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威治码头入夜后要比白日静得多。
海浪拍打的波涛掩盖了一切宁静下的蠢蠢欲动与低微的交谈。
码头正门前停了五辆黑车,抹去痕迹与夜色融为一体。共计三个入口可以直达码头深处,此时全都守着人高马大的保镖。
Elie今天是替不曾露出过真容的老板走一批货。
他们存放在格林威治整整六个集装箱的出口情趣用品下,掩藏了近三千个手榴弹和八百个地雷。
买家来自东南亚边陲某个小国,国家内正值换届选举期,稍不留神便会引发内战。
而Elie今天的任务便是等来买房的代理人检查完货物后交钱装箱。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深夜一点十五。
Elie坐在椅子上抬了下腕表,指针恰好落在了整点的1上。风涌动着,气氛变得愈发浓稠,夜更深了。
对面就是灯火辉煌的城市中央,压了叠叠灯影,随水波漂流过来,空气里全是海腥味。在某刻,一股淡淡的烟味混入其中,飘了进来。
Elie微一扭头,对上不远处两个集装箱间隙留下的阴影,不出意料地耸了下肩,起身慢慢悠悠靠过去,身形慵懒:“怎么不来我的生日会?我专门给你写了邀请,等了你一晚,都没有人来。”
他撇撇嘴,慢腔慢调,很委屈的语气:“好可怜哦。”
季苍兰靠在集装箱上吸烟,被他发现也没有惊讶,或者说他也根本没想隐藏,曲着一条腿后踩着集装箱。人影没有变,只有一点忽明忽暗的火光被人拿了下来:“没空。”
Elie也只是随口一说,得到回答也不追问,变了话风:“季sir,这是三个月里我们第几次“偶遇”了?二十一次还是四十一次?我真的要怀疑你是暗恋我了。”
“你何苦咬着我不放,我不过也是帮人卖命的小喽啰而已。”他举了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你不也是受命来查我,我们都一样的,嗯?”
季苍兰暗灭了烟,脚落到了地面,站直了身躯,眼睛在黑暗中亮盈盈地,和他对视:“你知道今晚你要交接的是什么吗?”
Elie不接话茬,朝他靠近一步,手同时探出去要摸他的脸:“一只手就能盖住。”
但还没碰到的时候,季苍兰偏转了下脸,躲开了他的手。
Elie也没有恼,自然地收回手笑了一声,锐评:“挺辣。”
季苍兰不想跟他废话,他只是这段时间跟踪了Elie很久,今早还看到他蹲在家门口调戏一只猫,觉得他本性不坏,入行又没多久,不值得搭上大好的余生,还有得救。
他接着说:“你被Ash骗了,你今天要交接的根本不是手榴弹和地雷。”
Ash是比Elie还要高一级的组织成员,今天的交接任务就是由他传达给Elie的。
听他这么说,Elie也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样,不与他搭话,兀自问着:“季sir,你全名怎么发音的?canglan?是什么意思呀?”
季苍兰与他鸡同鸭讲:“你如果不信的话大可以现在去确认那些集装箱,里面是Ash自己藏的白粉和□□,你的买家也根本不是金三角人,是M国人。”
他知道Elie的忌惮,随后又说:“你可以来搜我,我身上没有窃听装置,我的同事正在赶来的路上,如果你现在撤销交易离开这里还来得及。”
他们这三个月里的卧底任务有了重大突破,他的一位在缅北深入卧底的特工同僚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希尼柯夫”是一个43岁,名为Iris的组织高层。
季苍兰今早就收到了调离去缅北继续执行任务的通知,这将会是他最后一次跟踪Elie,不出意外,这也会是他们这辈子见的最后一面。
半小时后他们进行交易时,Elie就会因为违法贩毒被捕获,B国没有死刑,根据他们估计的毒品数量,等待Elie的将会是终身的监禁。
而七天前Elie才刚刚过了22岁生日,季苍兰的门缝里被塞进了他生日宴的邀请函,那封邀请函现在还在他家桌上放着。
如果Elie现在走了,没有被当场捕获,他的控诉就会少了几项,从终身监禁改判到三十或四十年。那时候他出狱才刚刚老年,还有一些时间去改变。
Elie却一脸兴味:“搜身的诱惑对我来说真的还挺大的,不过嘛,摸了我肯定就忍不住了。”
季苍兰被冒犯到,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Elie停下脚步,语气稍正经地反问:“你不是普通警察吧?”
