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单樱目含怜悯地看了他几秒，伸手轻拍他的肩，“注意不要违背规则，活下来应该没问题，加油吧。”

她说完，也转身离开，小小的侧厅内霎时只剩路辞一人。

周围工具的讨论声随着几人的离开逐渐减小，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说话。

“哎呀，惨了，他没听到规则欸。”

“我又要装垃圾了？”一个巨大的推箱嘟囔着，语气不满。

将它们的对话连接起来，不难猜出“垃圾”指的是路辞自己。

确认这间侧厅一时半会没人进来之后，路辞走到推箱面前蹲下，压低声音，“抱歉，我也不想被装垃圾桶，要不你们帮帮我？”

“……”

“……”

“……你能听到我们说话？”推箱颤巍巍地问。

“是啊，”路辞笑，“你也不想被我的血染脏吧，帮帮我怎么样？”

推箱沉默许久，“你是想让我们告诉你那些规则吗？这些我们也不知道。”

原本以为它们在这待了这么久会多少知道一些内幕，听闻，路辞有些失望。

“那好吧，”他换了个问题，“在我之前有仆人死了，对吧。他们是怎么死的？”

从前人的死亡倒推死因，再总结出规则，理论上也是行得通的。

“这我知道。”一旁的扫帚插话，“戴着红牌子的人要在长廊上画画，我见过几次。其中有一个，看着画，看久了就死了。”

它的话很简短，路辞追问细节，扫帚却说不出什么了。

“就是看着看着就死了，之后被人发现，他就被拖走了。”

好吧。路辞将其记下，“还有吗？”

他跟几个留守在侧厅的工具聊了十几分钟，听到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死因。实在问不出什么之后，他起身离开了房间。

宫殿大体呈长方形，两侧长边有直通前后的长廊，联通一间间侧厅，墙壁上等距挂满了许多画像，人像居多，也有风景画。

路辞没有立刻提起画笔画画，而是花了点时间摸通了宫殿的布局。沿着长廊往后走，在大约三分之二的地方有一条通往内里正厅以及旋梯的走道，处在前边的正厅架构为六边骨架券，拱顶很高，阳光透过彩窗玻璃照射在地面上，如梦似幻。

旋梯通往正厅后方的二楼区域，上面有几间上锁的房间，还有几架外桥走道通往塔楼。塔楼一共有四座，规律分布在宫殿主体的两侧后方区域。

塔楼上的房间也全都是锁上的，墙体上没有画像，路辞便没有再耗费时间探查。探索宫殿用了他一个小时，现在已经临近黄昏时分。

工作时间持续到五点半，之后佣人们会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七点后继续未完成的工作，直至完成为止。

从侧厅那些工具口中，路辞知道了一部分触发死亡条件的场景：

每天的工作需要当天完成，不然会扣工资，工资归零即死亡，也就是管家口中的“辞退”；工作过程中必须严格遵守管家交代的规定，触发有概率死亡——但路辞没能完整听到那些规定，因此需更加小心地推测出规则——遇到不确定的事情可以寻找管家进行解答，以扣除部分工资的代价换取管家的指导。

除了其他触犯规则死亡的案例，工具们热情地给路辞提供了五例在绘画工作中暴毙的例子。

第一例，注视画像过久死亡；第二例，给画像画白色衣服死亡；第三例，涂色涂到外围区域，死亡；第四例，涂色涂到一半，长时间未完成画像，死亡；第五例，颜色不符合画像喜好，死亡。

路辞听了简直无语。其它几个例子就算了，第五例这死亡条件看起来根本没法避免吧！谁会知道一幅画的喜好啊？！

但再拖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他深吸一口气，站在一楼长廊的几幅画前，思索片刻，率先选择了一幅平平无奇的风景画。

从那五个死亡案例可以看出，画人像更危险，还是先从风景画开始吧！

路辞跨步走向左侧的一幅风景画。画整体不大，目测宽20厘米长30厘米，上面是一片蓝天白云和草地，草地与蓝天相连的地方还有几座建筑伫立。风景画的边角被清新明亮的颜色填充，但中间却被一片如同向四周放射的白色充满，只留下了浅灰色的线条，勾勒出风景的轮廓。

看到画的样子后，路辞松了口气，画上的每项事物原本的颜色都存在边边角角，只要照着原颜色填充就行，不必自己决断，这也意味着他只要一次性完成，并且注意不把颜色涂抹出相应的范围，就不会触犯死亡禁忌。

