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晚上,在宴厅,三个人坐在一个长桌上吃饭。
明炤没有吃,净给纪娴山布菜。
华智越看越气,索性低头吃菜,多吃点。
纪娴山吃了几口,便饱了。
明炤便劝她:“虽然本君也希望尽快破案,但也不急在一时,纪姑娘不要过于操劳。”
纪娴山笑了:“多谢族君劝导,以后会多多注意。”
这两人,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
一旁的华智更生气了,明明是他先劝纪娴山的,被纪娴山骂的是他,心疼纪娴山的也是他。
凭什么纪娴山听他的啊。
华智吃得更多了,差点呛着。
纪娴山看着他,心想,他今天真的是饿着了,不然不会找她谈话。
是她的错,不该对别人要求太苛刻。
回去厢房的路上,纪娴山打算拉着华智讨论案情,尤其是她今天发现的作案手法变化。
她想听听他的意见。
无奈,华智气呼呼的,一个劲往前走,压根不理她,走到拐角就不见了人影。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看来,他今天真的很累,都迫不及待回去休息了。
纪娴山追了两步,懒得继续追。
而且连轴转了两天,她真气耗散挺多,也不敢跑。
索性,一路走,一路欣赏这宫殿里的夜景。
快到拐角时,她一转头,被吓一跳。
华智黑着脸,站在拐角处,半个身子在月光下,半个身子在黑影里。
神出鬼没的。
他竟然还没有走,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讲。
纪娴山慢慢走过去,等着他说话。
华智没有说话,就静静等着她。
纪娴山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华智转身,再次走在她前面,但没有再抛下她。
两人之间隔了四五步的距离。
一路上,月光下廊檐的影子延伸着。两人踩着这影子前行,都没有说话。
·
第二日早晨,按照计划,他们是要去找姬老五家的人,问看他姑母的情况,尤其是要问清楚有没有作案动机。
纪娴山醒得早,她去隔壁,抬手敲华智的房门。
而房间内的华智早就准备好了,佩剑后,准备出门,就看到房门上的人影。
纤细的人影,被阳光贴在窗纸上。
华智看着她抬手,便用力压住嘴角的笑容。
房间外的纪娴山手抬到半空,停住了。
想到他昨天月影下的黑脸,怨气很重,她犹豫了,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这么做了决定,纪娴山转身离开。
房间内的华智看着她悄无声息放下去的手,失望涌上心头,嘴角的那丝笑容凝固。
看到她转身离去,他心头的失望,转变成了一股无名怒火。
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打开门,冲出去了。
纪娴山听到身后门打开,她停步,回头看了,被华智撞到肩膀,差点摔倒。
不过这么点小事,纪娴山也没有放在心上。
华智撞到她后,回头看到她皱眉,立刻停步,要过来扶她。
纪娴山摆手,她不用。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粉粉的少女跳出来,是明娜公主。
她今日身穿粉白色的纱裙,臂膀上系着绿色蝴蝶结,风一吹,纱裙和绿色丝带便在风中摆动。
非常好看灵动。
唯一不和谐的,大概就是她臂弯里的布娃娃。布娃娃很精致,穿的衣裳与明娜公主颜色一样。
这个布娃娃,纪娴山见过,上次明炤介绍他们认识的晚宴上,明娜公主爱不释手地抱着这个布娃娃,还会低头笑着和布娃娃对话。
明娜公主说,她要一起去破案。
纪娴山想要阻止,说到底案件中的一些细节,可能会勾起明娜公主不好的记忆。
明娜说,她问过王兄,王兄已经同意。
她王兄便是明炤。
纪娴山抬头,望着明娜身后的侍卫智黎。
智黎点头,以示他家族君同意了。
明炤都同意了,纪娴山也没什么好坚持的。
智黎说,现在兄弟们都在宫门外头等着。
纪娴山便趁此机会,让智黎重新去安排。
所有人分为三部分,其中两部分人按照原定计划,两人一组进行搜查,但是两部分人轮流休息。另外第三部分只抽调四个人出来,作为随时调遣,以处理应急任务。
她这样安排,就是为了让大家都能休息。
智黎听她这样说,抱拳道谢。
这两天兄弟们怨声载道,智黎也没办法,他做事唯一的原则就是服从,再苦再难也要服从。
智黎代兄弟们谢过纪娴山,快步出去外面安排。
纪娴山还没有走到宫外,就听到院墙外一片欢呼。看来她真的是……让人头疼很久了。
华智嘴角上扬。
他说的话,她都认真考虑了。
阳光真好。
刚走到宫门口,那帮兄弟就开始传了,这事都得感谢华智仙君,他昨晚上都被纪仙子训哭了。
哭了?
