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吻轻柔如羽,冰凉如雪,却在触碰到谢安九肌肤的瞬间,仿佛点燃了一场燎原大火。谢安九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束缚。他感受着脸颊上残留的,属于孟悯琅的冰凉触感和那若有似无的清冽酒香,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是奖赏?还是又一场更为残忍的戏弄?他分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两个月来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屈辱与折磨,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与伦比的,令人战栗的甘甜。这个吻,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抚慰他饱受摧残的身体与神魂。
孟悯琅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加深,却依旧淬着冰。他很满意谢安九的反应,就像一个高明的驯兽师,欣赏着自己一手驯养的猛兽,在小小的甜头面前露出的迷惘与顺从。
“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奖励。”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仿佛方才那个亲密的举动只是幻觉
“那就继续练下去。下一次,若能接下我三招,或许…还会有更好的奖励。”
说完,他便转身走回石桌旁,重新执起酒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份收放自如的冷酷,让谢安九的心脏又是一阵抽痛。他缓缓低下头,长发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没有人看到,他垂下的眼眸中,那份因一个吻而生的狂喜与痴迷,正与更深沉的,不甘的占有欲疯狂交织。
一个吻。仅仅一个吻,就足以让他溃不成军。孟悯琅,你真是……好手段。你将我踩入尘埃,又随手施舍一颗糖,便想让我对你摇尾乞怜,感恩戴德吗?
谢安九在心中冷笑,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是的,他确实为此沉沦,为此欣喜若狂。但他同样清楚,这远远不够。他要的,不是这种施舍般的,掌控之下的“奖励”。
他要的,是与这个人并肩而立,甚至是将这个人彻底拉下神坛,让他也尝一尝自己此刻所受的,这般求而不得的滋味。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在他的心底盘根错节,成为了他修炼《无妄剑诀》最强大的动力。从那天起,谢安九变得更加疯狂。
他不再满足于仅仅引煞气入体,而是开始主动去寻找后山煞气最浓郁的阴潭,将自己整个人沉浸在其中练剑。
那种痛苦,是之前的十倍,百倍,每一次修炼,都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他的身体日渐消瘦,但身上的剑意却愈发凝练,纯粹。
那股疯狂的毁灭之气,几乎要从他的骨子里透出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柄出了鞘的,渴望饮血的绝世凶剑。
连听雪小筑周围的竹林,似乎都因承受不住他身上逸散的剑气,而变得有些枯黄。
孟悯琅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依旧不闻不问。他只是偶尔会在谢安九练剑归来,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地为他奉茶时,用那双淡漠的凤眸,平静地审视着他,仿佛在欣赏一件正在被打磨的艺术品,是如何在极致的痛苦中,绽放出最瑰丽的光彩。
第三个月的期限,悄然而至。这一夜,月黑风高,山风凄厉如鬼哭。谢安九盘坐在阴潭边,完成了最后一次周天运转。
当他睁开眼睛时,两道骇人的黑色电光在他眸中一闪而逝。他站起身,周身灵气鼓荡,原本筑基后期的修为,竟已隐隐有了突破至金丹期的迹象。而他手中的“鸣泉”剑,剑身之上黑气缭绕,发出的剑鸣声都带上了一丝邪性。
《无妄剑诀》,小成。
他提着剑,一步步走回听雪小筑。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悄无声息,而是带着一身凛冽的剑意与煞气,走到了庭院中央。
孟悯琅早已等在那里,他换下了一贯的玄色长袍,穿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墨发高束,整个人少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凌厉的锋锐。
“看来,你没有让我失望。”孟悯琅看着他,缓缓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霜寒”。
那是一柄通体如冰晶雕琢而成的长剑,剑身甫一出鞘,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成果。三招。接得下,你便留在我身边。接不下……”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冰冷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请师叔……赐教。”谢安九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战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同时动了。孟悯琅的身影快如鬼魅,第一剑,平平无奇地刺出,却封死了谢安九所有的退路,剑尖的寒气,仿佛能冻结人的神魂。
而谢安九,则以一种更加疯狂的姿态迎了上去,黑色剑气暴涨,正是“身陷无间”!
“锵!”
双剑交击,发出刺耳的锐鸣。谢安九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瞬间被震裂,鲜血直流。他整个人被震得向后连退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但他眼中却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燃烧着更加炽烈的火焰。他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剑。
孟悯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第二剑接踵而至。剑光一分为三,化作三条冰霜巨龙,咆哮着从上,中,下三路同时向谢安九噬咬而来。这一招,已是孟悯琅的成名绝技之一
“霜龙三叠”
面对这避无可避的杀招,谢安九不退反进,他将全身的灵力与煞气都灌注于“鸣泉”之中,长剑横扫,一道半月形的黑色剑幕在他身前展开。“无妄剑诀”
第二式 “魂断忘川”。
“轰!”
