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夜蛾老师的婚姻(下)

鹅黄色的碎花窗帘随风飘动,轻柔的风吹进来,它吹动着插在花瓶里几支干枯的红玫瑰,一片花瓣掉落在地板上,摔成四分五裂的渣。

蜷缩在沙发里的女人愣愣发呆,那些红玫瑰是不善言辞的丈夫带回来的礼物。她挑出来几支盛开最艳的插在花瓶里,没有根的花朵,它们只能展现短暂的美丽,随即枯萎。

客厅的门被拧开了,夜蛾正道气喘吁吁倚着客厅的墙壁。他大脑空白,手在颤抖。在收到消息后,他慌了神,一路奔跑过来。

女人冷静地开口了:“我打算打掉这个孩子。”

满心欣喜突然跌至严寒冰川。

夜蛾正道的眼神藏着一丝哀求,他沉声问道:“真的要离婚?”

“嗯……”她轻摸自己的肚子,“我不希望这个孩子来到世上。”

夜蛾正道低下头:“我很期待这个孩子诞生,那是我们之间的——”

“你懂什么?”妻子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你整天就在忙着自己的工作,什么也不告诉我!”

她捂住脸,哭泣着:“我已经、已经彻底受够了啊……”

夜蛾正道沉默了。

喉咙干涩,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他深深弯下腰向妻子道歉:“对不起。”

女人摇摇头,她竭力止住自己的眼泪,收起自己的狼狈。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劝道:“正道,抬起头来,你不必这样。”

夜蛾正道和妻子对上目光。

他心痛得厉害,他头次害怕与人直视,那双泪水浸湿的黑色眼珠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埋怨与哀痛。

而女人也从夜蛾正道的眼睛里看到了软弱的一面,他在无声哀求。那个坚强刚毅的男人,也会有如此动摇的时刻吗?

不行,我要狠下心来。

她合上双眼,什么也不看了:“正道,我认为你不会成为一个好父亲。”

这句话让夜蛾正道心碎。

他是很想成为一个好父亲的,他不止一次畅想过三口之家的场景。等他成为高专的校长,工作也能少了很多,他就可以将大把的时间花在家庭里,陪着家人去樱花树下野餐,去夏日海边度假,去欣赏更多的风景。

他也在为那个美好愿景默默努力着。

离开这个地方吧。夜蛾正道转身,他不想让妻子看到自己眼角的那滴泪。

他总是选择独自忍受痛苦。

东京白日的街头,夜蛾正道一脸消沉晃荡着,路上的人也在刻意避开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凶悍男人。

“啊,找到夜蛾老师了!”

个子最高的五条悟一眼就发现了夜蛾正道的身影,他伸手指向街道的对面。

他们穿过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五条悟从身后拍了拍夜蛾正道的肩膀。

夜蛾正道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栗本望绕到正面,刚想问夜蛾老师为什么在这里,咽了回去,小心翼翼问道:“夜蛾老师……你这是哭了吗?”

夏油杰和五条悟同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

家入硝子把自己手上的纸袋往身后藏,里面装着几本育儿册子。

气氛顿时陷入尴尬。

他们本来以为夜蛾老师的妻子怀孕是件好事,说不定能缓和夫妻关系,现在倒是成为了点燃矛盾的炸药桶。

怎么办?栗本望向另外三个人投去求救的眼神。

他们还准备给夜蛾老师庆祝一下,在网上下单了各种育儿产品。

“……那我现在取消订单?”五条悟举起手机。

栗本望:“不用急,亚O逊的发货没有那么快。”

夏油杰拦住精神恍惚的夜蛾正道,他说:“夜蛾老师,我们去旁边的家庭餐厅坐坐吧。”

家庭餐厅里零零散散坐着结伴来的学生,最近是考试周,来这边温习。栗本望他们特地找了一个清静的角落,避开其他卡座的视角。

侍应生走过来,家入硝子拿起菜单,她看到饮品区的啤酒名,眼睛一亮,稍后又想起夜蛾老师在这里,只得点了五杯普通的饮料。

“夜蛾老师,有什么心事和烦恼,跟我们说说吧。”

