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正常一点，五条悟？”京柚打开门，嫌弃地看向屋内的景象:地上一片狼藉，衣服和袜子像是田里的烂菜叶一样乱扔，喝完的可乐也无人收拾。

“打游戏喝可乐不正常？”五条悟头都没抬，继续打他的赛车游戏。

“抢我的可乐不正常。”京柚踢开十几个空易拉罐，身上粘稠的血液滴落在沙发上。幸好是真皮的，能擦掉。

“杰在屋里。”五条悟不满地“切”了一声，放下手柄，转头向屋内抬起下巴。显而易见，游戏赢了。但他觉得没意思了。

“他自己会出来的。你们两个倒好，说好的一起出任务，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去祓除那个狗屁的特级咒灵。累死老子了。”京柚难得一下子崩了这么一大段话出来。

这次确实给她气得半死。

“回来了？”夏油杰擦拭着半干的头发，水汽向上慢慢涌动。美人出浴总是好看。

京柚挑眉，吹了声口哨，大步向前。她用手勾起夏油杰的下巴，慢慢摸索着光滑的皮肤和骨骼带来的棱角。“你倒是瘦了？”去了高跟鞋也有一米八的身高，让她很难看起来柔和。

不过对这两个高个儿来说，她的身高倒是平平常常。相处起来正好，勾搭在一起也方便。比如吃串的时候，他们总是坐不习惯烧烤摊的塑料板凳。

五条悟看着两个人动手动脚，上去扯开，夹在他们中间。他左看看夏油杰，右看看京柚，非常夸张地吐了下舌头。京柚非常淡定地看着他。每次她和夏油杰靠得近一点，这位白发先生总是会跑过来，非常自然地挡在两个人中间。他们都习惯了。

“珍惜我们，我们马上就要去出任务了。”五条悟往前，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咫尺，她甚至能看到五条悟睫毛的颤动和嘴角的不明褐色液体。“你们都丢给我多少任务了，自己心里没点数？”京柚撇了撇嘴，用食指把凑上来的五条悟推开。

太粘人了。

“哎呀——”京柚非常无奈地看向夏油杰，她眨巴自己的眼睛，示意夏油杰去制止一下正在撒泼的五条悟。

夏油杰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谁不知道他只是想看她出糗罢了！京柚摆出来一副“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是不会满足你的”的样子，她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大行。

咒术高专二年级，一共有三个特级，她，夏油杰，五条悟。不过这几个人里面，大概只有她最靠谱。此刻的她，和超市里带着小孩的家长也没什么区别。

这种情况，还是暴力解决比较好。京柚瞪大了眼睛，手挎住五条悟的下巴，力道不容拒绝，态度强硬地把他转向自己这边。五条悟的双眼一下子就对上了她已经变黑的瞳仁。

“……”五条悟没有防备地到了下去。京柚慢慢呼出一口气，这个人的精神倒是坚定，但由于对彼此之间都太过熟悉，他对她也没什么防备，进攻起来毫不费力。

“走吧，搞什么聚会？这个人，你负责带走。”“是——”夏油杰拉长了尾声，非常不情愿地用咒灵带上五条悟往外走。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开心的聚会。

最强总是寂寞的，而且总是自大的。强大的力量让他们无所不能，道德和羁绊约束着他们，让他们不至于逾越底线。

但如果他们的原则被颠覆，世界也展现出不那么美好的一面，强者或许会判出，或许会大开杀戒。

夏油杰和五条悟回来了。关于星浆体的任务毫无疑问地，失败了。京柚没嘴臭，她甚至没时间赶回去看看他们的状况。

这几天，她都在接收他人的负面情绪，转化成咒力。实在是忙得很。上面的任务无法推脱，她这个学生早早忙成了社畜，只有三个人一起出任务的时候，才能逃出去遛弯，让她一个人出任务，就算偷懒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上面喜欢让她一个人，独立于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问题儿童，自己出任务。她没什么感觉，只是希望赶紧做完赶紧回去。

没想到工作越来越多。

五条悟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她就瞬间捏爆了对面的恶心咒灵，屁颠屁颠地赶了回来。一扯上五条悟，上面的总是会宽松一点，谁让他是五条家的大少爷呢？或者又是因为，他从来不隐藏自己的不满和恶劣，对谁都展露獠牙。

最开始他们见面的时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记忆。三个特级要搞在一起，增进感情的方式就是打架。

京柚一开始就看那个白毛小子不爽，一天天拽得跟个进水里的炮仗一样，让人看不惯。他第一天就来找她打架，估计和夏油杰也打过一场了。

“如果想打，交流会之前的训练，我们打个爽。”那时候她说完就走。五条悟在那边很不爽，他想冲上去揍人。

夏油杰那时候拦住了他，他看着京柚离去的背影，带了点笑意:“两天后，我们和她一决高下。”

然后就是惨痛的教训。

京柚看着面前颓废而且似乎魔怔了的夏油杰，恍然大悟:看起来当初教训地还不够狠。五条悟在旁边晒太阳，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京柚知道，这个粗神经啥也不会感受到的。