季苍兰没有否认。
他了然地“啊”了一声:“但是为什么要帮我呢?我还以为你很铁面无私。”
季苍兰的回答却有点出乎意料:“因为我还年轻,刚从警校毕业,和你年纪又差不多,比我的同事们要冲动很多,容易被罪犯的一举一动迷惑,觉得你误入歧途,对你产生了同情。”
Elie噗嗤笑了,“你还不如说你有点喜欢我来得可信。”
季苍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像是也不在意他这段时间的骚扰,语气颇认真,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是因为母亲的病需要大量的钱才踏进来的,我不希望你母亲的病治好了,却看不到儿子了。”
Elie表情沉下去。
“别给自己留下这样的遗憾,Elie。”季苍兰的声音微微颤抖,但很快就抑制住,“这样会很痛苦的,相信我。”
他这时候说的话发自肺腑,却不知道他们查到的Elie的资料全都是假的。
Elie动摇了,抱臂斜靠在集装箱上,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考虑他说这话的真实性。
两个人沉默地对峙了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最终Elie率先直起身,说:“跟我过来。”
季苍兰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
Elie刚一靠近集装箱仓口立刻就有保镖靠过来,守在门前,生人勿进的模样。
Elie下颌骨微微一动,笑起来:“我要进去看一眼。”
保镖思考了几秒,才侧身放他进去。
刚一进集装箱,Elie脸色立刻沉下来,但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到货架上拿了一个纸箱从怀里掏了把小刀划开。
季苍兰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东西掩藏的,看到箱子里不堪入目的画面,忍不住道:“这都是什么?”
Elie拿着飞机杯,侧身看了他一眼,低笑着问:“你不会没撸过吧?”
季苍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皱起眉,被揭穿的样子:“别废话,快点看。”
Elie笑得浑身颤抖,但没有浪费时间,一边笑,一边翻动了下面的拉菲草,露出一根黑色的钢管,他笑声陡然止住。当即把钢管拿出来,拆开两边堵着的塞子往手心一倒,扑簌簌的白粉混杂了粉色糖丸落了下来。
“别吸,”季苍兰按住他要动作的手臂,怕他控制不住要吸毒。
“放心吧,季sir,”Elie把手上的白粉撒回纸箱,眉心蹙着,拍了拍手,偏过头说:“我不碰这些。”
他们正准备踏出去的时候,门外响起几道脚步声,Elie在前的脚步立刻停住,朝他看了一眼。
季苍兰摇头,压低了声音:“我的同事还没这么快到。”
Elie“嗯”了一声,卸下身上的枪:“外面的都不是我的人,Ash应该不希望我发现他偷偷卖粉,这是组里明令禁止的。”
季苍兰瞬间领悟,从枪套里拿出自己的手枪,悄悄上膛,用气声道:“我左,你右。”
Elie点了下头,在他们即将出门前,季苍兰的手臂却被轻轻拽了一下,他冷不丁回头。Elie勾着唇,说:“季sir,要是我死了,就帮我起个中文名吧,我爸爸是华国人,但是我只有一个姓,也没有见过他一面。”
外面至少有十个保镖,他们只有两个人和有限的子弹。
“我姓闻。”
季苍兰没拒绝,在他们踏出门前,轻声说:“知道了。”
门外等待着他们的敌人要远超十个,至少有十五个站在明处,不知道阴影里还有没有藏着伺机而动的。
Elie率先破门而出,大喝道:“叫Ash滚过来见我!”
他的用词其实很奇怪,Ash在组织里的级别要比Elie高得多,如果只是单纯的骂人,这种身份关系,他不应该用这样命令的语序。
但此时季苍兰根本来不及多想。
随着他一声大骂,第一声枪响明起,倏然划破黑夜,爆起明亮的光。
季苍兰俯身躲着飞来的,流星似的子弹,一枪又一枪开的很准,他的身体由于激素问题肌肉难以超越警校同级,但另辟蹊径练了一手好枪法。当时被Interpol看中的其中一个因素就是他履历上的射击记录。
他这边的保镖人要少一些,主要的火力集中在Elie身上,在他们眼里一个小警察不值一提,Elie才是必须要灭口的对象。
与右侧几乎连绵不断,爆了烟火似的枪响相比,季苍兰这边要轻松得多。
他听到身后一声闷哼,是Elie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去看就被钻了空子,一枚子弹破空而来,他来不及闪躲,猝不及防地后弯了腰,但子弹还是擦着脸颊过去,留下长却浅的血痕。
季苍兰不敢再分神,飞速迈到掩体后,喘了口气,细长的手指灵巧敏捷地换了弹。抬手抹走脸上泊泊而下的热血,再次闯了出去。
已经数不清响了多少声爆响,鼻腔里除了血味和火药气,什么也闻不到。
在某刻,海岸对面的城市中心突然炸起烟花,照亮了半边城市,天也跟着乍亮。
借着陡然起来的亮光,季苍兰击倒了最后一个敌人,Elie那边很快跟着响了两下,也没了声响。
他猛地回身跑过去,还有一个保镖挣扎着从地上举起枪对准依靠着集装箱的Elie,“嘭——”地被一枪射中手臂。
“我……”Elie闷闷咳了几声,拖不住自己的重量,缓缓滑坐在地上,看样子是中弹了。
季苍兰立刻飞奔过去,蹲在他身边:“没事吧?”
