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结束，李梭梭忍不住鼓掌。

虽然他不待见徐瑞诚，但客观的说，这人的花滑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牛逼的。甚至可以和电视上，那些国际赛的运动员有得一拼。

“在哥，”李梭梭偷偷问，“徐哥是运动员吗？”

“已经退役了，”周在笑笑，“三年前大奖赛中国杯冠军。”

“我靠……”李梭梭被这名头震撼到，汗毛都立起来了。

“中国杯冠军啊？！”李梭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场边喊，“徐哥徐哥，能给我签个名吗——”

“我去，你别寒碜我了。”徐瑞诚笑了笑，望周在那看，“问问你教练，分区冠军算啥？”

这么大一个全满贯得主坐在那，这小子怎么就get不到呢？

“还不够牛吗！大奖赛可是a级赛啊。”李梭梭还沉浸在激动中。

徐瑞诚笑笑没说话，转头给周在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你牛逼，能瞒到现在。

周在耸耸肩，用口型说：“说过了，他不信。”

有徐瑞诚带着滑，李梭梭的动作好了很多，虽然和优雅毫无关系，但至少动作做出来了。

徐瑞诚问李梭梭，现在能跳几个四周了？

李梭梭告诉他一个都没成。

徐瑞诚又问周在，这套节目是三周的？

周在气定神闲告诉他，不，五个四周。

徐瑞诚听完没说话了。

还真牛，两疯子凑一块了。但凡换个正常的教练或运动员都干不成这事，太冒险了。

“我等会去趟那边。”周在对徐瑞诚说。

“行，你现在去啊？不休息下？”徐瑞诚看他在冰场坐了一天，晚上还去康复医院复健，有些担心。

“没事，下周五Nine club吃饭。”周在拍拍他，划着轮椅出去。

徐瑞诚点头，看着那架轮椅渐渐消失在通道尽头，抬头看见“运动员通道”几个大字。心里五味杂陈。

从14岁开始，他亲眼看着，少年脚踩黑色冰刀，一次次从这走出，一次次让国旗在最高处升起，见证他从寂寂无名到开创时代。

作为那个时期的花滑运动员，徐瑞诚已经习惯去仰望他。习惯看到最高纪录被“Chow Zoi”一次次刷新，习惯他无所不能的模样。

徐瑞诚想了想，觉得无趣，连周在自己都放下了，他们这些外人又何必执念和惋惜呢……

徐瑞诚又帮李梭梭扣了些细节，看时间差不多就喊他下冰了。

冰场坐落郊区，方圆十里没有一辆公交，徐瑞诚想着交通不便，捎李梭梭一起回去。

特斯拉的把手设计独特，为了避免初次乘坐的尴尬，徐瑞诚特意走快两步，替他拉开车门:“上车吧，保温杯和毯子扔后排就行。”

车内很干净，飘着淡淡的香水味，简约低奢的内饰无不体现车主的品味和身份。

“开车送你到光明路口，方便吗？”徐瑞诚问道，他提前查过宿舍楼的位置。

“麻烦了，谢谢。”李梭梭点头答道。

“客气，顺路罢了。”徐瑞诚笑了笑。

他的语调听着很舒服，举手投足都展现着教养与风度。如果不是前两次气人的调笑，李梭梭想，自己也许会被他骗到。

“那个毯子是在哥的？平常没见他用。”李梭梭好奇。

“我给他备的，冰场太冷，他坐不了多久脚就冻肿了。腰也弯不了，整个人动弹不得。”徐瑞诚缓缓道。

李梭梭震惊，他从不知道这些。想起往日周在穿着单薄的衣裤陪自己在冰场熬通宵，回到家后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形呢？他的心像被揪住了。

徐瑞诚看到李梭梭的表情，正如自己预料那样，直接道：“很喜欢他，对吗？”