冰龙与剑幕悍然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孤峰都为之震颤,庭院中的石桌石凳瞬间化为齑粉。谢安九闷哼一声,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一颗翠竹之上。那翠竹应声而断,而他,也终于支撑不住,半跪在地,用剑撑着地面,才没有倒下。
他败了,败得彻彻底底。仅仅两招,他便已是强弩之末。他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血色视线,看着毫发无伤,正缓步向他走来的孟悯琅,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惨烈的笑容。
“师叔……安九,输了。”他咳着血,声音断断续续
“要杀……便杀吧。”
孟悯琅走到他的面前,停下脚步,垂眸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霜寒”,剑尖直指谢安九的眉心。冰冷的剑意,让谢安九的皮肤都泛起了鸡皮疙瘩。他闭上了眼睛,坦然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他只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了他的额头上。他疑惑地睁开眼,看到的,是孟悯琅那双复杂的,深不见底的凤眸。而那滴液体,是“霜寒”剑尖的冰晶融化后,滴落的水珠。
“你接下了两招半。”孟悯琅缓缓收回了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侍童。”
他弯下腰,不顾谢安九满身的血污,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动作是他从未有过的……轻柔。
“你是我的……唯一亲传弟子。”
孟悯琅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谢安九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他被那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包裹着,感受着对方胸膛的起伏与心跳,一时间竟忘了身上的剧痛,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唯一清晰的,是那句在耳边回响的话 “你是我的……唯一亲传弟子。”
弟子?不是侍童,不是玩物,不是一条狗,而是……弟子?这个身份,是他从未敢奢望过的。他原以为,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不过是成为孟悯琅身边一个见不得光的禁脔,一个可以被随意丢弃的物件。可现在,孟悯琅却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足以让整个昆仑都为之震动的名分。
巨大的震惊与狂喜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迷惘。为什么?为什么孟悯琅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又是他新的,更高明的戏弄手段吗?还是说,自己这三个月来的疯狂与自残,真的……触动了他?
谢安九不敢去深思。他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孟悯琅胸前的衣襟,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不是一场濒死前的幻觉。他身上的血污,毫不意外地弄脏了孟悯琅那身干净的劲装,但他却毫不在意,抱着他的手臂依旧沉稳有力。
孟悯琅抱着他,走进了竹舍内室。内室的陈设极为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案,便再无他物。他将谢安九轻轻地放在床上,动作是他从未有过的轻柔。谢安九躺在柔软的被褥间,鼻尖萦绕的,全是孟悯琅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这让他本就混乱的思绪更加晕眩。
孟悯琅转身从一个玉瓶中倒出几粒丹药,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谢安九的嘴里。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迅速流遍他的四肢百骸,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与内腑。随后,孟悯琅又取来清水和伤药,亲自为他清洗脸颊和手上的伤口,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中,孟悯琅一言不发,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他越是这样,谢安九的心就越是慌乱。这种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对待,比之前任何的羞辱与折磨,都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师叔……”他终于忍不住,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孟悯琅为他包扎好最后一处伤口,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眼,那双凤眸静静地看着谢安九,眸光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做事,需要向你解释吗?”他淡淡地反问,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但这冷漠之中,却似乎又比以往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你只需要记住,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死。更不准……再用这种自残的方式练剑。”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谢安九的眉心,那里的皮肤依旧冰凉,带着方才“霜寒”剑尖的寒意。 “你的剑,是为了杀人,不是为了杀自己。这么简单的道理,若是再想不明白,我不介意亲手帮你‘想’明白。”
这番话,听似警告,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庇护之意。谢安九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忽然明白了,孟悯琅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要他死,而是要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逼他破而后立,重塑剑骨。
想通了这一点,谢安九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翻涌的万千思绪。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然挂上了那副最完美的,乖巧温顺的笑容。
“是,师尊。”他改了称呼,声音清晰而坚定
“弟子……谨遵师命。”
“师尊”这两个字,让孟悯琅的眼神微微一动。他深深地看了谢安九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淡淡地吩咐道:“好好养伤。”便转身离开了内室。
孟悯琅要收亲传弟子的消息,第二天便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整个昆仑派掀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孟悯琅是昆仑最年轻的元婴长老,修为高深莫测,地位尊崇,但他性情孤僻冷傲,入门百年,从未收过任何弟子。如今,他竟破天荒地要收徒,而且收的还是那个在论道大会上一鸣惊人,之后却又销声匿迹了三个月的谢安九!