“好疼,咳,”Elie手上都是血,后仰着靠上集装箱,艰难地低喘了一下:“太疼了,我可能要撑不住了……”
他手臂很慢地抬起来,在半空颤抖了一下,抚上季苍兰的面颊,拇指摩挲着停在右脸颊的那颗小痣上,轻轻剐蹭了两下。
季苍兰沉默着,没有动作。
Elie扯着嘴角,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问:“季sir,想好要叫我什么了吗?”
“闻炀。”他的声音微不可查,让Elie又问了一遍。
季苍兰迟缓地眨了下眼,旋即用他手上的血在苍白的地面写了一个中文,说:“闻炀,怎么样?”
“wenyang.”Elie跟着念了一遍,发音有点奇怪,又跟着说了一声,“闻炀。”
他笑了:“我喜欢。”
季苍兰蹲在他身边,咬字清晰:“好了就快点站起来,不要浪费时间。”
闻炀捂着被子弹擦伤的大腿,甚至还没他脸上的伤口深,苦大仇深地痛叫一声:“真的很痛!”
季苍兰不再搭理他,站起身,朝前走着,一边嘱咐道:“明早会有刑警去你家逮捕你,你不要逃,也不要反抗,没做过的事情不要承认,如果有任何意外情况就保持沉默,等着你的律师。”
闻炀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问:“你这么笃定我会被抓住?”
季苍兰站在车旁,拉开车门的时候还是说:“不要想着逃,老实在家等着,开门的时候别带任何武器,直接举手蹲下。”
“上车吧,”他关上车门,开了车窗对Elie说:“我送你回家。”
闻炀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恰好站在一个路灯光亮外,阴暗中神色晦暗不清,问他:“我以后是不是看不到你了。”
季苍兰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只是说:“我还有别的任务要执行。”
闻炀发出一声寻常的低笑,迈着长腿不再蹒跚地快步上了车,坐在副驾上,偏头看了一眼:“季sir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要怎么回报你?”
“不需要,”季苍兰冷静地说:“我以后一定会后悔我今天的决定。”
他单手打着方向盘,一手撑在副驾的椅背上看着后窗倒车,分出视线看了他一眼,道:“你就当我今晚没有出现过,我不应该救你的。”
闻炀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在灯光明暗下忽而亮起,忍不住伸了手,轻轻摸了下滑腻的面颊突兀裂开的伤口,低声若呢喃,问:“你对每一个目标都这么好吗?”
车猛地被刹住,又被启动。
车身颠了一下,季苍兰语气冷漠:“你还需要记住一件事,以后坐车的时候不要忽然骚扰司机。”
闻炀收回手,挑眉笑了笑,就听到他随口说:“你是我执行的第一个任务。”
“我是你第一次啊?”闻炀故意说的暧昧。
季苍兰侧过脸笑了笑,又恢复面无表情,平淡的语气,嘲讽十足:“你不带颜色是不是就不会跟人讲话?”
闻炀觉得没意思,说:“我也只跟你这么说话。”随后撇撇嘴,安静下去。
车子平稳地上路,驶离格林威治码头。
闻炀安静了好一阵子,在某刻问:“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季苍兰尖小的喉结滚动一下,正准备让他不要多问,耳边的声音又含笑着响起来:“只是问问而已。”
他漫不经心地坐着,抬手随意地轻点了两下刚过0点的车载时钟,“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进去啦。”
“缅北,”季苍兰开口,“别的不要多问。”
闻炀“哦”了一声,手里玩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一条薄荷糖,突然说:“还挺远的。”
之后的一路都很沉默。
季苍兰在他家楼下把闻炀放下,没有下车,滑下车窗侧低了头看着他:“回去吧,出来以后要做个好人,闻炀。”
“不怕我跑了吗?”他问。
季苍兰说:“如果你想跑的话随意,但你不可能逃一辈子。”
闻炀很安静,没有再像之前说些浑话,和他对视着没有说话。
季苍兰不再停留,踩了油门缓缓驶离。
在车子往前行驶了五六米后,他忽然瞥到后视镜有一个追来的身影。
车子短暂地加速,但还是靠入街边停住。
“怎么了?”季苍兰没有熄火,踩着刹车平静地问。
闻炀很兴奋的样子,说:“季sir,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喂一只猫,刚发现她生baby了。”
季苍兰跟踪了他三个多月,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但是显然也没想到那只猫会在今晚产仔。
闻炀脚步赶了上来,停在车窗外,语气参杂了一些小心翼翼,怕他拒绝。与之前那样胆大妄为、肆无忌惮截然不同,恢复了纯真,像是正常年纪,刚步入社会的学生。
等不到他的回答,闻炀又低声散了笑容,说:“没事了,你走吧。”
说完,挑了下眉,朝他邪邪一笑:“季sir不会想要个good bye kiss吧?”
