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回到家打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江荷按亮灯,沉默着在客厅中央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一扇紧闭的门前敲了敲。

房间里没开灯,黑暗中,周献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台上,他听见敲门声也没有动作,只朝着门的方向说了声知道了。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这一开口才察觉到自己嗓子滞涩,声音沙哑。

门外人得到回应,于是敲门声不再继续,整个空间重归寂静。

今天天气不是特别晴朗,房间里很闷,其实周献非常想再上去楼顶呆一会儿,吹吹风,透透气。

但是不行。

最近几天,准确来讲应该是从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江荷总是在客厅待到很晚,每次周献出房间时两人常常目光相接却相对无言。

虽然父亲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虽然安静和沉默一直是这个家的常态,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瞬间依旧让他觉得十分煎熬。

所以周献尽量避免这样的时刻发生,作为一家人他熟悉江荷惯常的作息以及出门和回家的时间点,所以避免与她共处一室轻而易举,只要在她起床之前出门,在她回家之前进房间就好了。

但他前天晚上在河边逗留地久了一点,于是回家的时候就在客厅遇到了江荷。江荷当时好像在打电话,对面应该是无人接听,电话自动挂断之后她叫住他,问他要不要去林丛的辅导班,教化学。

林丛。

听到这个名字时周献虽有一瞬的诧异但也没有反对,“好。”

江荷得到肯定的回复后点点头又继续打电话,不再看他。

接着,周献进房间拿了东西又出来去浴室洗澡,洗完澡他看了一眼,客厅的灯还亮着,这意味着江荷还没回房间。站在烟雾缭绕的狭窄浴室里,周献用手掌把镜子上的水汽抹掉一些,看着自己的脸清晰地映在镜子里,他却不受控地回想起刚刚的场景。

林丛。

他本以为高考后她和他的距离会越来越远,直至远隔千山万水,但是现在他获得了一个重新和她产生交集的机会,并且他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一直到镜子重新被水汽模糊,周献才出去,江荷那会儿没在打电话也没在忙别的任何事情,她只是背对着客厅看向窗外,好像在想什么。

周献缓步走向客厅,心里计算着江荷面前的窗户应该能映出他逃避的影子,熟悉的煎熬感又一次出现,周献停下脚步主动叫住她:“妈?”

江荷这才回头,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嗯,我刚才忘说了,还有件事,林老师问你要不要去他那里跟同学们一起填志愿?”

“时间好像是后天晚上。”她又补充。

周献父亲从前还在二中教书的时候跟林长城关系不错,但自从他辞职经商之后,江荷已经很久不参与从前他的社交圈了,所以她现在是在问周献他要不要一个人去。

周献摇了摇头:“不了”。志愿没必要跟那么多人一起填。

他在原地停了片刻,直到江荷收回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嗯”了一声又重新转回身去后才回了房间。

好几天了,周献有预感江荷一定是要跟自己说什么事情,一件让她要考虑再三的事情。

其实前天晚上江荷叫住他的时候,周献以为她终于要说点什么了,他的预感就要实现了。但江荷开口却是问他要不要去林丛的辅导班以及跟同学填志愿的事。

这两件事应该都不值得她如此再三考虑和犹豫。

在窗台坐久了腿有点僵,周献起身又躺倒在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后他打开手机点到编辑短信的页面,在收件人一栏里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得输入一串数字。

记一个十一位数的号码在脑子里对周献来说并非什么难事,即便他从未跟这个号码联系过。好多年了,这是第一次。

所以到了编辑正文的时候,周献的手指在键盘上停留许久都没点下第一个字母,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该用什么语气。最后反反复复删改了好久,对话框里只留下了一句干瘪的自我介绍。

看着不断跳动的光标,周献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慢慢趋于静止,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当他逐渐坠入梦境时脑海里的画面才丰富起来。

大概是日有所见和所思,周献梦到了林丛,跟他晚上在楼梯间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林丛狠狠甩开一个人的手,她的手腕被攥得泛白的一圈迅速聚起血色,久久不散。

周霞以为另一个人是齐晨,但他看不清他的脸。

林丛深深蹙眉,脸上的表情越发不耐:“我说我有事,听不懂我说话吗?周献!”

