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硕风急促跑来,“主子,郡主出去时脸色很不好。”

顾柏舟眼神定在被扔到桌上的扩香器,微阖双眼:“知道。”

“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吗?”

顾柏舟转身,缓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一声不吭。

硕风不明所以,“主子......?”

顾柏舟忽地低笑一声。

与此同时,江晚岑却笑不出来,她必须将与顾柏舟和离提上日程。

她不知道顾柏舟的最终目的,也无意去探究。

在一只脚即将迈出岑记正大门的那刻,下一秒她的右手被人握住,那手掌宽厚而温热,像触电一样,将她的手包裹在内。

她顿了顿,奋力抽回,感觉到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虎口的老茧摩挲得她格外生疼。

“你去忙,我在府上等。”

女子不回头,说出波澜不惊的一句话。

顾柏舟捏住她的手往门内带,她倏地甩开他的手,往外走。

他三步当两步,又将她往门内带。

江晚岑没想到还能被他掣肘,猛然回头蹙眉:“你做什么?”

“我有话与你说。”

“有什么话出去说,不要拉拉扯扯。”她紧缩深眉,垂下头掩盖眼底的暗色。

岑记的门口,一个高挑怡丽的女子想往外走,她身后那位气质淡雅如雾的男子把她往门内拉。街上不少行人留意到此处的拉扯,纷纷驻足,更有甚者想上前劝架。

顾柏舟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露出温和的笑意,显得平易近人:“我做错了事,娘子生我气呢。”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顺带扯住她的手臂,往怀里拉,她猝不及防地被他环到胸前。

耳边是他清润暗哑的声音:“大家伙不用担心,我们夫妻俩吵架向来是这样,娘子最疼我,舍不得打我。”

不知两人身份的百姓附和:“小娘子,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与你夫君说清楚。”

知道两人身份的默然不语。

两人相贴合的肌肤之间没有任何缝隙,他的体温灼烫着她,令她浑身像是要融化似的难受。

顾柏舟搂着她来到院内,这才堪堪松开她。

她的目光有意识地避开他,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游移,细想她的态度是在刺杀案后发生变化。

尚书府中他谨言慎行,并未做出什么令人生疑的事,而且他与她中途分开,到底是哪里有错?

他再次见到她,还是她扑倒刺客那时。宋云峰遭遇刺杀,他在人群中观望,这本不关他的事。

但宋云峰,倒是与她有些渊源。

她生疑气愤,莫不是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帮她救人?

“今日在尚书府,我没料到你会挺身而出。岑儿,我儿时生活在龙潭虎穴之地,交心的人屈指可数。”他声音微顿,“你解救我于水火,对你,我能倾尽一切。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与我干系并不大。”

“你可能觉得我冷漠、虚伪,我并不否认,只因这也是真实的我。”他神色颓然,双手指节用力攥到发白,“我愿为你画地为牢,愿为你羝羊触藩,愿为你熔散骨血。可我是个生于污泥之人,捧着破碎的心遥想企及幸福的云端,我一直努力跟你学。”

他僵在那,忍住酸涩感,喉咙发干,略带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我只是,在等你教我。”

江晚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一股无名的焦躁直往心间窜。

“我说过,我对你无意。”他的目光太惑人,她瞬间移开眼,转身离开。

她早想到,像他这样蛰伏深宫的人,不可能真正的纯粹。可刚才她惊觉,他太危险,像是断壁残垣中钻出的一株嫩草,有一种为汲取养分生长不择手段的疯狂。

走到岑记大门边,她才将一直压着的浊气吐出,“丁香,把人撤了吧。”

顾柏舟见那道纤长的背影走出大门,暗哑着嗓子:“把人撤走。”

长宁侯府。

江晚岑刚进府,江夫人急切迎上来,面色有些蜡黄,打量她周身:“你兄长被唤进宫,你又迟迟不归家,让娘亲好生担忧。没受伤吧?”

“阿娘,别担心。”她勉强扯出唇边一丝笑,看到江夫人的脸色又焦急道:“阿娘,您面色不好,这是怎么了?”

江夫人温柔了眉眼,“不碍事,只是前些日子从宫中回来后染了些风寒。”

“阿娘去宫中做什么?”

“受太后娘娘所邀,各世族夫人到宫中赏花。娘娘说柏舟的皇子府快建成,我寻思着开府后你们也得搬走了。对了,柏舟呢?”

她微垂眼睑,复又轻松道:“他在岑记有些事要办。阿娘,我不一定跟着他去皇子府。”

江母面上笑意未改:“随你,你自己决定就好。”

她靠在江母肩头,喃喃:“阿娘,谢谢。”

两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江晚岑起身告辞:“阿娘好生歇息,我得收拾收拾行李回云泽山。”

江母摆摆手:“去吧。”

她收拾好行李,在府上堪堪等了半日,也不见顾柏舟归来,刚想叫人去打听,丁香拿着一份拜帖走进来。

“主子,刚才尚书府的人送来拜帖,说是尚书大人明日邀请您去府上一趟。”

她愣了下,眉头皱成一团,“来人有说尚书大人叫我去的用意么?”