考虑了三秒,季苍兰把车熄了火,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闻炀笑意加深,跑过去拉着他。
季苍兰甩了两下,没甩开,跟他往回走着,边拍打着外衣,闻炀看到问他在干什么,他不假思索道:“刚刚抽了烟,有味道,对猫不好。”
很简短的三句话,随后就没再开口。
闻炀不吝夸奖:“季sir你真贴心。”
“不要讨好我,”季苍兰很犀利地拆穿他,“也不要套近乎,今晚过后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闻炀深入查过他的资料,明明比自己小一岁,却总带着种长辈的语气,有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季苍兰脚步加快,走到他家楼下的时候,问:“猫在哪里?”
“这边,”闻炀快步走到一个灌木丛前,伸手放轻动作把枝叶朝两侧扒开。
季苍兰凑过去,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变化,稍稍软和,话多了起来:“有三只啊,好小。”
闻炀站在旁边,目光落在他脸上,没有朝里面看,说:“嗯,应该是刚刚出生的吧。”
季苍兰嘴角挂上很淡的笑容,弯深了腰,他因为被人说过一次像个女人,就剃了寸头,被拢在月光下,漂亮到锋利的五官柔和下来,阴影斜斜映下,那道凝固了血痂的伤口横在脸上,有些碍眼。
身后的闻炀目光在他的伤口上停顿了片刻,而后说:“季sir,你还没教我你的名字要怎么念呢。”
季苍兰紧绷了一天的心情稍缓和了,本来应该和目标保持距离的语气也跟着变化,说:“苍兰,一声和四声,是freesia的意思,我妈妈生qian——”
他及时吞下最后一个字音,快速重新道:“我母亲很喜欢小苍兰。”
“苍兰。”
闻炀咬字要比方才念自己的名字更加认真。
“最后一个字再翘一点,”季苍兰纠正他。
“季苍兰。”
“季苍兰。”
闻炀又沉声念了几遍。
“嗯,”季苍兰把目光从一窝橘猫上收了回来,直起身,看了闻炀一眼,克制地收回视线,说:“好了,猫也看完了,我要走了,你回家吧。”
闻炀却朝他逼近了两步,视线中添加了月光作为吉利丁片,逐渐变得黏稠,凝固在他脸颊的那道枪伤上。
深夜有风刮过,天上的云层时而把月光遮住,时而露了出来。
但最终皎洁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没有什么温度,也没有重量。
在季苍兰的目光中,缓缓抬起手,轻抚在伤口下方完好的皮肉上,不敢用力,似乎是怕弄疼他。
这一次季苍兰没有躲开,他放纵了闻炀的靠近。
“疼吗?”闻炀低声问。
他个子很高,倾弓下脖颈,垂下眼眸和他对上目光。
“还好,”季苍兰回答,“已经不疼了。”
闻炀专注地凝视着他,得寸进尺地问:“季sir,我可以吻你一下吗?不是你想要good bye kiss,是我想。”
季苍兰喉结微动,却没有说话,闻炀的脸逐渐靠近,却没有像他之前多季苍兰说过很多次的幻想那样,只是在眼角落下一个很轻的吻,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此时的月光。
季苍兰艰难地抬动嘴唇,声音干涩:“我要走了。”
“再见,闻炀。”
闻炀却没有让开,倾身贴了脸颊,附在他耳边,单手环上他细韧的腰肢。
今晚季苍兰没有穿警服,身上是很日常的便服。
“季sir,你每一次见我都会穿制服的,”闻炀抱着他,低笑了一声,“你今天没有穿,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是私下来找我的,他们都不知道?”
季苍兰未置可否,但几乎是默认了这个回答。
“你喜欢上我了吗?”