听到自己名字的一刹那,周献瞬间挣脱梦境,蓦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视野和理智一起逐渐恢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昏昧光线看清房间的摆设时周献才确定原来他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刚刚只是一个梦。

惊魂久久未定。手机还一直握在手里,周献按亮看了一眼,已经凌晨一点了,编辑框里光标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而此刻他依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翻了个身,周献把手机扣在胸前盯着天花板上的一点思考梦里的人,想要理清思路找找头绪。

林丛应当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数一数自从林丛转学到滨河路以来已经十一年了,他和她一直是同校同级甚至还曾同班同桌的同学。但十一年间林丛之于周献却始终像一条平行线抑或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始终不近不远,鲜少交集更遑论交流。

可即便是平行线,十一年的时光仍然足够周献发现、验证并信赖许多关于林丛的规律。久而久之,林丛好像成了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动荡的青春岁月里的锚点——一个确定、安全的存在,一个只是存在就能够让他单方面得到陪伴而不必担心有谁被打扰的人。

十一年的时光同样足够周献觉察并熟知林丛的情绪和她偶尔投过来的目光,他曾经尽他所能的想去抚平它,接住它。当然,这也是单方面的。

一切都是单方面的。

……

无论如何,跟一个认识十一年的人自我介绍总归奇怪,但跟这样一个认识十一年的人没必要自我介绍吗?

思来想去也没有定论,思维一经放逐便很难收回,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周献索性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刚刚睡那短短一觉,他发了一身的汗。

冲完澡回到房间,他又重新坐回到窗台上,体温缓缓回升,周献用后颈裸露的皮肤用力贴着凉凉的大理石,这让他从闷热中暂时获得一丝清凉。

之后周献再次打开手机,此时对话框里除了那一句干瘪的自我介绍之外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于是他退出短信编辑页面漫无目地乱翻,这时却突然发现通知栏里有个社交软件的新消息提醒,是两个小时前他睡着的时候发来的。周献点进去,是个新的好友申请,验证框里只躺着两个字:林丛。

周献静静看了一会儿,点击通过后又退回短信页面把自我介绍逐字删除,他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好像溺水的人终于得救了。

两分钟后,手机即将熄屏时又进来一条新消息,是一张图片。周献点进去看,林丛发过来的是一张手写的排课表,上面备注了时间、地址、要用的资料,还有时薪,是一个很大方的价格,纸张上方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周献。

林丛今晚依旧没回老酒厂,她直接从家属院回了大学城,去了前几天去过的那家网吧。

既然现在老师都找齐了,那就要尽快把准备工作做好。林丛很快排出了一个初步的课表,想尽早发给两位老师,以便留时间给他们反馈和调整,出最终版本后要公布给她的二十五位学生。

做完这些感觉还不累,林丛就继续备了几个小时的课,准备收工回去睡觉时看到周献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她就顺手把课表发过去了。

后面紧跟着一句:“这是课表,你先按资料准备起来,时间上需要调整的话你告诉我。”

“好。”

周献回了一个字。

楼上的空调水持续不断地滴在他的窗台外侧,声音规律,他一直在窗台坐到天边泛起青云,万物一点点恢复原有的颜色。

周献的时间都可以,他不需要任何调整,倒是林丛那边在一天后又发消息过来问能否把他和另一位老师的时间互换一下。

他仍然没有意见,于是林丛很快发过来新的课表,文件名上写着“终版”,同步跟着一句文字消息:“开学如果找不到地方,你打我电话。”

这次不是手写课表,自然没有出自林丛之手的他的名字。周献点开看,林丛的数学课仍然是上午连讲,另一位老师的生物课换在下午第一节,之后是林丛又来讲物理课,第三节则是周献的化学课。

晚上还有两个半小时的自习课,生物老师不参与,是周献和林丛轮流值守。

看完周献又一次回答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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