各种猜测与议论甚嚣尘上,但无论外界如何风起云涌,听雪小筑依旧是一片清寂。谢安九在孟悯琅的丹药调理下,伤势很快便痊愈了。而孟悯琅也当真开始履行一个“师尊”的职责。他不再让谢安九做那些杂役的活计,而是开始亲自指点他修行,为他讲解剑诀中的疑难之处。他的教导方式依旧严苛,时常一言不合便会用剑鞘抽打,但与之前那种纯粹的折磨相比,如今的每一次敲打,都精准地落在他剑招的破绽之处,让他获益匪浅。
半个月后,拜师宴如期举行。地点设在昆仑主峰的承天殿,掌门亲临,各峰长老,首座无一缺席,场面之隆重,堪比新任掌门的继任大典。谢安九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代表亲传弟子身份的月白云纹道袍,墨发用玉冠束起,衬得他愈发面如冠玉,俊秀不凡。他跟在孟悯琅身后,一步步踏入承天殿,迎接他的是无数道复杂的,混杂着嫉妒,艳羡与探究的目光。
谢安九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他只是微微低着头,脸上挂着谦逊得体的笑容,步履沉稳,没有丝毫失态。他的眼中,只有前方那道玄色的,挺拔如松的身影。
大殿之上,香炉里青烟袅袅。拜师仪式庄重而繁复。谢安九按照礼官的唱喏,先是叩拜天地,再拜昆仑历代祖师。最后,他转身,面向高坐之上的孟悯琅,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孟悯琅今日也穿得极为正式,玄色暗金纹的长老礼服,衬得他愈发俊美威严,宛如神祇。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接受着谢安九的跪拜,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
“弟子谢安九,拜见师尊。”谢安九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玉石地面上,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
“此后,愿遵师命,恪守门规,斩妖除魔,光我昆仑。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礼毕,他起身,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杯拜师茶,双手奉上,举过头顶。
“请师尊用茶。”
孟悯琅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杯茶。他的指尖,在接过茶杯的瞬间,有意无意地,轻轻擦过了谢安九的手指。那冰凉的触感,让谢安九的心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孟悯琅看过来的视线。
那双狭长的凤眸里,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平静。但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谢安九却分明看到了一丝只有他才能读懂的,玩味的笑意。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你想要的。你机关算尽,遍体鳞伤,终于爬到了我的脚下,成为了我名正言顺的所有物。你……开心吗?
谢安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缓缓地,缓缓地,对着孟悯琅,露出了一个比任何人看到的都要更加乖顺,更加孺慕的笑容。口型无声地动了动。
师尊。我的……好师尊。
孟悯琅眸光微闪,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一场盛大的拜师宴,在这暗流汹涌的对视中,落下了帷幕。
拜师宴后,谢安九作为孟悯琅座下唯一亲传弟子的身份,便算是彻底尘埃落定。他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听雪小筑,拥有了独立的房间,每日与孟悯琅朝夕相对。日子仿佛步入了正轨,孟悯琅对他倾囊相授,剑法,心诀,术法,无一不细心指点。而谢安九也表现得堪称完美弟子,他聪慧,勤奋,一点即通,修为在孟悯琅的教导下突飞猛进,短短半年便成功结丹,震惊整个昆仑。
然而,在这份看似和谐的师徒关系之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流。孟悯琅的教导方式依旧带着他独有的冷酷,他会因为谢安九一个微小的失误而罚他去冰潭思过一夜,也会在他练剑力竭时,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亲自为他擦拭汗水与伤口。这种时而严苛,时而亲密的态度,像一根无形的线,牢牢地牵动着谢安九的心神,让他沉沦,也让他不甘。
他变得愈发大胆。他会借着请教剑法的名义,在孟悯琅俯身指导时
“不经意”地将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他会在奉茶时,用指尖“无意”地划过孟悯琅的手背。每一次试探,他都能看到孟悯琅那双凤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冷的了然。孟悯琅从不点破,也从不回应,只是用那种玩味的,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纵容着他上演这拙劣的独角戏。
这沉默的纵容,是比拒绝更残忍的毒药。它让谢安九愈发疯狂,他渴望得到一个明确的回应,哪怕是暴怒与惩罚,也比这死水般的平静要好。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那一日,昆仑掌门忽然传讯,召孟悯琅去主峰议事。临走前,孟悯琅瞥了一眼正在练剑的谢安九,淡淡地扔下一句“安分待着”,便踏着夜色离去。这是谢安九住进听雪小筑后,第一次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孟悯琅走后,谢安九停下了剑。他鬼使神差地,一步步走向了孟悯琅的卧房。那扇门,他从未踏足过。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推门而入。房间里陈设简单,空气中弥漫着那股他无比熟悉的,清冽的冷香。他走到床边,手指抚过那冰凉的床榻,仿佛能感受到孟悯琅残留的体温。强烈的占有欲瞬间淹没了他,他竟直接和衣躺了上去,将脸埋在枕间,贪婪地,近乎病态地汲取着那令他魂牵梦绕的气息。
就在他沉溺其中时,一阵细微的,压抑的咳嗽声,忽然从床榻的内侧传来。谢安九浑身一僵,猛地坐起身,循声望去。只见床榻最里侧的阴影里,竟然蜷缩着一个人!那人身形清瘦,一头雪白的长发铺散在枕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毫无血色,正用一块丝帕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谢安九瞳孔骤缩。他认得这个人!这是昆仑上一任的剑阁长老,林疏月。传闻他百年前与魔尊大战时身受重伤,此后便一直在闭死关,再未出现过。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坐化,却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被孟悯琅藏在听雪小筑的卧房里!
