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那男子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挺身直奔宋云峰。
事发突然,对方虽是东厂打扮的暗探,但与寻常暗探不同。这人武力高强,模样身手不凡。
绝大多数的人都处于意料之外。
宋云峰文官出身,没屡次经历刀光剑影,当下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刺客,浑然不知闪躲。
按当下的距离,江晚岑能及时赶到宋云峰身边制止,可是很有可能会暴露自己。她目光四处逡巡,没有能拿得到的小物件用于弹射。此次寿宴来赴会的武官人员并不多,大多不在此处,宋子彦也不在。
就连顾柏舟也不在此处。
她控制住心神,身边有一人影正要飞奔而出。
是陆祁。
不行,陆祁还有事情没和她说明白,她不能让其以身犯险。
江晚岑看准时机,本能地飞身扑向那刺客。
刹那间,那刺客被她扑倒在地,匕首却还是划伤了宋云峰的腰间。
“快来人啊,快来人!”那刺客正要发难,她佯装十分慌乱,实则劈手打掉那刺客手中尖利的匕首,再强行压制刺客的行动,用发簪抵住刺客的脖颈。
“岑儿!”顾柏舟慌忙奔到她身边,手中搬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对着那刺客额角便是一砸。
刺客惨叫一声。
江晚岑一惊,他这得用了多大的气力。
宋子彦等人赶紧上前将刺客按倒在地,反拧手臂,解下腰带将刺客双手捆住。
与会众人在今日收到三次冲击。一次是居然有人在尚书府进行公开刺杀,二次是臭名昭著的锦舒郡主居然孤身扑向刺客,最后便是七皇子和郡主显然不像传闻中那样同床异梦,明明两人伉俪情深。
锦舒郡主受到惊吓,七皇子连忙将她搂在怀里低哄,一面用手轻抚她的背脊,一面低首在她耳边絮语,两人的亲昵不像是装出来的。
顾柏舟低头打量怀中肩膀耸动的女子,温声问:“明明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这么莽撞?但刚才岑儿你动作那样敏捷迅速,比许多习武之人反应还快呢。”
江晚岑眼眶酸胀,费力挤出泪水,心里百转千回。
顾柏舟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怀中的女子狠心想将他一把推开,顾柏舟察觉到,紧紧抱住她:“怎么了?”
“你也像别人一样,认为我毫无用处吗?我不过是想救人,事急从权,你何必说这些话来恶心我?”她被紧紧地笼在他怀中,无处可逃。
怀中的姑娘声音嗡嗡的,似气得发颤,语气里无一不是控诉。
“嘘。”他嗓音低沉,如一盅醇香的陈年老酒,安抚道:“我只是说个玩笑话,没别的意思。你狠有胆识,是我见过的最有胆识的姑娘。”
“你先放开我。” 她顺势冷静下来,慢慢地从他怀中退出来,没有受到他的阻拦。
远离他怀抱的那一刻,她难得捕捉到男子眼中的浮浮沉沉,不知是否已打消他的疑心。
近处,宋子彦快步抢上来扶起宋云峰:“阿爹,伤到哪里?阿娘,您过来瞧瞧。”
宋夫人之父是宫中名太医,因而她自小耳濡目染下也精通医术,闻声苍白着脸赶过来一看,沉着镇定:“伤口不深,却流黑血,刀上有毒。快,将老爷扶回房中!”
言毕,几个奴仆匆忙上前。
宋夫人身后不远处,一名身材窈窕、柔桡嫚嫚的女子泪眼朦胧,捏起一角方帕拭泪,抑制不住抽泣。
想来是宋云峰娶进的那个小妾林萧,据说林萧出身乡野,卖身葬父时合宋夫人眼缘,故被买入府。后来,老夫人见宋夫人一直无所出,便要求宋云峰纳了林萧。宋云峰纳了林萧后,与宋夫人情感日益破裂。这林萧五年前生下一子,今年又生下一子。今天她小儿子百日生辰宴,也是她夫君的寿宴,出了这遭事不算福音。
这方,陆祁缓过神来,挺身向前抬脚对着地上的刺客就是一记:“你是来刺杀本官的,说,谁派你来的?”
刺客匍匐在地,纹丝不动。宋子彦上前将其翻转过来,只见刺客七窍流出黑血,双目圆鼓鼓的,早已气绝而亡。
在场有一宾客惊呼出声:“刺客服毒自杀了!”
霎时全场喧哗,众说纷纭。
江晚岑亦震撼,被捕时刺客双手早已被束缚,根本没有时间来拿毒药,除非那毒药一直被他衔在口中。这是存了必死之志。
在场宾客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宋子彦矮身蹲下,很快从那名刺客身上摸出一个用黑布包裹的物件,打开一看,是一枚锦衣卫牙牌。
江晚岑目光接触到牙牌的那一刻,差点控制不住想上前细看。
顾柏舟拉住她,有些疑问:“怎么?”
