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8月,京都的夏天。
本该是一如既往平和闲适的日子,五条宅里进出走动的仆从却比平常翻了一倍。仔细瞧去,才发现这些人脸上都带着一股难言的焦急。
“前院有见到吗?”有两个人影匆忙地会合,只见对方一摇头,“没有。”
闻言,那身着规矩和服的侍女便头疼似的唉声叹道:“被派去外面找的人也没回来,我去后山看看吧。”
站在女人对面,包在笔挺深黑西装里的男人大抵是管家的角色,他神色无奈:“辛苦了。有消息及时通知我。”
后山鲜有人走,秋季的红枫树眼下还裹着盛夏的绿意。此时正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光斜斜地漏过浓密的树叶丛,脚底的土地甚至谈不上能称为道路。女人并不抱希望地穿过灌丛,几乎算作盲目地在寻人了——原因无他,五条家的少爷五条悟不见了。
好好的孩子待在家里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家宅周围设置的结界也并未触发警报,差不多能够排除有诅咒师暗杀者一类的角色前来偷袭的可能性。假如是少爷一个人跑出去——可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能到哪里去?
女人沿着难以下脚的山路艰难地迈入后山深处,地上满是枯枝落叶,木屐踩过时喀吱一响。这名侍女擦了擦额角的汗,四周除却树木仍是树,有几株野蛮生长的作物堪称肆意地撑开巨大的荫棚,只能透过紧密交错的叶片缝隙中窥见一点碎片似的天空。
这时,她忽然听到水流的声音。
女人疑惑地侧耳听去。并非错觉,虽然时近时远,但确实是叮叮咚咚的流水声无疑。可这周围哪来的河?她果断撩起衣服下摆,听着声音凭直觉换了个方向,又在林子里穿行了好片刻,这才隐约见到水的光亮。
拨开横斜的枝桠,不远处那一头白发的小小身影,不是五条悟是谁?
此时此刻,侍女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悟君,”她叉起腰走过去,摆出一副教训人的长辈面孔,“家里大家都在到处找人,这地方深山老林的,您知不知道这很危——”
五条悟转过头来看她。女人首先注意到的是男孩积湿了大量水分的蜻蜓纹绣和服下摆,水珠在地面留下的痕迹晕开了不小的深色面积,其次是男孩带点婴儿肥的小脸上紧绷的神情,以及不知为何那并没有正视她的视线——
侍女卡了下壳,捂着嘴也难掩震惊道:“悟君,这是谁…谁家的孩子啊!”
从五条悟身后半露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正一动也不动地趴在石头上。
女人定睛一看,那是个昏过去的、身量与五条悟差不多高的男孩,只是不知为何右眼睛上缠着绷带。也许是悟少爷将他挪到这块大石上的吧,女人这才注意到男孩浑身比五条悟湿得更厉害,深色短袖都**地粘在一块了,露在外面的手臂也缠满了凌乱的绷带——将所有信息稍微联系一下,便不难猜测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了。
“我不知道。”五条悟的目光难得有些躲闪,“看见河里有人就救了。”
*
好温暖。
轻薄的纯棉织物柔软地覆盖着他,太宰治在这样一股恬静安然的氛围里慢慢转醒了。
他首先观察到规整的天花板,很快整个屋子的陈设便映入眼帘:这是一间相当传统的和室。空间宽敞,布局简洁讲究,以及一些典型的日式家具。墙上挂着的大约是伊藤若冲的仙鹤水墨图,障子纸制成的拉门框上绘着精致的唐草纹——总而言之,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尽管暂时不好放松警惕,年仅七岁的太宰无意识地攥紧棉被,心里悄悄做出判断:至少屋子的主人似乎并不打算加害于他。
他从榻榻米上坐起来,眼前忽然掠过什么场景。一群孩童嬉笑着将他逼至河边,一个两个都玩闹似的围过来对太宰治推推搡搡,“你是叫太宰吧?我们这里不欢迎你”“滚开,不过是个整天缠绷带的怪人而已”类似的话语嗡嗡响成一片,七嘴八舌的孩子们面孔模糊,太宰只记得那些纷纷伸出来推他的手、以及不曾间断的尖锐讥笑。
接着是一阵可怕的失重。
腥臭的河水欢快地咕嘟咕嘟灌进鼻腔再漫进嘴巴耳朵里,手脚不听使唤,强烈地窒息感包裹住了他。那一刻太宰治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想过呼救,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脱离了躯壳,身体求生的本能使他还在拼命喘气,但有个虚影漂浮在河流上方,黑眼睛里冷冰冰地注视着这一切,太宰治听见他说:这不是很好吗?这正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死亡啊。
没错。死亡。死。太宰漫无边际地想。他好像在下沉,已经不确定双臂还有没有在挣扎着挥动了,他只是沉起落下,沉起又落下,反反复复。
岸上孩童们的嘻嘻笑声已经越来越远,愈发得听不真切了。而虚影还在那儿,太宰茫然地睁开眼,水面明亮闪耀的波纹荡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若有若无,折射出华美的颜色。眼前就像扎满了碎掉的棱镜般传来剧烈的疼痛,肺也痛得要命。水面上的影子却仍居高临下地注视他徒劳的肉.体,冲他露出诡异的微笑。
这是走马灯的话也太逊了吧?在最后一刻太宰治并没有看见慈悲的神明,也没有头顶光圈长着大翅膀的天使,手边只有无情流动的江水。五官像是丧失了,耳朵里全是水的声音,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任何对生存的渴求,影子消失了,他就是影子。他对自己冷眼旁观。
深水下升起几个支离破碎的泡影。他沉下去,成为河流的一部分。
这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太宰治猛地用力——他几乎本能地用上了前所未有的力气来牢牢握住那只手。
“——喂,放手!”