她叹了口气，还是叫醒了夏油杰。她知道他没救下天内理子，任务失败心里不舒服。但这不是借口，她敏锐地察觉到，此刻夏油杰的心里，似乎有什么在悄悄改变。

变得一团模糊，变成一坨又一坨的粘稠黑暗。京柚不允许，她的能力挺方便，这人她是一定要拉回来的，就是天照大神来了，也没得说。

“你把自己搞成什么鬼样子了？”京柚很头痛，她就出去工作了个把月。“没有意义。”“什么？”“保护弱者，没有意义。”“要这玩意干嘛？你开心不就完事了？”

京柚想不大通，但她向来不是什么喜欢思考的性子，她最喜欢的就是纯打架，偶尔会因为“不得不”而动动脑子。现在的夏油杰，是她的“不得不”中的一员。

“你最好再想想，不行的话，和我打一场。”废话那么多。她脱下外套，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黑色的紧身衣包裹着较好的身材，平坦的小腹也有明显的马甲线。不瘦弱，也不算臃肿。

“京柚，算了。”夏油杰干脆躺了下来，和五条悟并排躺着。他暂时不想去回忆那个，让他头痛的事情。

京柚无奈，她俯身，让行云圆润的一段去抬起夏油杰的下巴，骨骼在皮肤上凹显弧度。

他愣住了。“虽然很烦。杰，别盯着树，看我。”京柚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梳好的马尾有些凌乱。她渐渐收起了平日里的冷淡与暴躁，目光变得空洞且深沉。

黑色的瞳孔，只有细看才闪烁微光，如同深海热裂口下慢动的岩浆，于永恒的冰冷与孤独中沉浮，然后翻滚、旋转，最后在眼底喷发。那是唯一的光和氧的来源，它吞噬，却也包容。

夏油杰非常、非常缓慢地眨了下眼。

她正穿过层层川流人群与无数零碎记忆片段，在寻找他。在这些排列随他心从他欲的东西里找他的灵魂所在，无异于大海捞针、镜中赏花、海底捞月。

可她仍然找了，也依然来了。

夏油杰的灵魂没有躲，他一开始就藏在第一次救人的记忆中。实在是杂乱无章，他也不知道如今自己是如何想的，竟然躲到这个地方来了。现在最好的方法，明明是迎上去，直面京柚的询问。

那是一个小女孩。

大约七八岁，刚掉了门牙，说话漏着风，脸上也留着几分钟前的泪痕和没擦干净的奶油。她没像其他人一样躲开，在所有人退后的时候，她往前走，还鞠了一躬。“谢谢哥哥，谢谢你救了我。”

他这才决定走上咒术师的道路。

但现在，他开始质疑、开始否定，他没办法为自己的行为找到意义。行为的价值到底在哪里呢？

夏油杰不知道。

装上一脸虚假笑意，夏油杰非常温柔地把女孩推向人群，用挺直的脊梁背对着人们看待异类的目光。

他说:“你属于那里。”

他说:

“我不是英雄。”

嘈杂的议论声将他吞没，人们脸上堆积起油腻而模糊的虚影。这里没有他想要的。

京柚已经找到了通向真相的大门，却迟迟没有按下怀表。这个薄膜中的世界，血腥到不可思议:淡蓝色的雨，粉红色的天空，地上的店铺只贩卖人的眼球和恶魔犄角，佛塔前断裂的佛手上惨留着黄白色与已转深褐的鲜红。

人间炼狱。

大地从中间开裂，用咆哮显示存在；狂风怒号，吹响路边悬挂着的战争号角，吹得披风猎猎作响；而那个她在寻找的人，在所有矛盾的中央。

他踩着已渐渐干涸的血液与千万人的呻吟，背对着一切，仿佛世界再与他无关。

她却笑了，只身闯入世界中的人群。

她直到她不来，他会一直在那里，直到——

所有人都不希望的事情发生。

幸好，她来了。

或许，她是他与在深渊面前的蛛丝，只有他想下坠之前，才会若即若离却又真切地拉住他。

不可忽略的玻璃破碎声从身后传来，夏油杰拎着人头，缓慢地转过身，看向来者。“杰，还没好呢？”京柚笑得肆意张狂，她的手搭在了咒具行云上，要不是她身上沾满了血迹，夏油杰还以为她刚下课，揣着两个冰淇淋偷偷摸摸来找他和五条悟。

“京柚。”他念出来者的名字。这个世界是京柚的咒术，却是根据夏油杰的记忆和情感所创，主导者当然还是夏油杰 。此刻，破碎的玻璃全都向京柚飞去，锋利的流光只闪烁了一瞬，便消逝在旋转的行云下。

