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庭前。
因着侯府新修建不久,祠堂在西边后院,严肃清对府中格局并不算熟悉。
走下长廊后,只得依靠一月前的记忆摸索前行。
新修建不久的宅院带着消散不去的木香,这时节正是桂花盛开的日子,当初管家派人修建的时候特意吩咐多种些桂花,一来是添添喜气,而来最重要的则是掩盖那藏不住的木香。
老祖母爱桂花,这不少桂花都是走船运从京都旧府运过来的,老祖母看着也欢喜。
白芷一路闻着桂花香,心中思虑万千,她不喜欢走在前面,所以习惯性落后前人几步。
严肃清却似乎以为她是新到一个环境还不适应,总是刻意放慢脚步,等她与自己齐平。白芷瞧他走的满,自己也就更慢,于是二人走了好一会儿还不见走出几步路。
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二人在月下跳二人转。
白芷有些尴尬,在这样走要走到什么时候,最后还是她忍不住开口,在严肃清又一次放慢脚步之后:“小侯爷,我习惯走在后面。你只管走你的,不必管我。”
“为何?今后你总是要走在前面的,也算提前习惯。”说着,严肃清后退几步,直到落后白芷几个身子,催促道:“这灯给你,徐州府邸布局我并不了解,还是请夫人带路。”
白芷无奈一笑,这严小侯爷还真是……
接过严肃清手上提着的素色灯笼,白芷轻车熟路,远远瞧见严氏祠堂四个大字,雄浑遒劲,堂中灯火通明,堂上白色蜡烛烛光乱窜。
从大门看去,祠堂中央似乎已经跪着一个人,背影□□,抬头望着堂上。
白芷心中疑惑:难道这侯府跪祠堂是习俗,怎么一个二个没事儿就往祠堂跑,要知道这可是侯府大喜之日。
待她转念一想,一切又都迎刃而解:自己和严肃清新婚之夜都能被罚来归祠堂,还有什么不可能的。而且还跪得不明不白,到现在白芷也不知道侯夫人为何发那样大的脾气。
“小侯爷,那堂中之人是谁?”白芷停下脚步发问,总不至于进去了一无所知好。
严肃清跟着停下步子,似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何人,停了白芷的问话抬眼望去。祠堂中间果然跪着一个人,看背影应当是个女子,再细细看去,头上那枚紫色珠钗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严肃清心中了然,伸手示意白芷继续往前走,一边解释:“那是京都许家许尚书义女奚瑶,听说她来徐州途中受了伤,还是你救的她,算来你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回想起此事,白芷倒是想起来了,如此说来,这奚瑶可算侯府贵客,竟然也被罚跪祠堂,想来也是把奚瑶看作自家人,不然如何以长辈身份罚处。
听说这奚瑶此次前来正是为了严肃清,可听他说起奚瑶来语气如此淡定,是真的毫无男女之情还是此人着实会演戏,白芷一时想不明白,心中诸事萦绕,她也没心力去想别的。
二人踏步走入祠堂,如今周围就这一间屋灯火通明,四周已然熄灯歇下。
祠堂形制颇为讲究,一进门白芷便感受到一股肃然之气。
奚瑶许是跪的久了,直到二人走到近前这才反应过来有人进门,转头看过来,正对上白芷观察的眼神。
二人目光交汇,彼此只见在一瞬将对方看了个遍。
“白小姐。”奚瑶快速撇一眼身边的严肃清,将目光重新回到白芷身上,朝白芷点头示意。
三人对立而站,彼此之间颇有些暗流涌动的意味。
白芷倒是没想到这人居然会先和自己打招呼,诧异中调整笑容同样点头表示道:“奚瑶小姐。”
“好啊你们,赶紧给我跪好。”
三人皆被突如其来一声吓了一个激灵,齐齐跪下。
白芷正好跪在最中央的拿个蒲垫之上,按照规矩,这位子应当是严肃清的,白芷想要换,被严肃清摇头制止。
侯夫人宋世兰见三人乖乖跪下,转身离去。
丫鬟扶着侯夫人,也有些许不接,因此问道:“夫人,那银月袍是小侯爷弄坏的,您怎么把世子妃也罚跪祠堂?”
宋世兰还在心疼她那件花了几个月才制成的银月袍,半天才回一句:“当罚。”
其实她心里清楚,哪里是当罚,不过是当时一时心疼至极,牵连了白芷,后来想免了白芷的罚跪,转念一想奚瑶也在祠堂,若是免了白芷的罚,岂不是让奚瑶和肃清独处,那是万万不可的。
奚瑶被罚正是应为奚瑶起了不该起的念头,竟然想要在敬茶礼上捣乱被自己发现,这才罚跪祠堂,自己难道还会故意制造二人独处机会?
