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十六年秋,承安帝崩了,消息传到北域的时候,关外正下了第一场雪。
全军将士为了这个素未蒙面的皇帝,吃了三天的素。
一碗白水配着粗粮饼,吃的我两眼垂泪,别问,问就是皇恩浩荡。不过唯一让我安慰的就是,不止我一个难受,勾栏瓦肆都歇业三月了,同僚中大多一脸丧气——这一歇业,休日都没了去处,而我却可以回小院。
玉兰不知道在哪里买到的羊肉,熬了一锅的汤,抚慰了我受委屈的脾胃。
落雪后,北胡人犯边的可能就小了很多。军中不由有些散漫,说来也快过年了,城中渐渐热闹起来。
我也准备和玉兰备些年货了。
这几月每当休日回小院的时候,看着院子里整齐的一切,让我一种回家的感觉,不仅开始生出贪恋,或许我可以在北域成家。朝廷说是四十五就能退伍,我原本想着那会儿再回益州娶个婆娘,生个娃。可是现在看来这今夕不知明夕的日子,谁又能保证能活到那会去呢?
前不久,我一个同乡就死在我身前,被一箭穿喉了。
我们哨所在山崖附近守了一年,没有守到北胡人,就有些松懈了,那天恰好是我们伍守夜,当时我在墙角打盹,他倒地时,喉间的“嗬嗬”声让我惊醒,才能发出示警让其余的同僚赶来,惊退了企图回到草原的北胡人。
当我告诉玉兰,那一伙人还活着的时候,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可惜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吃完饭,便借故出门找人些书信,躲开了。
7
盛安街的张夫子确实是一个有个性的人,听说我请他写信,他说叫我自己动笔。
我会写,拿钱找他做什么?
他却斜眼看我,光会拿刀有什么用,看不懂军令,只能当个大头兵。
有没一种可能,我读不懂书,才只能当兵?
于是他照我说的话写了一封信,然后给了我几张纸,让我照着描。
描完了,再他写的还他,我写的寄走。
如果不是桌子前不止我一个握着笔,且都是一脸苦大仇深的话,我会以为我被针对了。
“好好写,不要意图抢信,抢信的都被关了三天小黑屋。”
“只吃一天只能吃一顿,一顿还不管饱,就白水配饼的小黑屋?”
“是。”
我老老实实的照着描字。
等描完的时候已经是城门落锁的时节了,我只能回小院过一夜。
小院的门是虚掩着的,没有灯火。
我推开门,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门儿。
我瞬间将最近有没流寇入城的消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在确定没听说过后。才把墙壁上气死风灯点着,一间间地推开房门查看。
在玉兰的卧房里,我看见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以及握着刀,跪坐在一旁的玉兰。她满脸血污,一脸迷蒙的看着我。
“别怕,匪徒已经死了,你可以把刀放下了。”
“是阿辰。”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他以为伤了眼角,还留了胡子,我就不认识他了。我和他一起长大,怎么可能不认识,就算化了灰我都认得。”
原来今天我回小院前,玉兰就在街上看见了阿辰,当时她不敢确定,再加上着急回家做饭,就没在意,吃饭的时候听我说越边的人跑了,就估计是他来到城里。
“我趁着你出门,出门去找他,哪知道他真敢跟来。不杀他,怎么对的起阿布叔叔他们?”
阿辰是在逃的匪类,我通知了城防军,他们把尸体拉走了,这事就算了了。
8
玉兰的屋里一时半会收拾不了,就只能都睡在我屋里了,好在炕大,一个睡头一个睡尾,也不妨碍什么。
我听着她说着以前没有给我们说过的事。
野村,原本是不存的,只是北胡人年年扰边,抢女人,抢粮食。有些被他们糟蹋后的女人回不去了——他们有的是家里的人死光了,有的是家里嫌丢人不让回,就都留在那里了。
“我阿妈是被北胡人抢走了的,好在那次谢将军带队把人带来回来,可是她却有了我。我姥姥是因为北胡人而死的,她不忍心杀我,却也不愿养我,所以把我送到野村。野村的孩子都是一样的……”
“阿布叔叔其实是北胡人,他是被他的亲人扔在草原上的,被带来回来了,他说他喜欢北域,不喜欢北胡,他努力赚钱养活我们……”
“我和阿辰定过亲,胡人来,他却把我推给他们,让我陪胡人,我夺他们的刀,想杀他们,没杀了,却差点被杀了……”
这一夜她说了很多关于野村的事。
野村的妇孺多,男丁少,开荒种地的那点出息完全不够养活他们,阿布听说玉石很值钱,就想办法混出关,弄钱回来。
草原上的狼没有吃了他,长着狼心的人却杀了他。
几天后,听说根据阿辰尸体上留下的线索,找到了逃逸的北胡人,他们躲在定安山的林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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