闻炀念了他的名字:“苍兰。”
季苍兰微微颤抖了一下,却回答:“我不能喜欢你。”
“但是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闻炀一只手顺着单薄的脊背滑上来,绕着脖颈光滑的肌肤一点点轻抚上耳根与下颌骨衔接的地方,**地揉了两下,嗓音暗哑,“季sir,警察为民服务,你来帮帮我吧。”
季苍兰意识到有点不对,立刻推开他,冷声道:“我要走了,你快回家吧,记住我说的话,不要抵抗。”
闻炀应了声好,后退了一步,让他离开。
季苍兰不再留恋,径直迈腿朝车子走去,刚迈出一步的时候,手臂猝不及防地被人抓住。他皱眉侧身看去,冷声道:“干什么?闻炀放开我。”
狠狠甩开,却被死死钳制着手腕,怎么也甩不开。
闻炀用力把他往后拉了一下,挑眉道:“你去缅北执行什么任务?我来猜猜——”
他松了手,往后退了半步,做出思考状。
季苍兰心中警铃大作,手迅速放上后腰卡着的枪套。
“去爬Iris的床?”闻炀摇摇头,笑着说:“Iris喜欢女人。”
“闻炀,”季苍兰已经把枪握在手上,“你确定你现在不要回家吗?”
闻炀不回答,缓步朝他走来,像豹子一样,枪口就定在他心口上,他笑着让心脏贴得更近。季苍兰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他不想开枪,开口劝说:“你有什么想说的,今早会有人来听你说。”
“不用,”闻炀一口否决,很低柔的声音:“我就想跟你说。”
他舌尖在口腔滚动一圈,压来的气势很强,带着蛊惑:“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就我们两个,慢慢说。”
过于明显的性暗示,让季苍兰紧紧蹙着眉头,手里的枪口朝下移动对准他的鞋面,闻炀一歪头,朝他眨了眨眼,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季苍兰顿住了即将扣动的扳机。
他说:“季sir,你去爬Iris的床,不如来爬我的。月亮对你来说唾手可得。”
就在季苍兰松懈的瞬间,一根麻醉弹从背后某栋高楼射出,直接击中季苍兰后背,他浑身肌肉紧绷着僵硬了一下。
麻醉弹里的药浓度很高,几乎没有几秒的时间就随着血液流经了全身。
闻炀的笑脸在他视线里迅速旋转,季苍兰膝盖一软,倒了下去。
落地之前被闻炀眼疾手快地接住,目光垂落在他脸上,手指按过子弹擦伤的枪口,好不容易凝固的血痂因为他的用力再度渗出猩红的血。
闻炀把指腹的血抹在他眼睛下,像是眼泪流过的痕迹,微不可查地说:“Ash又把我的东西弄脏了。”
·
季苍兰猛地惊醒的时候,是在一张床上,房间是黑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是五官醒来时迅速意识到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
还有另一道稍显错乱的呼吸声,急促地响起。
“Elie,闻炀?”季苍兰想起身,发现自己的四肢全被铁链固定了。
“唔——”
那个人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发出痛苦的呜咽,嘴被人堵住了,只能发出闷喊。
不是闻炀的声音,季苍兰当即全身紧绷,道:“是谁?”
………………
………………
季苍兰心里有数了,紧接着问:“是Elie把你抓来的吗?”
………………
他还想再问一些问题,但门在下一刻被人推开了。
身形高大的男人背着光,轮廓懒散疲塌地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光影穿透杯壁,折射出深红的液体。
闻炀声音不高,但听上去心情很好,朝床上的方向侧了下头,说:“醒来了。”
“Elie,”季苍兰浑身紧绷着………………但他要比想象中来的平静:“你要逃命的时候把我抓走,是在给自己惹麻烦。”
闻炀单手插进裤袋,转了转手里的酒杯,抿了口醇厚的液体,冲他笑了一下:“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你来见我,怎么会来找你?”
季苍兰目光凛然,没有多余的表情,声音很轻,但足以让屋里的每个人都听到:“你逃不走的,Elie。”
门被重新关上,房间再次陷入黑暗。
“怎么不叫我的中文名?”闻炀经过地上五花大绑的Ash没有分去视线,缓步朝他走来,在靠近床时却换了方向,像盘踞着近在咫尺的猎物。
季苍兰审时度势,目光跟着他的脚步声横移:“闻炀,放我走。”
他换了衣服,黑衬衣下悍利的身形懒懒弓着,与房间里的黑融为一体。
房间很大,闻炀的脚步声在片刻后才顿住,两个听到了有布料摩擦的声音,天光陡然乍亮。
季苍兰冷不丁紧闭了下眼,眼睫微微颤动起来,等眼皮那阵红光稍缓后,才蹙着眉睁开。
………………
季苍兰不喜欢他的目光………………这样的眼神变得危险,让人有种压迫感,仿佛没有开口,就已经用目光告诉他“你逃不了”。
“让我走,”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但还是被一丝颤抖出卖:“我不会告诉他们你逃了。”
………………
季苍兰全程死死盯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
闻炀被他逞强的态度逗笑了,………………………………
………………
闻炀被铁链的动静吸引,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离床尾不远的Ash身上,低笑了一声,问他:“他好看吗?”