“呵，这么长时间不动手，你倒是真快忘了，老子当年是怎么揍你们的啦？”京柚活动关节，踩着继续飞来的碎片，跳跃到高空。

就算在别人的主场，她也能靠自己的实力，打出最漂亮的回旋！

“痛苦在你心里盘踞扎根了呀。”京柚第一次，在领域里出鞘了行云，蓝色萦绕在刀身，跟大海一样让人放松，却在对方闭上眼的瞬间，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夏油杰望着已经伸到面前的刀刃，愣住了，然后释然地闭上双眼。

他接受京柚的“治疗”。

京柚的术式能在一定情况下感知对方的情绪，进入对方的记忆，共情对方的处境。她既可以分担，也可以单方面输出。在这几个星期的高强度任务下，她的术式又提高了，能通过领域展开强制进行。

无论对象是谁。

但她不想对夏油杰这么做。

她希望夏油杰自己说。

尽管这样是把已经结痂的伤疤再次撕开，尽管这样会让他鲜血淋漓、痛苦不堪，尽管这样不能完全抚平伤口，尽管——

她一定会对着他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

但只有这样，这件事才不会成为他指尖的暗刺，被永远安葬在每个惊醒的梦魇里。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杰，我还是那句话，你看着我。”京柚双手搭上夏油杰的肩，左手绕到他的后脑，让夏油杰整个人都靠向她这边。两个人额头相抵，似缠绵，又似顺从；似允诺，又似誓言。

“你可以永远信任我。”

“我不算你的避风港，但在我这里，你的所有行为只需要顺从心意，不需要什么意义。”

京柚的声音很轻，风一吹都能带走；但话语里的承诺很重。夏油杰从来不会质疑京柚，她永远能做出正确的决定，正是因为这样，他此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是这些日子不曾有过的。

“你想要守护的弱者，并不只是非术师吧？”京柚终于缓和了眉眼，她感受到脸上的点点湿润痕迹，泪水中凝结的各种情绪，终究还是从身体里发泄出来。

“嗯……”夏油杰的声音有些颤抖。

“哭吧，然后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京柚的声音越来越轻，如同母亲在睡前的安眠故事结局。她轻轻哼唱起许久不唱的童谣:“夜晚已经到来，黎明将要来临。”

抱住倒下的夏油杰，京柚疲惫地瘫坐在地上。五条悟接住了昏迷的夏油杰，他含着棒棒糖，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问道:“怎么样？”实际上，紧张的情绪已经爆表。

“成功了。”京柚闭着眼睛粗喘，这个术式实在是吃力不讨好，抒发对方的情绪，引导其消失，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为了杰也值得。

好一会，她才继续说话:“就是消耗有点大。”五条悟非常自觉得坐在草坪上，任由京柚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知道京柚别扭的性子，是肯定不会把术式的副作用告诉他的挚友的。夏油杰也不会越界。

想必这就是他们这么些年还没互相告白的原因吧。五条悟是想不通。双方都知道的，有什么表不得白的？

他要是喜欢，当时喜欢当时肯定就说了。除非他没意识到。

夏油杰终于在第二天早上悠悠转醒，他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呼呼大睡的五条悟和京柚。两个人互相纠缠着扭曲在一起，从睡姿就能看出他们的奇怪梦境。

五条悟大概是梦到了什么新品粗点心，京柚恐怕是梦到了什么大帅哥，正把嘴嘟起来。

……快亲到五条悟脸上了。

夏油杰心里莫名不爽，他拉开了睡得开心的两人，还顺带弹了下京柚的脑袋。

于是京柚悠悠转醒。

她一醒来就看见夏油杰的脑门，当即一巴掌拍了下去。“哎哟。”夏油杰轻呼出生，京柚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应该没事的吧。”“不行，头晕。”夏油杰装病，顺着她的话身体晃了一下。京柚果然紧张了，他能感受到京柚因为紧张而变硬的肌肉，在颤抖。

他心情有点复杂，脑子里又开始循环播放昨天她告诉他的那句话。

对于术师来说，承诺就是束缚。更何况对于京柚这种表面上古板的人。夏油杰不自主地笑了一下，但内里还是和他们一样。不然怎么会玩到一起去？他们是同类，但她却要更成熟。

“我不算你的避风港，但在我这里，你的所有行为只需要顺从心意，不需要什么意义。”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干一些，符合他心意的事情？

京柚还在看着他，她的眼睛里是紧张和担心。但更多的是安定，因为他醒了，因为她及时察觉了，他没有落入深渊。

“我现在，可以亲吻你吗？尽管我没有想到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

夏油杰等待着京柚的答复。

“你永远可以顺从心意，至于意义，管他呢。”京柚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隐隐约约有些雀跃。

情绪是会感染的。

身体情不自禁地相互靠近，就连唇部的动作也沾染了喜悦，因而变得激烈。他们遵循着内心最真实的心意，互诉衷肠。

夏油杰释然了。

她是他和负无穷之间永远相隔的界限。有她在，他不会落入不可回头的地步。

他为此，发自内心地欢喜。

关于我想写五条悟x我x夏油杰失败的事情，我很遗憾。

另外，欢迎代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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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夏油杰x京柚】明日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