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荌回答的很顺畅,滴水不漏,警察一时也问不出什么。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后面就有人开口说话了。
“189号?那不就是苏老师的家吗?你就是苏老师的女儿吧,这几天就听她念叨说女儿要回来了。”
沈沛荌看过去,是一个不认识的妇女开的口。
“是的,大娘,您还记得我吗?我小时候经常在您家门口玩。”
那妇女听她这么说,忙开口应答,
“是是是,难为你还记得呢,现在越长越标志了。”
其实那妇女也不确定她说的事情是真是假,那么久远的事情谁还记得,但她既然说出来了那就肯定是有的。
警察看她俩攀谈,瞬间打消疑虑,把证件还回去。
“过去吧。”
沈沛荌把围脖围上,道了声谢,又回头对着那位妇女说道,
“大娘,改天记得来家里坐坐啊。”
那妇女满口答应,脸上笑容满是得意。后面有人问她,
“真是苏老师家的闺女啊,长得可真好看啊,”
“对啊对啊,没想到你还认识苏老师啊,快和我说说。”
……
七嘴八舌的声音越来越远,沈沛荌在巷口走着,然后在一户家门口停下。
面前这户人家,厚重的木门关的严严实实,院墙围着,看起来古朴又庄重。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然后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旗袍略显严肃的女士开的门,看见她一点也不惊讶。
沈沛荌敬重的弯下腰,低低喊了一声,
“苏老师。”
“快进来。”
苏棠拉着她进来,又四下看了眼,确认没人后,才把大门关上。
门扉上贴着的门牌号,上面写着静南路189号
“这段时间要打扰您了。”
苏棠伸手示意,打断她的话,让她有什么话进屋再说。
沈沛荌跟着她进屋,屋子不算很大,打扫的很干净。两间卧室,一间正堂,厨房和厕所在院子里面。她刚才进来看见院子里面专门开辟了一个小菜园和一个小花园。
“我女儿已经和我说过了,这段时间你就踏实住在这,不会有任何人怀疑的。”
沈沛荌客气又真诚的道谢,弯着腰鞠躬,
“谢谢您。”
苏棠上前一步把她扶起,
“好孩子,我才应该要感谢你,感谢你救了我女儿。”
沈沛荌和苏清姿是同学,两人在国外留学时,同住一个宿舍。刚开始都很拘谨,见面只是互相打个招呼,并没有很熟悉。直到后来,沈沛荌无意中救下了倒在宿舍地上的苏清姿。当时苏清姿浑身抽搐,嘴里不停冒着白沫,眼球上吊,人已经没有意识了。
她听说过这种病,当即找来一块布,迅速的把她的嘴掰开,把布塞进去,防止她咬到舌头。把她平躺着,口鼻处的呕吐物清理干净,并不停呼喊她的名字,拍打她的双肩。
苏清姿醒来后,她也没多问,只让她好好休息,什么都没提,但两人之后却成了很好的朋友。知道她家出的事情后,更是没有犹豫的就答应帮忙,让她顶着自己的身份回来。
沈沛荌真的很感激。
“您放心,等我把事情办完就离开,绝对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
苏棠拍了拍她的手,很是感慨,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真苦了你了。”
她已经从女儿口中知道了全部事情,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父亲身亡,作为女儿却没办法正大光明的回来送最后一程,还得隐姓埋名,光是想想就替她难受。可这孩子却表现的很坚强,不哭不闹的,在国外就冷静的规划好一切。
沈沛荌拎着箱子回屋,屋子是苏清姿之前住的,里面还保留着她之前住过的许多痕迹。虽然屋子很简朴,但是每个角落都拾当的很整齐,就连苏清姿小时候的衣服妥帖的保存着,能看出来主人对这件屋子的爱护。
她把箱子打开,从最里层拿出一张相片,拍摄背景是在她学校门口。
相片里,一男一女对着镜头笑的很开心。
那是她父亲沈祥平去国外看她时拍的一张相片,没想到却也成了最后一张。
她拿着那张相片,眼睛长久的看着,无声的落下泪来。
沪泰日报门口
一辆车快速的开过来,接着就是一道刺耳的急刹声音,车轮飞速转着摩擦地面,车子由于惯性往前滑了一点,然后停下。
从车里下来一个男人,穿着黑色大衣,腿很长,黑色的皮裤,肌肉脉络包裹着很硬挺,背影挺拔,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怒气冲冲的往报社里走。路过的报社成员被他身上冷冽的气场震的不敢说话,想拦也不敢拦。
他径直穿过走廊,在尽头推开一扇门,然后关上,力道之大,门被哐的关上时反弹回来,墙边的白灰都被震动的簌簌往下掉落下来。
他把手上的报纸猛的拍到面前的办公桌上,居高临下,气势逼人的质问坐在对面椅子上的人。
“你能解释下为什么这篇报纸上的文章署名顶着侦探社三个字?”