他什么时候哭了?
这这是污蔑!污蔑!
华智瞬间感觉阳光不美好了,揪出昨晚上那个小侍卫,作势要打。
小侍卫当即合掌求饶:“我没说仙君你哭了,是他们传成这样的。”
其他兄弟都愣住了。
华智让小侍卫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澄清,他根本没哭。
小侍卫挣脱,一溜跑了。
华智要去追。
纪娴山出声:“华智,事情紧急,耽搁不得。”
华智这才跟上去。
没走多远,身后一群人大喊:“华智仙君没哭。”
指名道姓的,整条街都能听到了。
呔!
华智转头,眼睛里能冒火了。
·
一行人终于到了姬老五的布庄。
纪娴山先停在这附近,没有进去,先观察了一会。
布庄门口人来人往。
这两厢宽的布庄,只有一个妇女在打理,放在平时,人手是不够的,但她家生意太差,一个人也没有。
妇女呆坐在案台后头,眼角垂泪。
智黎说,这就是姬老五的妻子,都叫她姬娘子,说是平常人很好。
他们夫妻的女儿失踪了。
据说,这个月初十的早上起来,就不见了女儿,夫妻俩失魂落魄地去报案。
找了,没找到,这姬娘子便这般模样了,日日垂泪。
后来,姬老五因为血案被抓起来。都在传姬老五是杀人凶手,这布庄彻底没人光顾了。
明娜突然问:“女儿都不见了,为何不去找,反而守在没顾客的店里?”
对啊,为什么呢?
按理说,如果孩子失踪了,父母就算没有头绪,也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找,奔波,根本不会再管什么生意。
更何况根本就没有生意。
这姬娘子的行为有异,纪娴山与华智对视一眼。
不止这个,华智又说:“天庭发现仙姬尸首,恰巧也是这月初十的早晨。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当初天庭着力调查他家,也有这个原因。
纪娴山摇头:“暂时想不到,只是时间确实太巧了,光靠想没有用,还需要证据。”
智黎说:“兄弟们查问了周围的人,他们也有传言,说是姬老五自己杀了女儿,为了躲过追捕,因此报了失踪案。”
这种猜测不能排除。
纪娴山问智黎,负责失踪案的怎么说?
智黎早就料到她可能会问,幸亏他早有准备:“负责失踪案的兄弟,他们第一个怀疑的也是姬老五夫妇,将布庄以及他们所住的染坊,也一一仔细查探过,没有找到任何动土掩埋的痕迹。因此,暂时排除了他们夫妇杀了女儿的嫌疑。目前在四处查探,但是没有什么线索。”
一切诡异的事情都与他家有关,甚至发生在同一时间,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纪娴山盯着姬娘子。
布庄外头有个十三四岁少女,一身水蓝色,撑伞路过。
姬娘子突然惊醒,站起来。
看清来人后,脸上的笑容垮下去。
眼睁睁看着那水蓝色少女轻飘飘离去。
纪娴山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了敲:“姬娘子不知道女儿是死是活。”
“姬娘子认为女儿还活着。”华智与她同时开口。
两人相视而笑。
明娜也挤过来,笑得很明媚:“我和你们想的一样。”
智黎看着她的笑容,低下头,掩盖住眼里的笑意。
他带公主出来,是对的。
·
纪娴山让智黎带路,去找人查问姬老五姑母的事。据说提供线索的,是姬老五的一个远房表妹,也是姬老五姑母的亲女儿。
没想到,从这事情就不顺。
一开始是走在路上,大家说说笑笑,明娜手中捏着糖葫芦,非常开心地蹦蹦跳跳。
不知道为何,明娜突然不动了,盯着其中一个路人失神,手中的布娃娃和糖葫芦都掉在地上,沾了泥土。
纪娴山顺着她的目光去看,没看到什么可疑情况。
紧接着,明娜头晕,喘不过气来,纤细的手指死死按在胸口,就像是也插入胸腔一般,手指甲上血气几乎全无,还要去捡地上的布娃娃:“小云……小云!”
华智给她把布娃娃捡起来,递给她。
明娜将布娃娃紧紧抓在手心。
智黎伸手将明娜抱在怀里,非常急切:“我先送公主回去。”
看着智黎离开的背影,华智不太能理解:“她身体太弱,这才走了几步路,就不该出门。”
一转头,却看到纪娴山皱着眉头,在人群中四处搜寻。
华智问她:“你在找什么?”