五条悟交叉十指,抵住下巴,模仿知心电台的语气:“在这复杂的人生里,让我给你带来一份心灵上的小确幸。”

苦闷的夜蛾正道:“……”

“你这种知心电台都是过去式了,现在早不流行那个。”

栗本望吐槽道,他向夜蛾正道推荐起另外一个物品:“夜蛾老师,不用担心,我最近在看高桥教授的情感讲课,其中的内容对缓解压力很有用。我还买了五本由高桥教授亲自编写的书籍,回头送给你两本吧。”

夏油杰感到好奇,低头看他展示的手机图片,显示的书名是《清空大脑术》、《降智就会快乐》、《逃避就是成功》等等,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书籍。

栗本望开心地说:“对了,高桥教授十分提倡阿克西斯教,书里都是教义的内容。这周有一个线下聚会,到时候信仰女神阿库娅的教徒都会去的。”

夏油杰敲了他的头,告诫道:“不准去。”

“可是我也有很多压力……”

栗本望感到些许委屈。各种各样的待办事项越来越多,比如追回丢失的铃铛,解决隐藏起来的咒灵,星浆体的献祭,还有妹妹的灵魂问题……沉重的压力之下,虚拟的网络世界成为了他能暂且逃避的地方。

这孩子不好好看着就会走上歪门邪路,耳根子软,很容易听信别人的话,几句谎言就能给骗走。夏油杰深有感慨。

其实按照栗本望上当受骗的频率,多半是出自身边两个故意逗他的DK。夏油杰说五条悟戴假牙他也信,五条悟说夏油杰在偷偷搜索开眼角手术他也信,这些真真假假的话成为了他埋在心底的秘密。

感到栗本望在防骗道路上尚且任重道远,夏油杰郑重警告:“不要去信这些奇怪的宗教团体,他们的领头者肯定也只想骗取你的钱,把你当肥羊宰,都是满口道义的骗子罢了。”

听着他们的话,夜蛾正道转移了注意力,叹气:“杰说得对,你们还是学生,不要去接触宗教这些东西。”

栗本望弱弱地说:“那,我刚捐了五十万……”

“望早晚要被坏蛋给骗光钱啦。”五条悟放下饮料,嘲笑道。

栗本望控诉自己身边就有“骗子”:“悟你也骗过我吧?别人送给我的柠檬派,你说吃了会长不高,然后就拿走了。”

家入硝子:“悟是在忽悠你哦。”

“对!网上说了,柠檬派明明不会影响身高的。”

“是你看的网站不正规啦,国外的米思尔拉奇教授说柠檬酸会影响骨质,特别是青少年,我也算是为你好~”

“真的吗?原来是这样……”

夏油杰看着陷入自我怀疑的栗本望,揭穿了五条悟的谎言:“他编的。”

栗本望又羞又愤:“悟就是最可恶的骗子哇!我不要跟你玩了!”

五条悟摊手:“是你傻乎乎的太好骗了吧?”

被冷落的夜蛾正道:不是来替我开导心事的吗?你们怎么还先吵上了?

“夜蛾老师,你真的要离婚了吗?”家入硝子把话题掰扯回来。

三个DK同时看过来。

夜蛾正道单手遮住眼睛,他的眼角尚且有些发红,绝不能让学生们看到自己的软弱:“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今天要去医院询问流产手术。”

坐在夜蛾正道旁边的五条悟摘下墨镜递过去。

夜蛾正道把墨镜戴上,遮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五条悟的身体往后倚靠住座椅的靠背,他说道:“夜蛾老师,你也要勇敢点。不想放手的话,就去把人追回来问个清楚!”

“悟,不要说的那么简单。”夏油杰不赞同他的话,“真正想走的人,你是拦不住的。”

家入硝子耸肩,她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所以要么顺其自然,要么就交给有能力的朋友去劝吧?夜蛾老师,你的妻子身边有没有关系亲近的好友?”

