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极了渚。但我是没有资格恨她的。
渚又睁开眼睛,和我一起看向“外面”。
“......是我的错。”
我们一起看到“我”燃烧了那锁链,那些金色上面闪耀的庇佑已经被愤怒和仇恨烧毁,只剩下淡淡的猩红色,像是昭示了那些被庇佑者的死亡。
渚像是承受不住这死亡一样,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是我的错。”她又说,好像强调这个句子让她不再痛苦,“伊势,都是我的错。”
我看着那个因为被背叛而愤怒地颤抖的“我”。
“不,”我告诉她,“是我。”
一直都是我。
她只不过是让我的愤怒燃烧起来,而火焰的主人却无能、无法控制这火。
千年前的渚告诉我,极乐在死亡背后、人性永远在死亡中闪烁;踩在世间第一座神宫门前的她被野心和年轻攥住头脑,将野犬一样的我点燃。
但真正放了火的人是谁?用手推倒佛像的人是谁?看着生命在火焰中哀嚎、流逝而不为所动的人是谁?渴望用死亡来祭奠极乐的、渴望重新回到神坛的、渴望永生不朽、渴望不再苦难的人是谁?
毁掉伊势神宫、烧死了最虔诚的信徒的,是谁?
是我。
我又笑起来,看着那个“我”做着千年前、对于她而言或许是百年前,做过无数遍的动作。
烧、烧、烧,烧掉“异教徒”、烧掉“背信者”、烧掉“不详”、烧掉——
“是我啊,渚!”
无名的、妄为自大的、自私到无法想象别人幸福的神使,渴望成神。
这是我无法割裂的过去、时过千年也仍然弥漫了悔恨的血味的过去,是我的错。
“——伊势。”
我还在笑,就这么笑着看向她。
但她不笑了,她似乎要落泪了一样,眼角红起来,鼻头也有些红。
“伊势,伊势——”她喃喃,好像我下一刻就要死掉一样,“是我的错。”
她对着一片花真的哭了出来,连她最喜爱的花开在面前也没有看一眼。
“是我诅咒了你,伊势,是我。”她像个婴儿一样地哭,眼角的皮肤皱巴巴的,“我一直在诅咒你,从第一面起、一直到我死去,伊势,我一直在诅咒。”
我何曾不知?
渚是世界第一等的骗子,说着喜欢、喜爱的话,心里却要诅咒我。
“我喜欢伊势。”
——假装清高。
“伊势,我需要你帮我。”
——用血来玷污你那双手。
“伊势,总是有异教徒。”
——杀掉、全部杀掉。
“伊势,神会保佑我吗?”
——根本不存在神。
“伊势,用火净化神宫吧。”
——烧掉你的归身之所。
“伊势,留下来。”
——成为我的“神”,让我成为人类的“神”。
“伊势!记住我!”
——除去“渚”之外、什么都不允许你记住。
这种说是“诅咒”更是像在开玩笑的话,怎么会困住我呢。
神使孑然一身地来到这世间,此上一神、其下众生,有什么能够真正束缚住我?
不过是因为想要在“人”这种奇妙的存在身边存留地更久、不过是想要这过于漫长的时间足够有趣,说到底就是“我与束缚”、是我给予自己的束缚。
过去的我控制不住我的情绪罢了,身为神使居然要被仇恨遮蔽了眼睛,这种事情说来也太好笑了。
这么说的话渚的“诅咒”还是有生效的。
让“我”成为渚一个人的神,于是我的一切心绪都要被她所牵动。
于是我便学会什么是恨、什么是悲、什么是欢喜。
“渚不要哭了,”我抬起渚的头,这么告诉她,“如果渚会因为诅咒我而感到不安的话,我也来诅咒渚好了。”
“欸?”
我笑眯眯地点点头,伸出食指点着她的鼻子。
“嗯,我也诅咒渚好了。在我日后的千百个日子、月和年里,都诅咒渚。”
“哈?等会、伊势!你这个家伙......”
“那就这么决定啦!”