“明娜方才盯着一个人在看,你知道她在看谁吗?”纪娴山有了几分急切。
华智不能理解,但还是说:“她好像没有看人,看的是别人的包。”
刚好那时候,他注意到了,不就是一个蓝白色的包吗?
有什么好看的,果然小孩子心性。
华智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包?”纪娴山心中的直觉突然暴起,“那个背包的人还在这里吗?”
明娜虽然失忆了,但是能让她有反应的,一定是与六十年前那桩案子相关的物件。
那是什么物件呢?
华智转头看了一圈:“那人早走了吧。”
纪娴山摸着下巴,四处环视,最终还是放弃。
如果有时间,她可以围绕此处方圆十里,翻出可疑人来。可是,现在还有三个可能的受害者,这事得先搁置。
去找线人的路上,纪娴山再三查问了那个背包人的外形特征,以及其他突出特点。
华智就是随便一瞥,哪里记得那么清楚,他就记得是个年轻女子,斜挎着一个蓝白色布包,布包上有流苏。
流苏?
纪娴山仔细想了想,六十年前那桩案子,里面好像没有涉及到流苏。
华智问她:“这个很重要吗?”
纪娴山愣了下:“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我们赶紧去找线人。”
找到指定的地址,是一栋紧闭大门的茅草屋,能看出来,家里人不在。
隔壁邻居正在吃西瓜,探出一个头来:“你们是谁?找朱小九么?”
朱小九?
纪娴山一问之下才得知,这朱小九就是姬老五的表妹,也确实有个双腿断了的老娘,断了好些年了。
邻居吐一口西瓜籽,继续说:“昨天还有官爷来问呢,几个邻居正好都在,也都知道。”
“那你知道朱小九去了哪里?”华智问。
邻居迟疑地笑了笑:“她昨晚上背了个包袱,走了。”
纪娴山问她姬老五与这边关系如何。
邻居摇头,说姬老五好些年不与这边来往。要不是他犯了大案,谁知道跟这边还有亲戚关系呢?
线索断了。
·
中午,纪娴山回到厢房,第一件事是让人华智给智黎传话,要派人去找朱小九。
第二件事是去地牢里看姬老五的审问记录。对于姬老五来说,他女儿和已经死去的姑母,是相当重要的。
纪娴山想试试看,从这个角度来审问他,能不能有收获。
华智找到纪娴山的时候,她正在地牢。
华智告诉她,暂时还没找到智黎,不过事情安排下去了;随即看着姬老五,问她是否有进展。
姬老五被链条困在木椅上,仍旧一副麻木的样子,嘴上永远只有三个字:“杀了人……杀了人……”
纪娴山让人将姬老五收押,拿起资料出地牢,她才说:“总感觉他是装疯。”
但是怎么试探都没有用。
华智劝她先去吃饭。
纪娴山同意了,跨步出地牢。
她确实得考虑长远一点,破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正在这时候,地牢下似乎颤动了。
有一股异常强大的真气,如同水波一样,掠过了他们,让人头疼欲裂。
华智和纪娴山四目相对,他们都意识到不对劲。
因为每个地牢都有严密的结界控制,所以整个地牢下没有看守,看守都在地牢上的出口。
纪娴山和华智一路狂奔到地牢下第三层,也是最下面一层。
华智冲过拐角,来不及停下,一脚踏进了红色的岩浆里,立刻拔腿出来,甩脱鞋子,仍旧烫的不行。
纪娴山在他身后,被他拦住。
两人抬头,看着眼前宫殿一样巨大的洞穴惊呆了。
黑色洞穴之中,是沸腾的枣红色岩浆,热气袭人,叫人睁不开眼。
而岩浆的正中,有一方黑色玉石台,玉石台上垂挂着两片黑色布帆,布帆上满是金色经文。
玉石台上,躺着粉色衣裳的明娜公主,她昏迷不醒,衣衫不整。
明娜公主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会身处如此险境?
纪娴山震惊。
明炤知道吗?
突然,黑色帆布后,走出了另一个人。
这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她的侧脸被热气扭曲,看不太真切,只能看到她身穿着同岩浆一样深红色的长衫,乌黑散落的长发垂在同样漆黑的宽边领子上,手中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十字镐。
十字镐的镐尖,正对着明娜公主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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