只是苦了白芷那丫头,也只好日后找补了。
宋世兰这样想着,心中的痛还是无法消散,那可是她精心准备了多年,好不容易找齐材料,小心翼翼制了半年的袍子,她都没来得及穿就被那臭小子毁了,不罚他罚谁?就算是罚跪一夜祠堂也难消她心头郁闷,宋世兰想着还是得治一治这小子,总是想动用武力,坏了她多少好衣服。
宋世兰在满脸心疼下步履蹒跚回房,这边白芷一行人跪在祠堂昏昏欲睡。
祠堂不知道是香火气太重还是怎么的,跪了一会儿几人都一言不发,腿上血液堆积,头部的供血似乎也有些不足,白芷跪在中间,奚瑶也不好说话,自顾自看着光溜溜的地面发呆。
严肃清似乎在苦恼些什么,皱着眉头亦是一言不发。
从昨夜就好一阵闹腾,今日热闹了一天,本可以歇下,这会儿又被罚跪祠堂,刚才外面冷风一吹还算清醒,这会儿祠堂里香火环绕,又暖和,白芷是什么也顾不着想,好像下一秒就要进入睡眠一般。
“吱嘎吱嘎”
风吹过窗子,发出规律的声响,像是摇篮曲。
房中的灯一盏接着一盏慢慢熄灭。
“砰。”
“嘶~”
小护卫摸摸被撞到的头,靠着门外的柱子继续小憩。
夜深了,门外更夫打更已经到了子初时分。
祠堂中仍旧灯火通明。
白芷做了个梦,梦里有只雪狼在追自己,她一直跑一直跑,被逼至悬崖,一个趔趄,跌落山谷。
梦醒了。
白芷缓缓睁开眼。
鼻尖传来木头燃烧的气味。
她猛然抬头,遭了!
着火了!
白芷伸出双手,想要将身边两人叫醒,左手推到实物,右手却落了空。
她来不及细想,狠狠摇动一边睡的死沉的奚瑶:“奚瑶,奚瑶,赶紧醒醒!”
谁知这奚瑶毫无动静,白芷心下一横,架起人就往外跑,毫不犹豫。
祠堂门口有守夜的小侍卫,这会儿眯着眼在小憩,白芷架着奚瑶出去,还得顺手将人叫醒。
“祠堂走水了,赶紧叫人救火!”
一时间,候府迅速热闹起来,各方小丫鬟小侍卫全部提着木桶救火。
白芷站在祠堂对面的屋檐下,抱着双臂,火焰的影子映在她深黑的瞳孔中,不断撕裂,火苗想在舞蹈,无情吞噬者刚刚被从土地中伐起的木头,她面目冷静,倒是旁边奚瑶余惊未散,靠在柱子上,神情紧张。
要知道这可是祠堂,知道烧了祠堂是多大的罪过吗?
奚瑶看着白芷面容如此冷静,好像与她无关的模样,不明白是她不知道祠堂重要性还是真的不在意。
明日挨罚可不止跪祠堂这么简单,严肃清中途离开,家法伺候是躲不掉的。
自己和白芷是女子,鞭刑可躲,其余惩罚难逃。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
奚瑶懊恼非常,抬起一只手,狠狠敲打额头,提醒自己要长记性。
这关键时刻,肃清哥哥不在,她一人怕是难逃老祖母与夫人的火气,明日侯爷归来,更是不必说。
只要一想到这里,奚瑶感觉自己天都要塌了!
“二夫人,二夫人!祠堂失火了,老祖母叫您赶紧过去!”
丫鬟气喘吁吁赶来宝信,二夫人秦蔷薇刚刚歇下,脸上还敷着从京都芙蓉堂带出来的美颜膏。
见丫鬟匆匆来报,听说是祠堂着火,慢悠悠梳洗一番。
老祖母一听说祠堂走水,早早赶了过来。
这候府如今是二夫人管事,大夫人闷在房中钻研裁缝事宜,有什么事情大多与二夫人商量。
可这二夫人也不是个省事的,爱美又矫情,又爱斤斤计较。
可房中无人,也只能矮个子中拔高个子,二夫人管家这么多年,倒也没出什么打错。
见秦蔷薇还不来,老祖母等的急了,手上拐杖狠狠一垛:“除了这么大的事情还姗姗来迟,太不像话了!再去请!”
老祖母说一不二,说再去请就是再去请,事不过三,若二夫人在磨磨蹭蹭,怕是老祖母真要大发雷霆。
这边请了两次,二夫人不敢再怠慢,妆也不花了头也不梳了,紧赶慢赶赶到祠堂,就见白芷扶着老祖母。
众人眼睛齐刷刷看向二夫人。
老祖母盯着秦蔷薇,面色沉郁,训斥道:“你如今是愈发放肆了,我叫你好好看管下人,你便是如此看管的?是你手底下人犯了错,你也难辞其咎,你房中后面三个月的月前扣除一半,以示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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