我一拍手,像是拜礼一样、又鞠了个躬。
我们站在在一片看不见边缘的海面上,朱红的鸟居站立在这不像是神宫的地方,玉垣歪歪扭扭地漂在水面上,挂满许愿牌的绘马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我们隔着这怪模怪样的神宫,透过轻盈又活泼的千万片淡紫色的花瓣、穿过扑棱棱腾空而已的无数飞鸟、穿梭过岁月缠绕的风与水花,我看向回到最初模样的渚。
“渚。”
像孩子一样任性的、希望被人喜爱的渚。
喜欢嫩黄色、喜欢青蓝色、希望石榴红,唯独不喜欢自己眼睛颜色的渚。
贪婪地想要世间一切,将我拽下神宫与佛像、让我入了世去、领略了一切美与恶的渚。
“我‘诅咒’你,永远地、留在我身边。”
与我躬身入世之后遇到的红尘凡奇、锋芒韬光、一切想着好与美奔去的、被我祝福与真心祝福着我的人们一起。
我笑着看她红着眼眶,眼睛被雾一样的泪水填满。
“不喜欢紫色的话,就喜欢别的颜色好了。”
我将名为祝福的诅咒凝聚成牡丹,递给渚。
“好吗?渚?”
山白对我说,“你要爱世人”。
直至今日,我才发现我确实忘却了这如此重要的事情。
但所幸人生漫长,我能够遇到足够多的人来提醒我想起来。
我爱这世界一切美好、爱这世人一切复杂。
不必再担心背叛与欺骗,不必担心困境与难敌。
我要站在爱我的人身前,我的背要露给我爱的人去。
渚拿着那剔透的花,迟疑着张了张嘴。
“伊势,那个注连绳......”
“我知道的。”我打断了她的话,“渚不用担心,我可是神使啊。”
她凝视了我一会,闷闷地应了一声,又恢复了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挥了挥手,便在一片飘飞着的花瓣中消散去了。
我挥开刀尖,对上五条悟震惊的眼神。
“辛苦了,悟。”我对他眨眨眼,“接下来可以交给我了——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我还得先处理掉这个注连绳、所以这个家伙就得拜托你了。”
“你这、”他看起来是想说点气急的话,但对面持刀的男人显然让他有点力不从心,一边用无下限术士挡了一边大声抱怨,“啊啊老子回去一定要找你算账!”
先不说这位显然是气坏了的六眼的愤怒,渚倒的确给我留下个大问题。
千鸟注连绳,世间第一件特级咒物。
与其说是渚的诅咒和怨恨的产物,说是过去的我的副产物更恰当些。
注连绳原本是第一座、也是渚为我建造的伊势神宫正殿前所挂着的那根,在伊势神宫连同着里面的信徒一起被我失控的火焰烧毁之后唯一留存在神山上的物,甚至仍旧洁白无瑕、千鸟相协绕飞。
其深深地埋葬在雪白之下的是无尽的、无边的怨恨与愤怒,连同着我的过去被渚带进了她的坟墓之中。
时隔千年,我看到这白净到不染一点尘灰的注连绳也依旧要有些忌惮。
毕竟我从未厘清过这咒物的真正作用,只是模糊地知晓是有关封印与记忆。
或许是解开记忆的封印,像我方才那样。
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我叹口气。
所以说、入世真的很麻烦。
“硝子,杰,带理子去天元那里吧。”我一手抵着在空中扭动的注连绳,一手把他们从刀光中拉出来,“等会动静会很大。”
硝子咳了几声,趁着空用反转术式治了夏油杰被捅穿的胳膊,杰看起来很不甘心。
但时间不允许任何除了我之外的人留在这个咒物旁边,五条悟需要对付那个杀手。
“快去。你们留在这只是帮倒忙。”
我这么告诉他们,现在不是解决这些孩子心理问题的时候,更不是他们殒命的时候。
“快走吧。”
千鸟注连绳将在最多三分钟内暴动,未知的术式会席卷方圆百里。
杀手的性命不论,五条悟本身就有自保的能力,况且一个人而已、我还是能够保住的。
“走!”
黑井沉默着拉扯过理子,杰操控了几个咒灵留下来也跟上去。
硝子停下来回头看我,我还没回头、和她对视了。
她嘴巴张合,无声的话穿过扭曲的空气传到我耳边。
“——”
考完之后的!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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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鸟注连绳和伊势之间的战争即将爆发(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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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祝福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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