Ash鼻涕眼泪已经糊了一脸,………………
………………
………………………………
季苍兰死死咬着唇,除了喘息,不发出任何声响,视线亮得出奇,也很干净,冷冰冰地瞪着他。
………………
………………
“你他妈——”季苍兰还是憋不住………………
………………
………………
闻炀笑了,诡诈地说:“绑着就不好玩了。”
………………
………………
说完,闻炀捏住他的脸,迫使他转过头去看角落,指了指那里闪着红光运转着的摄像头:“跟他们say hi。”
………………
季苍兰扭着头从他手里摆脱,早就已经猜到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丝毫惊讶,目露精光,凶狠地说:“既然知道我是Interpol,就把我放了,我只要消失24小时立刻就会有人来调查你。”
但这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或者说他看穿了闻炀隐藏起来的身份,不再想跑,顺势演了下去。
他要用尽一切办法去逃,但要用更多的办法让闻炀及时把他抓回来,留在身边。
“Ash,你看看,”闻炀笑了,朝地上跪着的男人扫了一眼,撇了嘴:“你要是也有这么忠心,boss就不会把你送给我了。”
Ash忽然被叫到名字,颤抖着再次膝行朝他靠近,被一脚踹倒。
………………
……………………
闻炀顿了顿,用唇啄走那滴泪:“别哭。”
他低声说。
季苍兰紧紧咬着唇,渗出血,没有力气去问:为什么你看起来比我还要伤心?
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年轻,不知道爱的种子已经被那滴泪滋养,偷偷发了芽。
“醒来了就起来吃饭。”
闻炀从浴室出来,看到他睁着眼睛,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擦着头发的手一松,把毛巾扔到地上,去门口端来午餐。
季苍兰的手仍旧被铁链拴着,被褥下的身躯是**的,白皮肤被红紫到发青的吻痕和齿痕覆盖,除了致命的位置,几乎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肉。
他已经在床上待了整整五天了,期间除了洗漱和上厕所,都被禁锢在这张床上。
季苍兰若无所觉,继续看着天花板,像尸体一样安静,连呼吸声都近乎没有。
闻炀没等到他的回答,把餐盘放在桌上,迈着步子走过来,问:“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季苍兰的视线甚至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就很快移走。
他在数着时间,Interpol给出的罪犯容忍时间预估是三天,但闻炀对他的耐心已经远超了估计的三天。他在测试,还能不能更久一点,再久一点。
闻炀在第四天的时候允许他吃饭的时候解开手链,现在拿了钥匙走过来,正开锁,就听到他问:“为什么不杀了我?”
闻炀垂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绕到另一侧拆开剩下的链条。
季苍兰躺在床上,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嗓音很哑:“如果你当时让我走,Interpol不会怀疑你的,为什么要冒险留下我?”
闻炀没吭声,从床头拿了杯水递到他面前:“喝口水。”
季苍兰顿了顿,接过杯子,还没碰到嘴唇,立刻泼在他脸上。
闻炀及时偏垂过脸,但还是被泼洒到一多半的水,水柱顺着发丝连落,他静了静,把脸上的水抹掉,回身去拿餐盘,听到身后有窸窣的摩挲声。
季苍兰颤抖了脚尖,望向大敞着的房门,一点点走过去。他要告诉闻炀他还是想逃,才能把他想要留下的心掩盖地更好。
闻炀却没有阻止他朝外走的动作,端了杯咖啡慢步缀在他身后,唇角折了弧,啄了口咖啡不远不近地跟着。
季苍兰已经有五天没有好好吃饭,脚步虚浮,眼冒金星,他扶着墙壁一点点走出去,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想离开这里,还是在演戏。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却成了这样的结果。
那三个月里他每一天都跟着闻炀,像一个暗恋未遂的偷窥者,远远地看着他,把所有的习惯都记在专属于闻炀的本子上。
早晨出门会帮隔壁的老太太拿来信箱的报纸;会把前一晚空掉的猫粮添上新的;去某家咖啡厅喝一杯焦糖拿铁,一定要多加一泵糖浆;有时去管辖的酒吧视察,会帮舞女赶走不顾意愿骚扰的酒徒;有时去码头帮组织走货,比起烟,更喜欢棒棒糖,草莓味的;偶尔遇到意外会拼尽全力,身上旧伤未愈,新伤不断,随后去诊所缝针,明明很痛,但还是臭屁地像个小孩;最后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坐在窗前倒一杯酒,拿着书,一直看到凌晨,在关灯入睡前站在窗边,和楼下那辆漆黑的轿车对望。
