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行驶着,这是别人不知道用了多久的二手货,车内颠簸的厉害,夏油妈妈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孩子,又小心翼翼的怕闷着他。
十岁的夏油瑾很安静的坐在旁边,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看着那个睡梦中皱着眉头的婴儿。
那是弟弟,母亲和父亲很喜欢他,一有空就会把他抱在怀里,尽管他们那时很疲惫。
而现在,夏油瑾看向了车窗外的田野,他将会被送往乡下,离开他们。
夏油妈妈和夏油爸爸站在一所房子前,有些拘谨的敲了敲房门,夏油奶奶打开了房门,发现是儿子回来很高兴的把他们迎进了门,看到夏油妈妈怀里的孩子更是赶忙抱了过来。
夏油爷爷看到孩子也对着夏油妈妈有了笑意,让夏油妈妈松了一口气,四个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
夏油瑾则安静的找地方坐着,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不说话才是最正确的事情,他也不愿意打扰这美好的氛围。
在爷爷和奶奶的认可下,他的母亲很高兴。
当初夏油妈妈下药未婚先孕,让两位接受传统教育的老人颇为不喜,连带着对夏油瑾的称呼最开始也是“野种”,认为像夏油妈妈这样的女人指不定在外面有野男人然后找他们儿子接盘。
最开始几年回来,年轻气盛的富家小姐和脾气大的夏油奶奶对上,气的夏油奶奶要把夏油妈妈和夏油瑾赶出家门,让自己儿子离婚。
而父亲在那时便显得尤为懦弱,他只会沉默。
尽管后面夏油瑾长得和夏油爸爸越来越像,但多年的膈应和已经记事的孩子让两位老人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夏油瑾。
当年的肆意妄为不过是不在意,现在真正坠入爱河的夏油妈妈希望得到认可。
夏油爸爸和夏油妈妈说明了来意,希望两位老人带孩子一段时间,两位老人很高兴,抱着醒来的夏油杰逗他,还怪夏油爸爸不早说,他们什么都没准备。
夏油妈妈返回车子去拿婴儿用的东西,夏油瑾跟过去帮忙,拿着一袋纸尿裤,长相精致可爱的小男孩问忙碌的妈妈,“母亲,我们可以带弟弟回去吗?”
“我可以学着照顾弟弟。”他看着纸尿裤包装袋上的说明,“我学的会,这很简单。”
夏油妈妈犹豫了,她很清楚说是帮忙带一段时间,但以两人工作情况来看,她很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说舍得那是不可能的。
“在那站着干什么呢,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做不好。”身后传来夏油奶奶的声音,声音中气十足,看不出她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夏油妈妈也不再犹豫,催促着夏油瑾赶紧进屋。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选择,也总是充满遗憾。她也不可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带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夏油瑾又安静了下来,他来到了临时准备给婴儿的房间,小小的一间却也比当初给夏油瑾的房间大了。
小孩子醒得快睡得也快,或者说婴儿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睡过去的,他的弟弟安静的躺在一张床上。
放下手中的东西,他走过去摸了摸婴儿的皮肤,比当初的触感更加柔软,温暖,戳一戳就会留下一枚小小的红印。
睡着的时候也会用柔软的小手抓着你的手指,好像他很依恋你一样。明明是轻轻用力就可以掐死的脆弱生物,却让他下不去手。
夏油瑾试着学母亲的样子想将婴儿抱起来,感受到动静的婴儿也醒了过来,看到自己的哥哥就伸出手要抱抱。
“啪。”
他的手被一股大力拍开,做惯家务和农活的夏油奶奶力气很大,立刻就把手臂打红,还留下几个清晰的指印。
夏油奶奶把孩子抱起来,突然的变故让婴儿哇哇大哭,哭声很快吸引来了家里的其他人。
所有人都挤在一个房间里,让空气都充满压迫感。
“真是一个恶毒的孩子,竟然想把弟弟摔死,我就说这个孩子不是我们家的种,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夏油奶奶是一顿闹,抱着孩子不撒手。
说出来的话让夏油妈妈脸色一变,她不觉得自己的孩子会做这种事情。但夏油奶奶的话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不仅仅是那些字眼贴在了自己孩子身上,更是因为这些话仿佛在影射她一样。
她不由得有些悲哀,有些事情,有些印象,一辈子都抹不去。
夏油爸爸也听不下去了,希望自己的母亲不要闹了。夏油奶奶一看,闹得更厉害了,“别以为我没听见啊,这孩子想把我的孙儿带回去,就是看不得我老人家好啊。”
“如果真是让他带着,我孙儿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夏油奶奶不依不饶。
“好了,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夏油爷爷发话了,“你想在这时候闹成什么样,丢人。”
事情在夏油爷爷说话后轻轻揭过,话题脱离了夏油瑾,又回到了家里的新生儿上。
只是在夜晚的餐桌上,只有四个人的身影。
突然,夏油奶奶的衣角被拉了一下,她低头,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一双纯黑色的眼睛,但她面前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那双眼睛还格外的像她的儿子。
这个孩子很安静,一点都不像其他同龄孩子一样闹腾,她就喜欢闹腾点的孩子。她也始终都不觉这是她的孙子,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也许单纯是因为当年的怀疑和村里的风言风语。
她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夏油瑾说,“微波炉好像坏了,我打不开。”他想热些食物。
夏油奶奶站了起来,嘴里还在嘀咕,“真是跟你那个妈一样,什么事都干不好。”