椅子上的李墨天看了眼报纸,又看向此时满身怒火的周京煦,堆着笑,打着哈哈,
“周少爷,别这么大火气啊,我这也是上面交代的。”
周京煦睨着他,从牙缝里一字一句的挤出话来,
“你可以交代,但不允许打着侦探社的名号。”
“我从来没说过沈老板的死是自杀,你现在立马登报澄清。”
李墨天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上面的他得罪不起,这个祖宗他也得罪不起。上面迫于社会舆论压力,急着交代,就把压力放到他身上,手下的人出主意让他顶着侦探社的名号发报,澄清沈老板是自杀。
侦探社这一年破了无数案子,在上海各界很有风评,影响很大,只要是侦探社说是自杀就肯定是自杀,他被撺掇就动了心思,发了报,谁成想周京煦直接来算账了。
上面是交代了,可面前这个该怎么交代。
他只能先安抚住,以防他一个不满意闹出什么更大的乱子来。侦探社每次破的各个案件沪泰日报都是独家专刊,其他日报只有眼红的份,沪泰日报可是靠着侦探社才水涨船高的,要是真把他惹怒了,以后找其他报社合作,那就完了。
“是这样的,上面给的压力,现在社会舆论太大了,上海好多路都封了设了关卡,要是再不澄清,不知道还会有多大影响。”
“所以,…”
李墨天看他面色越来越沉,也不敢说下去了。
他不敢说,周京煦就替他说。
“所以,你就顶着侦探社的名号发报,连知会都没知会一声?”
“要不是我看到报纸,还不知道李社长你背着我做了件这么大的事情呢。”
李墨天吓得直摆手,“不敢不敢。”
周京煦直起身,眼神凌厉,不容拒绝的说道,
“最迟后天之前,我要看到报纸上的澄清,否则休怪我不顾情份。”
说完也没管李墨天的反应,转身就走,走时门依旧被关的震天响。
李墨天在后面急的叫唤,这可怎么办啊。
“不行啊,这样我根本没法交代啊,周少爷,周少爷…”
周京煦压根不听他的叫唤,反正最后时间已经给他了,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该怎么掂量,就是他自己该考虑的事情了。
他回到车里,打着方向盘右转,往侦探社开去。沪泰日报门口,未化的雪地上只留下深深的车轮印子。
周京煦回到侦探社刚坐下,陈开就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两杯茶,他把其中一杯放到周京煦面前,接着开口,
“事情解决了?”
周京煦从鼻子哼了一声,模棱两口的态度,不说解决了也不说没解决。
陈开在他对面坐下,喝了口茶,看了眼他的神色,心里大概有了了解。
“那沈老板这事咱们还查不查?”
周京煦俯身端过茶杯,抿了口,皱起眉,
“你这什么茶?又苦又涩的。”
陈开不紧不慢说道,
“去火的。”
周京煦把茶杯放下,推远。
“得查,这件事很不对劲,沈老板是影响上海的大人物,但上面现在却急着交差,对外还声称是死于自杀,疑点太多了。”
“而且现在不让我们侦探社插手,明显是怕我们查到什么。”
陈开点头,表示认同。
“听说后天沈家人就要发丧了,是不是太急了点。“
“这么着急?沈家谁说的发丧?不是还说要等沈老板的女儿回来吗?”
“沈老板的大哥对外宣称的,而且你没看新沪报吗?昨天就登了,说是沈老板的女儿回来途中遭遇意外,跌落山崖,尸骨无存。”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皆清楚,说是意外,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就是人为。
周京煦浓眉拧在一起,双眼皮褶皱很深,虚嗒嗒的垂下来,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每次深入想事情的时候贯有的一种神态。
果然,接下来他就问道,
“楚胜男呢?又去停尸房了?”
楚胜男是侦探社唯一的女生,也是名女法医,原名叫楚招娣,家里重男轻女,她不满压榨和不公,拜了上海一个老仵作为师傅,还把自己名字给改了,叫胜男。她聪明好学,在这上面急有天赋,老仵作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了她,但因为警察局和医院不招女法医,所以她当时就来到了侦探社,一年来名号渐渐打了出去,警察局有意招揽她,她却是个有脾气的,觉得当初是你拒绝我的,现在想招揽,休想!
陈开提起这件事就头疼,摇了摇头,
“还蹲着呢,就想着去给沈老板验尸,一点不知道变通,和那些人死犟着有什么用。”
“这报纸上以侦探社的名义对外宣称沈老板是自杀,但我们现在连沈老板的尸体都没见到,更别谈查了。”
周京煦手指交叉放到膝盖上,眼珠子转了下,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笑,看着陈开。
陈开见状,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忙开口拒绝,
“你打住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可能,绝对不行。”
周京煦也不急,叹了口气,才开口说道,
“沈家要变天了,上海的商号也要重新洗牌了。到时候遭殃的又是老百姓了。”
陈开最烦他这样,软刀子拉肉一样,一刀一刀的很难受,不给人痛快,直戳心窝。
“行了,别说了,我去,我去还不行么,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我也没办法,谁让这张小姐喜欢的又不是我,不然我肯定就去了。”
陈开嘭一声把茶杯磕到桌上,接着起身去旁边摇电话。周京煦计谋得逞,听着那边说话的声音,又重新端起茶,忍着苦涩喝了两口。
张微,张小姐,是停尸房管长张茂的女儿,这几天张茂一直亲自守着放着沈老板的这间停尸间,盯的很紧,一只苍蝇都难飞进去,侦探社的人想进去根本没办法。但这张茂是个实打实的女儿奴,只要是女儿的事情,甭管多紧张的事情都要往后稍一稍。
而张小姐自打见过陈开一面,就不可自拔的迷恋上了,所以周京煦才想出这个损招,让陈开牺牲点色相,把张茂给支开。
招是损招,但架不住就是管用好使啊。
周京煦和楚胜男在停尸房不远处的一个摊子坐着,眼神时刻盯着停尸房门口的动态。
天已经擦黑,路上人渐渐的开始少了,这条路上因为有个停尸房,人就更加少的可怜,平常白天路过都觉得阴森森的。
不远处,有个十多岁模样的男孩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坐到顾京煦旁边的凳子上,把气喘匀了之后才说道,
“少爷,陈少爷说已经办妥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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