而季苍兰那时候就半躺在车里,看着他前一天看过的书,和他对视,陪他一起关灯,一起入睡,再一起醒来。
闻炀知道季苍兰在跟踪自己,季苍兰也知道闻炀发现了这件事。
但谁也没有提过。
于闻炀而言,他蛮不在乎被季苍兰24小时监视;
于季苍兰而言,他的任务就是让闻炀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从而注意到他,最终混入他身边。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他们像两个在不同叠合空间里,共同生活的恋人。
现在季苍兰终于有了卧底在他身边的机会,却想要退缩了。他在五年前的这天,已经提前预知到他们不久后的未来,有痛苦,有别离,没有他们想要的欢声笑语。
闻炀现在是喜欢他,但绝对不信任他。
杀Ash之前,闻炀都还在他面前伪装自己有一个boss。可临死的人才会说真话,Ash对他的恐惧不是演的,那些古怪的用词都被季苍兰记在心里。
卧底从来不应该是一个感觉迟钝的人,季苍兰也不例外,他看到的,听到的,都能依据那些得出猜想。
他宁愿自己那天后真的去了缅北,勾引一个误判的目标,都不愿意去细想,面前这个才22岁的年轻男人会是“希尼柯夫”的可能性有多大。
当时上司把Elie·Wen的卧底任务交给他,就是因为他还是个刚刚入职的菜鸟,Elie是所有目标中地位最次,年龄最小,可能性最低的,正适合新手。
后来他常常刷到一个词——新手保护期。
引得自己发笑不已,新手才能,钓大鱼。
闻炀把咖啡杯随手放在路过的茶几上,脚步加快了几下,走到他身边,低声说:“我给过你机会,你当时不应该下车的。”
季苍兰身形摇晃了一下,停了下来,漂亮的眼睛神采不在,脸颊显着不自然的潮红,“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还是太年轻了,没想到投入感情之后会变得这么痛苦。
“那晚我不应该救你的,”季苍兰慢吞吞地说。
闻炀贴过来感受到他身上散出来的热度,皱了下眉,用手背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立刻说:“你发烧了。”
季苍兰置若罔闻,扶着墙,迈动了脚步继续朝前走着,迷迷糊糊地说:“我也不该一时冲动接下那次的任务。”
闻炀跟在他身边,像是和他散步一样,笑了一声:“你还有选择的机会,Interpol那边已经知道你的车被人点火爆炸,他们在车里找到了一具尸体,DNA和齿痕检测都证明尸体就是你本人,你的证件已经被吊销了。”
他还活着,但是跟死了,也没有任何区别了。
季苍兰不再走了,他缓缓回头看了闻炀一眼,语速很慢地说:“华国有句古话“养虎为患”,你把我留在身边会后悔的。”
闻炀把手扶在他肩头,掌心摩擦了两下,扶着他慢慢往回走:“我从小就没有什么机会去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你是为数不多的一个,所以在我这里就显得格外珍贵。”
“为什么是我呢?”季苍兰又问。
闻炀似乎是嫌他走得太慢,一只手横在他腰后,另一只手穿过他腿窝,轻而易举地就把季苍兰抱了起来。季苍兰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他表现出颓丧的神情。
闻炀走回房间的路上,回答了这个问题:“我遇见过很多人,想抓我进去的人,能舍命保护我的人,漂亮的,帅的,我都遇到过。”
他垂下眼眸,和季苍兰对视:“但是又希望抓住我,又想救我逃离地狱的人只有一个,矛盾又稀奇,让我想研究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季苍兰苍白的说:“是你太年轻了,未来你会遇到很多跟我一样的人。”
闻炀却笑起来,说:“偏偏我在这个年纪只遇到了你。”
季苍兰移开目光,脸色不大好,身上烧得发了虚汗,之后就开始犯冷,他往闻炀怀里缩了缩。
闻炀把他抱得更紧,用唇在额头吻了一下:“我手上沾的血已经洗不净了,我虽然一直笑,但真的挺空虚的。地狱里有你来陪我,我能开心一段时间了。”
那天夜里季苍兰烧得更重,闻炀拿来温度枪一滴,发现有快40度,连夜找来家庭医生吊水。
三天后,季苍兰大病初愈,这期间他抽了整整五包烟。
门口的保镖告诉他做好决定后去书房找Elie。
季苍兰看着保镖端着的木盘里放着的两样东西——
一支白色的小苍兰和一把枪。
小苍兰代表着他要忘掉过往的所有,加入闻炀的组织。
枪代表他不变的决心,要靠着一把枪在闻炀手上逃生。
季苍兰很快便做了决定。
闻炀书房的门被推开,他笑着抬头,目光不移地盯在季苍兰脸上,身下的皮椅微微转动,隐藏了期待,问:“你选了什么?”