夏油瑾看着她走进厨房,眼里不带丝毫感情。
可惜此时婴儿啼哭的声音从另一间房传来,夏油奶奶的身影从厨房出来又赶去照顾她的宝贝孙子去了。
他的宝贝孙儿也饿了,夏油瑾看着那个抱着孩子的人类,回到了房间。
打算使用微波炉热奶液的夏油奶奶发现微波炉很轻易就打开了,又嘀咕了一句后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夏油瑾在之后没再被带回老家,也再没见过自己的弟弟,他的生活也和以前一样,只是高中和大学都考到了更远的地方。
忙碌的生活几乎让他忘了自己有个弟弟,直到他的母亲打电话过来。
夏油奶奶和夏油爷爷死了,被人很残忍的杀死了,被发现时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墙壁,地板与缝隙里都被血液充斥。
夏油杰被送回了父母身边,只是人已经不正常了,一直在喃喃着,“怪物,有怪物。”
夏油瑾赶了回去,他已经二十岁了,在自己的领域已经小有成就,长开的眉眼张扬而又艳丽,抿着唇不说话的时候自带一股气势,在夏油女士眼里尤为可靠。
夏油女士哭得不能自己,“如果,如果我当初再坚定一些。”
父亲在不远处和医生起争执,希望医生能再想想办法。
夏油瑾则透过医院的透明窗户看到了陌生的弟弟。
十岁的弟弟长得比同龄人更加高大,看得出来被照顾的很好。此刻却蜷缩在墙角,努力用被子将自己覆盖,仿佛将自己暴露在外面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夏油瑾看过资料,在夏油杰混乱,颠三倒四的语言中,一个没有眼睛,长着大嘴的怪物杀了他的亲人,但是没有人相信,警方也认为是孩子受到了精神刺激而产生的幻觉。
已经接触过咒术界的夏油瑾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件事估计已经被特殊部门接手,最后得来的结果估计也是正常的入室抢劫上升到害怕这家人报警而选择杀害。
尽管看过现场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个理由,强大的势力却已经足够封住人的嘴。
那间老房子里很乱,乱的像是被翻找过一样,两个老人看不见咒灵,只能害怕的看着东西自己飞起来又砸在地上。
夏油杰呆滞的看着面前无法理解的怪物,身体在本能的颤抖。
大门怎么也无法打开,惊恐的老人带着夏油杰在房子里躲来躲去。
房子本就不大,躲藏的地方更是不多,拼尽全力的躲藏也只是推迟死亡的到达。直到最后,两个老人将夏油杰抱在怀里,用身体遮住了他。
“听着,杰,不要说话,不要动,不要把自己露出来。”老人的声音沙哑,身体在颤抖,他们也到达极限了。
为了保住孩子耗尽潜力。
耳边是肉/体被撕开的声音,是血液落在地上的滴答声。是周围逐渐下降的温度,是两双死死抱着他的手,是胸膛里再无声音。
夏油杰被带回了家,除了精神涣散他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
夏油女士已经哭的晕了过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在经历了那种事情后才回到自己身边,丈夫也阻拦她看那些照片。
她后悔,瑾在高中后就很少向他们要钱,他们早已有能力将杰接回来,但两位老人始终不愿意放人。
如果,如果她能坚定一点,她的孩子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夏油爸爸也很沉默,多年的操劳让他的眉眼充满了沉重,遮住了当年的风采,况且这次死的是他的父母,“我劝过她,至少你弟弟还活着,回到了我们身边。”
那些照片,那些资料,都在诉说着他的父母是在怎样凶险的情况下保住了自己的儿子。他无法想象两个上了年纪老人是怎么做到的,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承受那样的痛苦。
“之后的事情,你帮忙照看着吧。”
夏油爸爸终究承受不住,一个苦难了大半辈子的男人留下了眼泪。
夏油瑾和他父亲回到没去过几次的乡下,处理掉房子里的物品,房子也不会有人住,就封了起来。
两位老人的葬礼很简单,简单到只有几位同村人参加,也只是上柱香,不愿意留下用餐。
两位老人死的太不正常,背部几乎不剩下什么了,村里很忌讳这些事情,有一些谣言在村里流传,看到他们回来也不愿意多说话。
夏油瑾不在意,让父亲回去休息后独自处理后事。
将一束白色菊花放到墓前。
“他会忘了你们的死亡,这是最好的结果。”这是他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夏油杰的房间,夏油瑾看到了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弟弟。
伸出手摸向了他的脸,也许是经常在太阳下晒着,皮肤有些黑,摸起来也远不如小时候柔软。倒是衬得夏油瑾的手白皙,漂亮。
就算在睡梦中,五官也快皱在一起了。
头发被剃了个干净,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丑死了。”夏油瑾评价。
掌心裂开一个口子,虚幻的蛛丝穿过头骨将整个大脑包裹,大脑在蛛丝渗透进去时缓慢而有规律的鼓动着。
将记忆修改完毕后收回手,一张薄纱出现在手里,在月光的照/射/□□现出流水一般的质地,轻轻的覆盖在夏油杰身上。
这层纱保护他,也欺骗着他,屏蔽咒灵的探寻,也将蒙蔽夏油杰的感知。
它强大到可以混淆两个世界,也脆弱到只需要一个意外,它就会被扯得七零八落,遮遮掩掩的守着最后那点虚幻。
说到底只是件一次性用品,夏油瑾将旗袍放进衣帽间,漫不经心的想着,与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戳破,不如将一切都放在眼皮子底下。
如果上天都希望你踏上这条路,我也不会阻拦。
既然戳了表面的真相,就不要再深究内核了。
去寻找那不存在的敌人而努力成长吧,我的傻弟弟。
夏油杰的行为有五条悟的推动,也有夏油瑾下的暗示。
夏油瑾蛮喜欢这个弟弟的,他也从未想过让夏油杰记起一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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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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