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忙退后几步,拍拍自己的心口义愤填膺:“没事,我也想上去踹一脚,他刚刚差点也中伤我。”
“是吗?”
她小心侧了下头,正对上男人于黑暗中略显幽深的视线,男人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神中透着认真,仿佛看到了她心底。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本郡主自出生起,还没见过那个人敢对我持刀相向。”她头一昂,移开目光,愤慨道。
宋子彦拿着牙牌走近,她终于看清牙牌的模样。
八角椭圆形的黄色牙牌,上面雕着浮云花饰。
是她儿时从小树子那里看到的牙牌,怎么会?
刺客是个中年男子,与小树子的年纪对不上。
顾千羽这时大摇大摆走出来,“宋公子,这刺客怕是东厂来的内鬼,还重伤令堂,还务必上报给厂公,好好查。”
宋子彦面不改色:“是,三皇子。”
顾千羽向自己的谋士书臣使了个眼色,又面对众位宾客宣布:“都散了,让宋尚书好生休养。”
“或许这刺客只是假冒东厂。”众人刚想离去,顾柏舟的言语一下子引来无数双目光烁烁的眼睛。
顾千羽神色阴戾而戒备,目光冰冷如薄刃:“七弟,话不是乱说的。”
顾柏舟走近那具尸体,蹲下身,娓娓道来:“刚才这人一进来时说的话,虽说尽力在模仿建京话,可还是抵不过有口音。他好几个字都没能读到正确的声调,反而不断地升调。据我所知,这种口音是湖广那一带的。”
趁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顾柏舟那边时,江晚岑也顺势与顾柏舟一齐蹲下,重新扫视那具刺客的尸体,尸体右手臂上的衣袖在刚才与她的争夺中已被撕开,能看到手臂上明显的色差,小手臂手肘以上的肤色明显比手肘以下部分要白,手指缝隙中还有些许污渍。
她抬起尸体的手指凑近看,是泥土。
顾柏舟继续:“此人手臂上肤色有明显偏差,手指缝隙里有泥迹,手掌上尽是老茧,脸上也有红斑。”
江晚岑也在思考,忽然豁然开朗,因为......
因为刺客是长期劳作的农民。
他停顿了一下,道:“他不是东厂的探子,而是长期劳作的农民。”
她的想法和他的不谋而合。
望向他的侧脸,她发现他可能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过于单纯。
顾千羽嗤笑:“七弟,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说他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何必来干刺杀边疆大吏这种费力不讨好甚至掉脑袋的事?”
“三哥说得是,我只是作为局外人妄加猜测而已,其余的还得交给宋公子。”顾柏舟将视线移到宋子彦身上。
宋子彦恭谨道:“三皇子、七皇子所言有理。方才有家仆来传,说家父身体已然无甚大碍,还需静养。家母命鄙人先送各位大人回去,稍后再找机会上各位府上道谢。”
众人陆续散去。
顾千羽临走前狠狠地睨了她与顾柏舟一眼,缓言道:“七弟和弟妹应该快回云泽山了?还是好自为之。”
江晚岑刚出尚书府,扭头,刚好对上侧头过来的顾柏舟。
“你先说吧。”她示意。
他低头看她,那双深邃莫测的瞳眸噙着些微的光华,竟比往日还要深沉些许:“岑儿,我得去岑记看看,你独自乘坐马车回去,我们在府上会合,可好?”
她眸光微闪,颔首:“好,我好不容易从那山上下来,闷坏了!我也得去市集上逛逛!话说回来,你今日在尚书府上那番推论真令人刮目相看,想不到啊!”
顾柏舟垂眸,目带诚挚和羞赧:“其实我是从一些话本上学来的。”
他抬手轻触她的软发,宠溺一笑后转身离开,硕风紧随其后。
丁香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郡主,我们现在作何打算?”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足以令人思绪纠结,尚书被刺杀、刺客自杀、锦衣卫牙牌,细细思索之余,顾柏舟带给她的那种不安愈发强烈。她希望是自己多心,可终究放心不下。
江晚岑见挺拔如松的背影渐渐模糊在视野中,语气沉静:“让马车夫把马车赶回府上,我们绕道去岑记。”
市井声嘈杂,硕风这边凑近顾柏舟:“主子,那人已经在岑记等了。”
“嗯。”顾柏舟沉吟半晌:“你去查查她身边所有的人,我要细致的消息。”
硕风困惑:“之前在成婚前我们已经调查过,郡主接触过的人里身边除了家人,其他的都是些烟柳之地的伎人。”
“那些伎子,也给我一个一个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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