他从小箱子中找出相应的颜色，拿出画笔和颜料盘，将几管颜料挤上去，就开始涂抹颜色。

浅绿色被笔尖涂上画布的一瞬间，路辞的脑子霎时恍惚，眼前似乎被蒙上了层层白雾，片刻恍惚的功夫，再一抬眼，路辞面前的景象大变。

舒适的微风拂过，眼前是与画中如出一辙的草地，远处有几栋建筑，在蓝天白云下安静伫立，沉静而美好。

路辞还未彻底回过神来，风携带着一阵阵笑声传入他的耳畔。他抬眼望去，建筑旁有几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在玩耍，看身高和身形，似乎是一家三口。

但与他看到的画一致，蓝天白云以及草地的部分都有一大部分空缺，如同被突兀吸走颜色。画面最边缘的地方逐渐褪色，化为一片白色的虚无，明晃晃昭示着这是个画中的世界。

路辞低头看到自己脚下，四周的草地都是一片了无生机的白，除了他站立的地方，是白色中突兀的一点绿。

他尝试着抬腿往前走，只要他经过的地方，失去颜色的草地都会恢复翠绿，仿佛他就是那只蘸上颜料的画笔。

路辞迈开步子快走，最后开始奔跑，将一大片草地重新染上颜色后，他气喘吁吁地停下，对自己的工作有了新的认知。

给画补色竟然是用这种方式吗？！也太累了吧！——难怪之前那个佣人会中途停止。

他原地缓了几分钟，眺望缺失了蓝色的天空，新的疑惑浮现：绿色可以靠他走出来，那蓝色该怎么补？

路辞沉思片刻，想到两种可能：1.补天空另有办法，只是他没发现；2.他的补色方式是错误的。

他用各种方法尝试了几次，自己并不能自主脱离这个场景，也就不能出去给画笔换个颜色，这条路走不通。也就是说，解决方法就在这个场景之中。

就像游戏一样，交互地点都不会是需要玩家地毯式搜索的，路辞瞬间锁定了远处的建筑和几个玩乐的人。

他朝前方走去，视野中那几个“npc”的身影愈发清晰，在看清他们的衣着时，路辞挑起半边眉头。

出乎他的意料，几个人的衣着是简单舒适的现代着装，有个人甚至还拿着手机拍照。

悬挂在宫殿长廊上的画像里，为何会出现与宫殿风格格格不入的现代人物？

路辞凑近，出声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却被视若无物。又尝试了几次，他确认了他们无法看见自己的事实，只得将目光转向别处。

不远处的建筑看上去有几分眼熟，路辞眯起眼睛，在门口侧边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游客服务中心”。

这不是……

他缓缓睁大眼睛，朝着建筑大门走去。

大门半掩着，路辞能隐约听到内里传来的响动，时不时会有人影从门口闪过，分外热闹。他起了好奇，正想推门而入，熟悉的眩晕感却在这时传来，再一睁眼，眼前景象尽数变成了那一动不动的画作。

他手上画笔一松，差点掉落在地。路辞下意识抓紧画笔，意识也跟着回神。定睛一看，原本残缺颜色的画面已经被全部补全，颜料板上对应的颜色也缺失了一小块，明显是在他进入画作之时被自己无意识用掉了。

——这就完了？他还没来得及进去看看呢！

路辞后退几步，将东西收拾好，脑中不断回想着刚才的种种景象。

刚才的经历真是奇特，不过关键问题是，到底哪一步是完成画作的关键呢？他只不过是去看了看几个玩耍的人，又凑近游客服务中心想开门，之后便回来了——为什么？

难不成，完成画作的关键在于“探索”？服务中心内部的景象并未呈现在画作上，在他凑近打算开门时，整幅画已经被探索完了，因此完成了补画任务的自己就出来了？

目前看来，这个解释说得通。至于人像画的规则……大概与风景画并不一致吧。

为了进一步确认自己的猜想，路辞又找了几幅风景画实验，结果与他的推测一致。

他找了三幅画，在其中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场景。

一幅是在服务中心旁的小公园，几个老师带着小朋友在里面玩游戏；一幅是在宫殿正厅，许多穿着统一制服的人坐在长椅上，对着前方一座看不清样子的神像祈祷；最后一幅似乎是在一个封闭的房间，内里很脏，墙壁上沾满了放射状的暗褐色污渍，凌乱的床铺上堆着好几个破破烂烂的娃娃。

在他从娃娃中翻出一把沾血的剪刀后，路辞便被驱逐出场景了。

三个场景之间似乎没什么关联，它们指向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还未等路辞理清烦乱的思绪，侧边离他最近的塔楼上霎时传来凄厉的惨叫。路辞转头往上看，橘红色的阳光下，塔楼外廊上，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

路辞眼神一凝。是林然清。

他又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