了?”

刘叔长叹一口气,才道:“比以往好点儿了,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总归是好一点儿,今天好一点儿,明天好一点儿,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刘叔抬手用袖角抹了抹泪花,故作爽朗笑道:“嗐,你这一年到头都不着家的,临过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待会儿可得好好尝尝刘叔我的手艺退步没有。”

王言午知刘叔是故意岔开话题,于是顺坡下驴,笑道:“刘叔,您还别说,我常年在外,连我妈做的饭都不想,就念着您这一口呢。”

“咋滴,S市那么大,还没一家饭馆合你心意的?”

“他们的手艺哪能跟刘叔你比呢!”

“行了,别贫嘴了,好好呆着,刘叔去给你们整一桌去。”说罢,刘叔转身往后厨去。

刘叔一走,方才营造起来的活泛气氛立刻消失殆尽,两人又重新陷入微妙的沉默中。王言午看着空空的桌子,说道:“那什么,你先坐一下,我去拿餐具。”

摆完餐具的王言午又开始手足无措起来,无关乎任何人,只是人在无意愿婚恋的情况下,相亲着实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坐了会儿,王言午也觉着尴尬,但想着他这样厚脸皮的人都觉着尴尬,那女孩子估计就更加尴尬了,总不能在这时候叫女孩子主动开口打破这几乎凝滞的时空。

“刘婶是生病了吗?”两人这么坐着,总归不是那么回事儿,况且闫杏还想着待两人熟悉些后向王言午坦白自己无意于他而又希望他与自己演戏的事儿。

听到闫杏的声音,王言午心中略略舒了口气,旋即解释起来,“刘叔刘婶早些年的时候艰难,不仅两个孩子要照顾,店也是刚刚起步,再加上刘婶是个操心的命,日子慢慢好起来后,她就中风了。起初大半个身子都不能动,只能躺在床上,去年我回来去看她的时候,倒是好了许多,在刘叔的看顾下能自己拄着拐杖缓慢走两步了。”

闫杏上三年级的时候,外婆杨小荷就因脑出血而偏瘫了。那时候的东寨村虽比现在好很多,但交通依旧很是不方便,连一条高速公路都没有。等到邹鸿明开着三轮车载着杨小荷到到达县城医院的时候,杨小荷脑室里原本不多的出血量已经高达十八毫升。人虽然是救了过来,可却瘫痪了。在母亲邹苑梅和小姨邹春华的照料下,杨小荷慢慢恢复了些许行动力,能拄着拐棍自己晃晃悠悠走两步。可最终还是没能等到真正享清福的那一天,在闫杏四年级的时候,外婆杨小荷便彻底离开他们了。

闫杏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东寨村小学的教室里很热,窗外的蝉十分的聒噪,闫杏听着难以理解的数学,心情也跟着蝉鸣声烦躁起来。好在那天是周五,上完课就可以迎来期待已久的周末了。闫杏一早就与好朋友约好周五放学后去她家里玩了,好朋友的爸爸是做生意的,每次回家都会给她的好朋友带很多好玩的东西,闫杏早就想去她家里看看了,因此是一点儿也听不进去数学老师的课。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闫杏迫不及待地飞奔回家,打算扔下书包就去找她的好朋友。

傍晚的阳光斜斜地照了进来,顺着敞开的木门落在屋内的水泥地上,一切似乎与以往一样。一切似乎又与以往不一样,今天外婆杨小荷没有在门口坐着。闫杏没想那么多,心里只惦记着去玩的事情,蹦蹦跳跳地穿过厅房往里走。迎接闫杏的是小姨邹春华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和一句“你外婆没了”。彼时的闫杏还不大理解“没了”是什么意思,但目光一侧,看到同样跪在床前的母亲邹苑梅,她懵懵懂懂的似乎理解了。

这是闫杏第一次接触死亡,她并不像母亲和小姨那样感到悲伤,她反倒为外婆杨小荷的解脱感到高兴。外公邹鸿明待外婆杨小荷并不好,外公邹鸿明在闫杏心里的留下的第一个影儿就是以暴力的形象出现的。外公邹鸿明希望有一个儿子,外婆杨小荷却给了他两个女儿,他不喜欢杨小荷,也不喜欢她生的两个女儿。在外婆杨小荷渐渐能拄着拐杖走路时,有一天,也是午后放学,闫杏一回到家,就看到邹鸿明拿脚踹杨小荷。闫杏不知道前因,只觉得外公邹鸿明很可怕。外婆杨小荷死后一年,外公邹鸿明便寻了一个后外婆。

闫杏扫视一眼周围,便又问:“刘叔在这儿忙活,那刘婶怎么办?”

“早些年刘婶基本不能动弹的时候,她大女儿照看着。如今虽是好了些,可到底比不得正常人,大女儿与女婿得空便来照看着,刘叔不忙的时候就勤跑着照顾刘婶。”

“他们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毕竟也是读过书的人,王言午一下子就明白闫杏的弦外之音,他也觉得不好意思。明明大家都说养儿防老,临老临病却要苛求从一出生就不受待见的女儿。王言午佯装清嗓子缓解尴尬,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刘婶瘫痪的时候早,她儿子那时候也还小,还在上学。店里又离不开人,只能让姐姐先辍学回来照顾刘婶。如今刘婶好了些,她儿子也长大了些。但她自己不让儿子照顾,说现在正是男娃子闯荡的时候,而且她还有刘叔和闺女照顾呢。”

此一番话,王言午觉得极不好意思,话锋一转,补充道:“但我觉得她儿子应该回来照顾刘婶,而且刘叔刘婶的做法实在是对大女儿不公平。”

公平这种事情,离闫杏太遥远了。也离母亲邹苑梅太远了。在母亲邹苑梅的潜意识里,从来都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从来都是一样照顾着闫杏姐弟俩长大的,所以她不理解闫杏说她偏心,她也不理解闫杏为什么总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与她争吵。

或许是遗传,母亲邹苑梅也患有高血压,后来在闫杏上大学的时候因为高血压突发脑溢血。彼时的闫杏刚开学没多久,父亲闫承江去了国外当建筑工人。母亲邹苑梅的手术需要人签字,而闫杏的弟弟还没有到可以签字的年纪。闫杏第一时间赶了回去,术后又在医院重症监护室旁的家属休息室呆了两周,确定母亲邹苑梅可以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才返校。即便如此,母亲邹苑梅也只看到了弟弟在她晕倒前搀扶她的那双手,而没看到在家属室与其他病人家属一起住了两周的闫杏。

从那时候起,闫杏就在想,或许母亲爱孩子不是天性,而孩子爱母亲才是天性。要不然她怎么会不死心,总是妄想母亲邹苑梅有朝一日发觉并承认自己的偏心,真正注意到她呢。

上菜的刘叔打断了闫杏思考,“待会儿可得好好尝尝刘叔的手艺,看看是不是真向小午说得那么好。”

闫杏淡淡一笑,说了几句体面的话。

冒着热气的汤底随着刘叔手上的动作尽数倾入两人面前的小铜炉里,雾气一下子腾了起来,弥漫在两人眼前。肉汤的香气也扑了上来,直勾闫杏肚里的馋虫。印着喜庆大花的搪瓷盘子上放着各种涮锅的菜品,还真有去那种复古主题的火锅店吃饭的感觉。

菜上得差不多了,锅里的热汤了慢慢开始冒小泡,刘叔大大咧咧地将手往腰间围裙是一抹,“小午啊,你俩先吃着,这马上也快过年了,店里人少,我先回去看一趟你刘婶。”

“刘叔您放心,店里有啥事,我就帮忙照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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