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五条悟刹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高专会客室内的天花板,耳边还残留着梦里某人的耳语。
他按住了额头,却怎样也想不起来梦的情节。
自从扫墓那天,已经过去了一周,同时也是东京京都姐妹校交流战的第一天。
五条悟坚决认为,他记忆里的某一部分被删除了。作为最了解八月术式的那个人,他当然知道是谁做的好事——无下限术式对这种直接干涉类型的术式无计可施。
他们到五条家找卷宗,只找到了平安时代的记录,得知了有一个名为羂索的诅咒师夺了杰的尸体,要兴风作浪。夜蛾正道说要去渊月殿上报,八月就不高兴地跑了,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与他一同消失在校园的还有夜蛾正道。
根据随行的辅助监督所说,夜蛾正道没有离开过渊月殿。八月的判断没有出错,渊月殿处理不了眼前的状况,于是只能扣留着夜蛾,直到他们腐烂的脑袋想出来解决办法。
被删掉了记忆的五条悟决定和八月冷战一周,今天已经来到了时限。然而对方销声匿迹了,找遍东京都找不着。正当他想到,自己或许是时候打个电话和解一下的时候——
庵歌姬右侧的墙壁上贴着的剩下九个符箓突如其来地在红光中燃烧了起来。
会客室内的四人对视一眼。
“...比赛结束了?”庵歌姬犹豫着开口。“而且全部是红色火焰...是东京校集体——?”
冥冥看向由乌鸦带来视觉共享的监控器,只见所有的屏幕同时熄灭了。
“乌鸦被杀死了...”
夜蛾正道不在,作为唯一一个在场的东京校老师,五条悟表示:“虽然我很想说是我的生徒干的成果,但如果是未登录的咒力同样也是会燃起红色的火焰...”
庵歌姬不得不往着一个可怕的方向猜测:“是侵入者...”
冥冥道:“是天元大人的结界失效了么?还是由内部的人士接应...”
偏偏是此时...确认了有团伙想利用天元此时的状态,然后就有了这次的入侵吗...大概还是那个羂索的计划的一部分吧。五条悟切了一声,真是阴魂不散的老不死!哪怕真人死去了也无阻他们吗......
“冥小姐留在这里利用乌鸦找出学生的所在地,我们到赛场内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庵歌姬把高专内部有内鬼的这件事情暂且压了下去,这些后事还是等确保学生安危之后再细想。
“不。”五条悟斩钉截铁地道:“你们去忌库,我一人去找学生们就够了。”
乐岩寺脸色阴沉。
歌姬不解:“忌库?——你是想说,入侵者是为了转移视线,实则想要偷去忌库里的某样东西?”
五条悟没有解释,他在五条家藏书室看到的记录已经表明了羂索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制造一个诅咒横行的“盛世”——为此他们需要得到诅咒之王宿傩的协助!
忌库里面有什么?宿傩的手指。
羂索拿到手指有什么用处?
五条悟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投诚。
让力量暴走的虎杖悠仁失去身体的控制权,引出宿傩,让宿傩加入他们的阵营,携手创造“新世界”!
“五条悟,我在赛场上放了准一级的咒灵。”乐岩寺缓缓开口。“能轻松一下子祓除场上包括准一级咒灵在内的九个咒灵,侵入了赛场的至少是一级甚至特级咒灵。”
歌姬也道:“虽然这样说很不爽,但我们三人之内除了你没有人能够一边祓除特级咒灵一边保下所有学生了。”
五条悟看着她,平静地像是只是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那是当然,毕竟我——可是最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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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田佐助是一個剛踏入社會工作的青年。這一天,結束了他的員工試驗期,明天開始,就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了。爲了慶祝這值得庆贺的日子,他思前想后,还是在街角的一间咖啡店买了限定提供的泡芙。职员把纸袋放到他手上的时候,他想起了白天跪在上司的办公室,忍气吞声被上司踩在手背上的感觉。
苍原圆是一个电视台的编剧。作为一个从小喜爱文学的女孩,身边所有人都认为她实现了儿时的梦想。然而没有人知道,她的剧本永远无法登上大荧幕,只因她拒绝了那夜电台高管强迫她到酒店陪酒的要求。
山田凉介是一个高中生。这是他的十七岁生日,他被赶出了家门。父亲抱着不知道第几任的女朋友回到家中,满身酒气地让他滚。他无处可去,在街边的公园度过了寒冷的一夜。
折山桥子是一个快餐店的底层员工。她在白天被一个发疯的客人为难,一时激动骂了回去。现在她失去了工作,甚至无法支付今晚的晚餐。
大峰辉是一个——
“你已经一周没有合过眼了。”
大峰辉是一个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的啃老族。
“六月。”
中森大志曾经梦想要成为一个音乐家,但是他的父母严厉地制止了,把他的小提琴扔出了窗外,碎了一地。
“六月。”
国田小五郎是一个失业的中年男人,他不知道要如何回家面对嗷嗷待哺的两个女儿与总是和自己吵架的妻子。
“——六月!”