有个在夫妻中间调解的中介人也不错。

这个方案让夜蛾正道更消沉了:“我不太清楚,我不想干涉她的交友。需要给她留够私人空间吧?问多了反而显得夫妻间没有信任。”

栗本望悄咪咪地说:“我觉得有人管比没人管更好。”

“这种也是一种基本的关心吧?就跟我们平时总觉得父母唠叨,可是真的没人对你嘘寒问暖了,又很孤独。”

夜蛾正道想起,每次妻子出门时,在玄关处总是欲言又止,似乎在等待着他说些什么。他从不过问对方出门的原由,只会说一句“注意安全”。

“夜蛾老师,给你报个读懂女人心的速成班?”五条悟在网络上搜索相关的课程,一口气订阅了五场讲座的名额。

夜蛾正道认真地记下时间和地点。

家入硝子问:“夜蛾老师,还有另外一个重要问题,你的妻子对你还有留恋么?她最喜欢你的哪一点?”

“我……”

夜蛾正道语塞。

“等等!这个问题不能马虎吧?”家入硝子不可思议,颇为头疼。

“那么,你们是怎么相遇的?”栗本望捧着脸,期待夜蛾老师的爱情故事,“肯定有一个很浪漫的开端~”

夜蛾正道讲起那段回忆。

十年前,在瓢泼大雨中,马路上行驶的汽车雨刷转个不停。可这场雨实在太大了,一辆红色汽车撞倒了一只白猫。

猫咪的存在感太小,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迅速开走了车。

白猫瘸着腿,叫声嘶哑,在大雨中瑟瑟发抖。

在这里路过的人都是夹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大家对这只猫熟视无睹。

撑着一把紫色伞的上班族女性停下脚步,她犹豫了几秒,把伞遮在白猫的头上。这只猫显然需要送到宠物医院,她快要迟到了,束手无策,向周围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路过这里的夜蛾正道蹲下来,脱下外套,用衣服包住脏兮兮的猫咪单手抱起。

女人感激地说:“谢谢,麻烦你送这只猫咪去医院。钱的话,我来出。”

她有些害怕夜蛾正道的长相,还是鼓起勇气拿出手机:“如果这只猫咪送到医院了,可以给我发个消息吗?啊,我不是怀疑你的好心,我只是想在下班后去看看它。”

夜蛾正道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女人坚持要塞给他钱,他没有收下。

宠物医院给白猫做了一场手术,把它的腿包扎成个粽子。夜蛾正道觉得好笑,拍下照片发给女人。

夜蛾正道离开了,他先去完成了一个祓除咒灵的任务。做完这些之后,时间也到了晚上六七点钟,他又回了一趟宠物医院。

女人隔着保温箱的玻璃,在和白猫打招呼。

她扭头看见夜蛾正道,微微一笑:“你也下班了吗?”

两个人聊起收养的问题。

女人摇摇头:“我不能收养它。很倒霉吧,虽然我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但是我却对它们的毛发过敏。”

夜蛾正道的工作也很忙,他没有精力再去照顾一只猫咪。

最后,这只白猫被附近一户人家收养了。小男孩把白猫抱在怀里,珍惜地抚摸它的皮毛,他的父母表示感谢。

借着这个契机,夜蛾正道和女人熟悉起来。

他们有很多共同的嗜好,都不喜欢甜酒,喜欢收集可爱的玩偶,在电影和图书上的品味出奇一致。

女人没觉得夜蛾正道喜欢玩偶这个兴趣有什么不好,她说这是夜蛾正道的“反差萌”,让人觉得很有趣。

夜蛾正道也了解到女人的厨艺很好,擅长做各种小菜,特别是腌酱菜。

两颗心的距离在一点点地接近。

后来他们自然而然结婚了。

“夜蛾老师,为什么我们没有见你戴过结婚戒指?”栗本望提问。

夜蛾正道看着自己毫无装饰物的手指:“我之前跟你们讲过,我认识的一个咒术师被诅咒师寻仇,报复了他的家人。所以我就把戒指摘了下来,我害怕遇上同样的事情。”

家入硝子:“那么,这件事你跟妻子解释过了吗?”

夜蛾正道回忆了几分钟,回答:“……没有。”

这种极容易引起误会的事情,就连DK也觉得一言难尽。

栗本望记忆犹新:“说真的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悟非得要我在游戏里跟他换上同款装备。在我换成另外一件之后,这家伙生了半天闷气。”

五条悟:“所以你为什么要换?是嫌弃我吗?”