“是。”李梭梭大方承认。

透过后视镜，徐瑞诚看到他坚定且敌视的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

徐瑞诚笑了笑，自顾自地说:“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三岁，那会刚学花滑。往后的十七年，他赌上一切，拼了命地练。再后来的五年，他拖着半副残躯，在绝望和痛苦间挣扎。”

“再到现在，才是坐在你眼前的周在。”徐瑞诚说道。

车子稳稳停下，他对李梭梭说：“他已经受过太多伤了。如果可以，希望你想清楚再爱他。”

“那你呢？想清楚了吗？”李梭梭看着他的眼睛。

“放心吧小孩，我和他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徐瑞诚笑了笑，踩下油门，留下一道车影。

周在到南山康复医院已是晚上8点，只有张二冬的办公室亮着灯。

他趴在窗口，百无聊赖地等待着，终于看见周在费力从车里爬出来的身影。

“迟到了三个小时，”张二冬晃晃手机，调戏道，“只有美人和老婆可以让我等这么久。”

周在听完笑了，问他：“我是哪种？”

“你觉得呢？”张二冬在周在耳边说，从身后托起他。

周在整个人像玩偶一样被提起，两条腿松松垮垮地晃荡，脚背无力地贴在地上。他低头看，然后问张二冬：“这算不算自取其辱？怎么说哥也比你高十公分。”

张二冬被戳到痛处，许久不见，他忘了周在那张气人的破嘴，威胁道：“信不信我松手了？”

“张医生真是医者仁心啊。”周在笑了笑，握紧把杆，用双手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松吧，我准备好了。”

“真的？你想试试？”张二冬有些意外，周在从来很抗拒练走路。

他点头。

周在甩着腿往前挪，张二冬不敢卸力，还是把手放在他腰间，全神贯注盯着，防止他突然摔倒。

“我还是想回赛场。”周在的声音有些颤抖，挪动五厘米的距离对他来说不算容易。

张二冬没有说话。作为医生很清楚周在的情况，他不可能再站起来了。所有的荣耀已是过眼云烟。

“以教练的身份。”周在知道他在想什么，补了句。

“这一定是个大新闻。”张二冬笑了笑说。

自从周在出事后便再也没在公众面前露脸，这位冰坛goat的情况在所有人心里一直是个迷。

或许吧？周在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局面。

当时太绝望了。他走得很决绝，甚至没有开说明会，后来的这些年也一直躲媒体采访，想想确实挺过分的。

张二冬没想到周在有一天会主动来复健。受伤后的五年，他一直把自己藏在茧里，没人能把他拉出来。

他每次见到周在，不是发烧昏迷，就是各种并发感染。徐瑞诚把他送来，急得团团转，他自己却像旁观者。

“你的学生一定是旷世奇才，”张二冬握着他的小腿往前推，“否则怎么能把您请出山。”

“还行吧，”周在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浮现笑容，“挺好一小孩。”

“看着点。”张二冬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周在低头，才看见自己左脚背侧着地，身体的重量却已经放了上去，脚踝崴成了一个难受的角度。

张二冬握着他的左脚放平，抬头看他：“想啥呢，魂都被勾走了。”

周在歉意地笑笑，说完，又双手撑着助行器，使劲把身子拖起。

随着腰的提高，小腿连着脚踝下垂着，他往前挪，脚尖直直杵着地面抖个不停。

张二冬知道周在又在勉强。抖成这样，身体明确地表示它承受不了。他还是逼着自己往前走。

“停一下，你需要休息。”张二冬很担心。

周在想坚持，张二冬直接走上前，从背后托住周在，支撑着他的身体。每一次抽动都猛烈地扯着他的腰，大概是疼的，冷汗已经打湿了整个后背。

不等他回答，张二冬把他整个人放到轮椅上，按住剧烈痉挛的双腿。

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眼看着周在咬牙死顶，皱眉。能让他这样，大概是难受极了。

过了很久，轮椅上的人才给他一个笑，很虚弱地说着“我感觉还好”的假话。

而此时周在担心的是，痉挛发展是不可控的，现在是在复健室，万一要在赛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