“闭嘴,憬!”
东京街头的路人纷纷避让,窃窃私语:“是不是神经病啊...”
“对啊,为什么一直和身边的空气说话...”
路过的阿姨是高桥真奈美,她的丈夫出轨了,外面还有了一个十八岁的孩子,现在丢给她养育,然后跑到了外地不管不顾。
“我不是六月,我不是——我是——”
我是藤田佐助、我是苍原圆、我是山田凉介、我是折山桥子、我是大峰辉、我是中森大志、我是国田小五郎、我是高桥真奈美...
一个路过的小孩子捧着棒棒糖路过,被一双苍白瘦削的手拦住了去路。
这个小孩子是夏木千草,她活在一个充满暴力的家庭中,唯一疼爱自己的外婆今天去世了。
“千草觉得,人是不是由记忆构建的呢?”
夏木千草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的青年,警戒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青年再次问道:“如果我拥有了你的记忆,我算不算变成了你?”
夏木千草甩开他,转身跑了。
青年呆呆地看着还有余温的手心。
我是夏木千草,我有一个阴晴不定,情绪不稳的父亲,和一个每天都遭受家暴的母亲,我每天放学回家就是缩在墙角,祈祷父亲不会看到我。
我是藤田佐助,我每天上班都面对着必须讨好的上司,哪怕上司踩在我的头上我也只能忍气吞声,这都是为了赚钱养活病重的母亲。
我是苍原圆,我总是在想,自己难道坚守正道才是错误的吗,为什么当同年人都已经获得了成功的人生的时候,我还在底层打滚?
我是——
我是谁?
“——六月...”
“闭嘴!”青年猛然抬手,一拳打碎了身旁的墙壁。
几秒后,鲜血从指缝滑落,滴在水泥地上。肮脏的小巷里,有人把还未熄灭的烟头从窗边扔了下来,正巧跌在了青年的手背上。
灼热的疼痛感烧出了伤痕,青年却不为所动。
闭嘴。
我不是——我不是你口中的——
“你为什么一开始会答应回溯普通人关于咒术的记忆啊。”
是谁在说话...
青年从混沌的大脑中挖出一小片的记忆。是谁的记忆,啊,是我的记忆。不,我是谁?
他听到记忆中自己回答:“因为太累了。”
无论是谁问的都不重要了。是他吧,是他吗?是谁来着...
“当‘我’太累了。”
“只要拥有了其他人类的记忆,‘我’是不是就可以灰飞烟灭了呢...”
啊,是的。时间是一个莫比乌斯环,看到了事物的某一瞬间就必须看到事物从生到死的每一刹那。为什么会答应回溯人类的记忆,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因为他能看到人类的记忆。是了,让数不清的记忆淹没自我。
为了忘记‘我’是谁。
只要忘了,那就不需要想了。
想我到底是八月还是六月还是三月还是八千年前的一月,还是——
最开初的‘我’。
电话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青年如惊弓之鸟一样把它狠狠扔到了小巷的另一端。
闭嘴。
铃铃铃铃铃——
铃铃铃铃铃——
铃铃铃铃铃——
吵死了。
青年拖着脚步弯腰拾起了屏幕裂成雪花的电话。
来电显示是五条悟。
心底升起一股浓烈的绝望。
啊,是五条悟。
八月的五条悟。
我还记得我是谁,‘我’永生长存,灵魂不死不灭。
哪怕脑中有着成千上万个人类的完整记忆,‘我’还是存在于这具身体中。
灰蒙蒙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住,落下了倾天的眼泪。朦胧中,雨滴落在积水上,像是无数只转瞬即逝的蝴蝶,死在了秋天的水泥地。
那缕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一发丝的暗紫色挑染被雨水沾湿,八月按下了接听键,张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西莫西?小八吗?”对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快。
“......嗯。”
“羂索的人来高专了喔~要不要回来嘛,顺便看看你冷落了一整周的悟大人我~”
——你看着的,到底是サトル,还是五条悟?
八月挂断了通话。
他不知道啊。
一时冲动吻了上去,却被五条悟一把推开。八月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对方眼睛中的失望。
他怎么能忘记五条悟除了是六眼以外还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呢——人类这种生物就是如此的神奇,不通过任何的能力就能感觉出对方灵魂上的犹豫。
是啊,我犹豫了。
那时候八月想的是床幔中欲拒还迎的年时憬,是眼里带着柔和与泪水的年时憬,是抚着猫咪转头对他笑的年时憬,是他亲手杀死的变成了傀儡的年时憬。
不是眼前的、活生生的五条悟。
悟会生气是理所应当的吧。
他苦笑着,把这段对于五条悟来说过于残忍的记忆抹走了。
这样就好。
这一世的月不需要五条悟的偏爱,不需要能够名正言顺关心的名分。
只要在【什么都没有的地狱】守护着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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