栗本望吐槽:“你自己的人物角色是个萝莉也就算了,我的角色是个肌肉男战士啊,为什么要和你穿同一款粉红色裙子?我天天被追着叫金刚芭比!”

五条悟:“那你说出来的话,我也不会强求你穿啦!”

栗本望:“我以为你会懂的,肌肉男和粉红裙不合适。”

五条悟撇嘴:“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两个DK为夜蛾正道现身说法。

“总之,”家入硝子一锤定音,“夜蛾老师,这些事都不解释清楚的话,你的妻子肯定会对你产生误会的。”

“嗯,我应该再跟她好好谈一谈。”

夜蛾正道下定决心,他要解开和妻子之间的矛盾,挽回这段婚姻。

他还没来得及动身,夜蛾正道收到了窗发过来的任务,某家医院出现了一级咒灵,是在二楼的妇产科。

夜蛾正道心头一紧,那家私人医院是他妻子说要去做检查的医院。

他立马起身,跑了出去。

其他人一头雾水,几分钟后,他们的手机也收到了同一个消息。

“哦,夜蛾老师要去英雄救美啦~”

“夜蛾老师没问题吧?”

“不要小瞧夜蛾老师,他的实力是很强的。”

“突然出现在妻子面前打倒咒灵的丈夫,肯定超级帅气。”

他们感慨着。

一只可怕的怪物在医院的走廊上爬行。

那只畸形的怪物身体庞大,一身新生儿的褶皱皮肤,染着胎血,挤满了整个走廊。它四肢扭动着向前爬,身后拖着一条尾骨,嘴里发出婴儿的尖锐的哭喊。

女人捂着嘴,惊惧地躲在病房的床底下,这间病房只剩下她一个人。

难道她今天就要被怪物吃掉吗?

怪物张大着空洞的嘴巴,流下涎水,向这边爬来。

近了,近了。

女人死死闭紧眼睛。

轰隆——哐当——

有人在攻击怪物,她悄悄睁开一条缝,只能看见男人的腿。

在十几分钟后,激烈的打斗声消失了,那种婴儿的哭声也听不到了。

女人悄悄探头。

一只大手伸出来,她看见了脸色温柔的夜蛾正道。

“出来吧,没事了。”

他把妻子扶起,见对方的上衣有些刮破,脱下外套披在对方身上。

女人低声啜泣,腿脚发软,差点栽倒在地,幸好夜蛾正道扶住了她。

夜蛾正道有些慌张,追问她有没有受伤。

“正道,你一直能看见那种怪物吗?”

夜蛾正道愣了一秒,想起学生们劝自己坦诚的话,他点点头。

“所以你一直没有告诉我,天天就是在处理这些,对吧?”

夜蛾正道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想把你牵扯进这边的世界。”

“那你有没有喜欢上别人?”

提起这个,夜蛾正道的话多了起来,他有太多憋在心里的话:“没有,我这辈子只爱着你。就算你和我离婚了,我也没办法喜欢上别人。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是个无聊的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你说哪里不好的,我全都改。”

女人抓紧夜蛾正道的手,簌簌的热泪掉在手背上。

“正道,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我想起自己跟你说过的那些气话,一定会让你很难受吧?对不起。”

人生的回忆如走马灯一般在脑中转过,她知道夜蛾正道其实是个十分尊重她的丈夫。夜蛾正道知道她想要打拼事业,从来没说让她辞职去做家庭主妇。

在生活的其他方面,夜蛾正道顺着她的心意,让她去买喜欢的东西,也会在出差回来给她带各种名牌。

他们结婚十年没有孩子,夜蛾正道也不着急,只是说了句“顺其自然”,没有因此对她态度变差。

周围的那些主妇们对她也是有几分嫉妒的,才会编造各种闲话。

她的眼神中包含了无限爱意,笑中含泪:“我果然,还是爱着你啊。”

“我也是。”

夜蛾正道抱住了自己的妻子。

阿克西斯教出自《为美好的世界献上祝福!》。

咒灵选型是来自游戏生化危机8里的婴儿。

超级吓人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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