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醒来的时候，蒙黑的一团透出了光，一片白亮的天花板有点刺眼。

她屈指动了动，按在身下厚厚的被单上，柔软的棉花压下去，是很软和舒适的触感。

易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房间卧床。房间的色调暖融融的，摆放的装饰物件有小孩喜欢的玩偶。

她慢慢挪了挪被子，上面有着暴晒过后的太阳味，还有一种特别的清香，之前好像在某个人身上闻到过。但是不记得了。

易意识到自己再一次活过来。并且被熟悉的人收留了。

她翻身下床，光着脚踩在干净的木地板上，探头探脑地寻找着记录时间的东西。终于在房间里找到一本日历，上面标写的年份让人吃惊。

居然已经是十年后了。

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好像和从前没什么变化，又在角落翻找到一面镜子，看着自己的脸。

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刚刚醒来头发乱糟糟的。

她拿着镜子对自己比划入神，完全没有意识到门外走来的身影。

“易，你醒了。”

那是很熟悉很温柔的声音，之前听过很多很多次的。

易一开始并没有想起那个名字，直到回身看见那张熟悉的笑脸，过往的一切全部哗啦啦倾倒下来。

杰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好像还和十年前一样。总是用那双温柔的眼睛，安静地垂落着笑意。

好像，还是有一点变化的。

他不再穿着高专校服，而是换上了皎白的衬衣，贴身的衣服勾显着身形，将宽阔的肩膀和细窄的腰比成一个三角。他的袖口半卷上去，露出的小臂线条下，手背的青筋凸起，手中端着的热水冒着雾气，吹在他漂亮的指节上。

不再像十年前那样青涩。

那时易才忽然意识到，杰已经27岁了。

“好巧，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易光着脚觉得地板凉，在窗边的沙发上盘坐起来，偷偷地观察着他。没有穿袈裟……身上的气息还和以前相似，他有没有可能并没有成为盘星教主？

但这也只是个猜想。

杰放下原本给她擦脸用的热水，转身在柜子里找出一双全新拖鞋，屈腰半跪在她面前，一只手握着她的脚踝，另一只手给她换上了拖鞋。

这套照顾人的动作相当自然，这让易隐隐意识到，在她处于昏迷的状态时，他或许这样照顾她很久了。

易莫名感觉有点不安。被当做病患照顾什么的，也太奇怪了。

穿好鞋后，杰的手仍然托在她的脚跟，抬头看向沙发上的易。

“我经过那条河时，发现了易。”

理子成功离开后，杰感到一双无形的手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他原本的人生轨迹，偏差向了其他方向。

但他永远也无法知道，他原本会变成什么样子。人无法设想认知之外的事情。

易死前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底。他从没怀疑过易说的还会回来是不是一句玩笑，相比怀疑那句话的真实性，他更想知道她会在哪里出现。

不知不觉中，寻找一个众所周知已死的人，成为杰心里的执念。

原本他该执念的，关于那些不值得救的弱者，并将他们都抹杀。可是现在，新的执念代替了原本的，他的决定开始偏移向奇怪的方向。

消除一个执念的方法就是让一个更强烈的执念出现。

这并不是易的想法。这是擅自改变节点的蝴蝶效应。

那些年杰祓除、吸收大量咒灵，使他们为自己所用，奔波在一切有怪异出现的地方，寻找着易可能的踪迹。

死亡是一场谢幕。可是杰觉得，幕布还会升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相信，也许是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被改变后的意义。

他找了很多年，有时候只是漫无目的地寻找，有时候是得到消息后又落空，他找了很久，直到某天，他在山野某条安静的河流中捞出了一具完全一样的尸体。

像易死前所言那样，她真的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那具尸体出水之后便开始有了呼吸，好像一个刚刚降生的孩子。他也的确将她当做了孩子照顾，他将她带回去，留在自己居住的小屋里，看着她像一株植物那样，安静地躺在床上，不会说话不会张开眼睛。

但是他想她会活过来。

在漫长的等待中，他从想让她醒来后问那改变的故事，到只想让她醒来就好。又过了很久她也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于是杰的期待再一次放低了，就算不能醒来也没关系，就这样像植物一样活着也很好。只要活着就好了。

他很多很多的执念都在漫长的等待里消亡了，最后他什么都不多要了。

现在她真的醒来了。太多的情绪飘过来，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楚了，很多很多的话，很多很多的念头，最后只变成“终于”两个字。

“我好像睡了很久。”

易餍足地伸展着身体，感觉自己很有精神。

“你睡了两年。”

“这么久啊…”易懒散地往沙发上一靠，看着墙壁上的合照，是杰和两个小孩，“睡懒觉真好，你的床好舒服。”

易开始回想着过去的一切，现在大家都怎么样了呢。她看着照片里小女孩抱着的小熊，忽然想起来那个圣诞节，灰原好像也给自己送过一只相似的。

说起来，按照世界本来的剧情发展，灰原在她死后不久，也在任务中死亡了。

“灰原他还好吗？”

她不确定地看向杰，小心翼翼地询问。

杰低着头，陷入一片沉默中，最终给出了一个易预想中的答案。在易消失不见的时间里，有些故事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那么后来七海也离开咒术界了吧。

一切好像仍旧在以原来的剧本演绎。

“你呢，你现在是以什么心情在我面前呢。”

易将脸凑近了些，要看清他眼里一切的细节，如果他还是当上了盘星教主……杰毫不避讳地看来，与她的目光交汇。

“我离开了咒术界。”

“为什么？”

“因为你告诉我，听从内心做任何事。”

杰在用她从前说过的话答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再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