林疏月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他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清隽温润的脸,眉眼柔和,只是此刻因病痛而显得格外脆弱。当他看到谢安九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和的浅笑。
“你……是悯琅新收的弟子吧?”他的声音虚弱,却异常温润动听
“我听他说起过你,说你……天资很好。”
“悯琅”,“他说起过你”……这亲昵的称呼,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谢安九浇了个透心凉。他脑中“嗡”的一声,所有的理智瞬间崩塌。原来如此!原来孟悯琅那间从不许他踏足的卧房,不是因为孤僻,而是因为里面藏着另一个人!一个被他如此珍重地,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的人!
那三个月地狱般的折磨,那场轰动昆仑的拜师宴,那半年朝夕相对的教导……难道都只是因为,自己的剑意与这个人有几分相似,所以才被当成了一个可笑的替代品吗?
“他……都跟你说了我什么?”谢安九的声音在发抖,他死死地盯着林疏月,眼中是淬了毒的嫉妒与疯狂。
林疏月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敌意,只是虚弱地笑了笑。
“他说……你的眼神很像当年的我,一样的……不认输。”他一边说,一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丝帕上瞬间染上了一抹刺目的殷红。
“像你?”谢安九猛地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床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病榻上那个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而扭曲的笑容
“就凭你这个……快死的废人,也配让我像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扼住了林疏月的喉咙!林疏月猝不及防,那双温润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与痛苦的神色,他无力地挣扎着,双手徒劳地抓着谢安九的手臂。
“他护着你,是吗?他把你当成宝贝藏着,是吗?”谢安九的理智已被嫉妒的狂潮彻底吞噬,他双目赤红,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我偏要毁了他最珍视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他回来之后,看到你这副样子,会是什么表情!”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卧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孟悯琅去而复返,他站在门口,浑身散发着前所未有的,足以冻结一切的恐怖杀气。他看着床边那疯狂的一幕,那双总是淡漠的凤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滔天的怒火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慌。
“谢!安!九!”他一字一顿,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毁天灭地的暴怒
“放开他!”
孟悯琅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地击中了谢安九的胸口。谢安九惨叫一声,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又滚落在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孟悯琅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他冲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起已经昏迷过去的林疏月,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动作是谢安九从未见过的,深入骨髓的珍视与恐慌。他一边向林疏月体内输入着精纯的灵力,一边用颤抖的声音不停地呼唤着。
“疏月…疏月,醒醒……别吓我……”
那份刻骨的温柔与焦急,像最锋利的刀,将谢安九的心脏凌迟得鲜血淋漓。他趴在地上,咳着血,看着那相拥的两人,疯了一样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
“哈哈哈哈孟悯琅!原来是真的!我不过是个替代品……一个可笑的影子!”
孟悯琅缓缓地,缓缓地回过头,那双凤眸中,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杀意。他将林疏月轻轻放下,盖好被子,然后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谢安九。
“替代品?”他走到谢安九面前,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狠狠碾压,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你也配?”
剧痛让谢安九惨叫出声,但孟悯琅却恍若未闻,他蹲下身,揪住谢安九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直视着自己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我收你为徒,教你剑法,容你放肆,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你竟敢…伤他?谢安九,我真是……小看了你的狗胆!”
说完,他猛地将谢安九的头往地上狠狠一撞。血,瞬间从谢安九的额角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听到孟悯琅那冰冷到极致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宣判。
“来人,将这个孽障,给我打入水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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