季苍兰穿了闻炀留在屋里唯一一件黑色衬衣,裸露着的皮肤有点触目惊心的白,把那朵白色的花从背后拿出来,朝他走过去。
闻炀满意地笑起来,脚尖点地滑出皮椅。
………………………………
但闻炀也仅仅是在那一刻短暂的停顿,就继续做了下去。
季苍兰的肩膀上好像被湿热柔软的唇碰了一下,也可能没有,他昏了过去。
那之后一直跟踪着闻炀的季sir消失了,组织里的所有人都知道,Elie身边凭空出现了一个叫Freesia的情人。
但说是情人其实也不大准确,毕竟没有谁会带情人去火拼现场。
不过必须承认的是,这个名为Freesia的漂亮男人能力异常出众,枪法奇准,多次舍命为Elie挡枪,又从不邀功,在组织里是堪称传奇的存在。
最厉害的是,因为他,Elie身边整整五年都没有换过其他情人。
好像除了Freesia,谁都不配站在他身边。
·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闻炀下车跟他换了位置,开门进来的时候,边坐在副驾上,边说:“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季苍兰正在系安全带,闻言愣了一下,极其敷衍的语气:“不知道,没爱过。”
闻炀笑了一声,凑过去,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喊:“baby,老婆,我好爱你啊。”
季苍兰面不改色,掠过他的视线,指着窗外:“季涵出来了。”
闻炀看着他肉眼可见红起来的耳朵,扭过他的脸,在唇上强吻了一下。
季苍兰揍了他一巴掌,说:“下去接儿子。”
闻炀这才磨磨蹭蹭地下车,他的目光跟着那道高大的背影走远,轻且缓地眨了下眼皮。
加入“希尼柯夫”组织的第三年初,他们因为一个中东的订单,大吵过一次。
那时候季苍兰已经猜到Interpol在故意拖缓调查时间,想等着幕后的“希尼柯夫”在吃肥一点,最后让他彻底无法翻身。
但只有他,几乎已经笃定了闻炀身份的人,固执地希望闻炀还能得到一些刑罚上的减免。
所以对于那笔订了整整十架军用轰炸机的单子,季苍兰坚持不能让他接手,在那场争吵中,闻炀同意了不会签字。
但虽然“希尼柯夫”只有一个人,站在他身后的却是一个庞大根深的组织。
闻炀可以决定很多事,但不能决定所有的事情。
那笔单子最终还是被其余的高层强硬地签了下来,闻炀在签字时表情很自然,但季苍兰知道那都是他戴着的面具。
闻炀不喜欢做这些事,他在第一年就发现了,但那时季苍兰不能完全了解他背后的故事,也无从察觉Caesar的存在。
只是隐隐约约地明白,“希尼柯夫”并非那个真正地掌握了话语权的人。
可他再怎么清楚,怎么明白,也只有一个人,无法调查出超越能力的真相。
在签完字的那个晚上,他们像之前每一次一样,□□,接吻,牵手。
但那次,闻炀却在睡觉前问了季苍兰一个问题:“你爱我吗?”
季苍兰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说的了,他只记得那时候自己握紧了闻炀的手,跟他说:“我希望我们能有以后。”
闻炀说:“好。”
现在闻炀来问他什么时候爱上,或喜欢,季苍兰完全弄不明白。
他无从得知人是如何爱上另一个人,从来没有一本书或一个人能彻彻底底地讲明白这件事。
他觉得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去爱闻炀,又觉得自己可以找到很多理由去爱闻炀。
季苍兰没有确切的原因,也没有明晰的道理。
他只知道在那五年里的很多个夜晚,他的心为闻炀在剧烈地跳动。
过去的五年是,现在的五年是,未来在等待着他们的那些数不清的五年也会是。
现在车门被打开,季涵乖乖让闻炀抱着放入后座的安全椅上,在闻炀帮他系上安全带的时候忽然说:“谢谢爸爸。”
闻炀怔了一下,挑眉得意地笑起来,抬眼从后视镜中和季苍兰对视。
后视镜中的人做了个口型。
唇缝微撅,空出中央的小洞。
“我。”
舌尖压平,顶着整齐洁白的下齿。
“爱。”
唇角后翘,像是一抹淡淡的浅笑。
“你。”
那些年,落在地面的月光穿越了空间与时间在此刻飞速凝聚。
他们在两片天地里,1881个夜晚,共同对着那轮皎洁的月光祝祷着。
祝祷着。
一直到重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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