有人在他耳边说。
太宰茫然地转过头。他看见一个男孩。丰软的白发规整地覆在他的前额,他看见月乳般柔和静谧的雪白睫毛下两颗莹莹发亮的蓝眼珠。他望进他的蓝色瞳孔里,那一刻太宰错觉自己能够盯着这双眼睛到天荒地老:那实在是太明亮太不可思议的色彩。
男孩冲着他高高扬起自己的手。半截玉似的手臂上不知为何挂满了青青紫紫的斑痕,可怖的指痕里甚至能看见好几个深深的月牙印,上面渗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太宰愣了愣,看向自己的手心,不太确定地尝试着抓握了一下。然后他说,“抱歉。”
“没关系。”男孩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一小小的插曲,他仍然保持着最初的专注姿态盯着太宰,“你刚才在想什么?”
太宰抿了抿唇,脑子很轻巧地转了一圈,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已然到了他嘴边——但是在他说出口前男孩打断了他,“不想说算了。”出乎意料地,男孩压根没有追问下去的打算,看起来完全不在乎似的。两人之间于是一时没有话讲。
太宰仍在考虑眼下的情况:他几乎能肯定自己千真万确地溺水了。在场的孩子们中没有白发蓝眼模样的人,河流的位置在郊外,几乎无人经过。眼前这名男孩的样貌身高看上去也不过七八岁,没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把他救下来。那么现在究竟是……
“我叫五条悟。”男孩说,“你呢?”
他似乎习惯性地绷着脸,刻意做出一副没表情的模样。但时刻维持这点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大概还是有些勉强,因此太宰仍在他转过来的眼睛里看见一丝抑制不住流露出来的、对他的好奇。
“太宰,”他听见自己说,“太宰治。”
时间线来到咒的1997年,宰和悟都是七岁。本章有对宰童年的捏造。
反正zwkfk也没有设定,本人来进行一些对宰身世的不负责任猜测:基于原作的表现来看,宰的童年绝对算不上美好。甚至可以说他生活的环境估计在一定程度上是扭曲的,首先从他十五岁就已经练得一手可怕的开锁技能来看,如果出生于贵族世家或者某个大家族的话他应该是很少有机会在这方面进行尝试的,一个更有可能的猜测是,这个手段估计是他为了生存被迫或者特意学的。而且他对于住在集装箱、钻垃圾桶这之类的恶劣环境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抵触,如果从小身为少爷/继承人被培养长大的话,再怎么接受能力强多少都会有露出端倪的成分吧?那种“曾经养尊处优过”的家庭环境绝对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但他似乎并没有这一点。而他本人几乎可以说是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圆滑精明,个人推测这是从生活经历中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先天头脑条件好 外界刺激下慢慢变得愈发游刃有余,到十五岁那个年纪时就已经有着可怕的手腕了。
基于这些猜测,在本文中对七岁的小宰进行了一个背景设定。不知道后期会不会被zw打脸,但我感觉他似乎没有写宰身世的打算,总之一切私设属于我,宰悟属于彼此(双手合十
ps五条本家在京都也属于个人私设,jjxx应该没有对这点做出说明过。至于为什么是京都,不如说提起“五条”这个姓氏给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京都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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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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