“尚书大人只捎来口信,说您去了自然就知道。”

乌飞兔走,瞬息光阴,夜晚风凉。

梧桐轩的正屋内,她伏在窗口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望向黑暗穹宇上那一轮被云层不时遮盖而显得影影绰绰的月亮,连带着收走尘世间所有的声音。

院子里的知了声、蛙鸣声都停了。

倏然,门口传来一记敲门声。

有顷,传来好听的男音,声音有点低沉,在这样寂静的夜晚,听起来别样的温柔,也别样的神秘。

“岑儿,你今日好生休息。”

脚步声渐远,她从榻上起身,快步走到门前,在屋内烛火的映照下,恰好只捕捉到他倒映在门前转瞬即逝的身影。

她面上平静,嘴角却尝到一丝微苦,感觉躯体的血肉被疯狂地撕裂、拉扯,疼而不能自愈。

他与她都怀有秘密,不能坦诚,不能放肆,不能主动,谁又能陪谁走多久?

夜空中,月亮昏晕,星光稀疏,大地陷入沉睡。

宁王府。

屋内的烛火不时烧得噼里啪啦地脆响,

屋内的男子端坐在榻上,身上披着件雪白的外袍,松散的墨发流泻在肩头,一半面容隐在阴翳中。鼻梁顶着高挺的覆影,骨相周正,唇线有蜿蜒的清晰感,整张脸好似一幅生动的水墨画,多一分不能免俗,少一分难免乏味。

一袭黑色布衫的男子立在其跟前,俯伏在地,扣头:“四皇子。”

顾淮之道:“书臣你先起来。现下尚书府的刺杀案京中有传闻是前任西蜀巡抚现任宁安侯孙成所谋,只是嫁祸给东厂,企图拉上现任西蜀税监马春当垫背。不久前孙成送上拜帖,明日要见我一面,对此你怎么看?”

“属下以为孙成或可拉拢,王爷雄韬大略,必成大事。孙成虽已卸任西蜀巡抚,但此前在西蜀盘踞多年,不失为一股助力,也能作为一条退路。”

顾淮之道:“父皇精于猜忌,身体健壮,这么多年来本王弟兄中除顾闻璟位列东宫外,也只有本王一人被封王,也难怪我的好哥哥会等不及。”

书臣侍立在一边:“三皇子原本打算刺死陆祁后给孙成送个人情,如今事态有变,三皇子才提议让属下撺掇孙成来求殿下,想将殿下脱下水。”

“三哥打的一手好算盘。”顾淮之起身,“近几年国考日渐亏空,父皇派出不少税监矿监到各地办事,以充实国库。三哥不是和西蜀那个税监关系紧密,那就放些消息出去。三哥最近的生活可谓太过奢靡,不知道那个税监背地里贡献多少奇珍异宝。”

书臣眼中神色浮浮沉沉。

顾淮之清冷低沉,不急不缓:“你做得很好,继续帮我多多照看着三哥。”

“遵命,殿下。”

次日,碧空如洗。

江晚岑来到尚书府,府上的管家引她到正厅里边喝茶边等。她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人影。

“你家老爷若是有什么要紧事,我可改天再来。”

管家道:“郡主稍安勿躁,老爷今早被圣上一书圣旨召进宫里去了。”

她了然于心,怕是为昨日尚书府的刺杀案。

料想宋云峰觐见完毕需要一段时辰,她便在厅中默默地等。

“你是谁?”

不一会儿,大厅中传来一句稚嫩的童声,一个四五岁左右虎头虎脑的孩子磕磕碰碰地走来,是宋云峰的次子宋子诚。

江晚岑打趣道:“小豆丁,我和你不相识,可我与你大哥相识。”

宋子诚笑笑:“你说的大哥是宋子彦么?他可不是我大哥,我们不同父也不同母。”

江晚岑的目光重新审视眼前孩童,几岁大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委实让人瞠目结舌。没过多久,宋云峰的小妾林萧神情堂皇地跑进正厅将孩子跑走,连连道歉。

须臾,外面来人传话,说是宋云峰出宫后顺便在礼部官署办了会儿公务,现下快到府上,让她先到书房等候。

宋云峰的书房南面靠窗的位置有一架黄花梨罗汉床,正中放着一张黄花梨木的炕几,两边铺设坐垫、隐枕。炕几上放有一杯茶盏和一碟点心。

宋云峰进书房时脸色并不好,慢悠悠地半躺到书房南窗下的黄花梨罗汉床上,示意她在另一边的坐垫上落座。

宋云峰当年也算得上是她阿爹的同期,一个出自武举,一个出自科举。多年来宋云峰忠心不二,为国为民,任重功高。

她劝道:“宋大人是朝廷肱股之臣,定要保重身体,不要过分劳累,这官署的事务暂且放放。”

宋云峰摇摇头,深叹一句:“郡主这么关心老臣倒是难得,老臣与您父亲比起来还是差矣。不过之前陆大人说得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郡主还是不要过分纠结。”

“宋大人的意思是也不要我继续问阿爹的事?”江晚岑愣怔,后又笑开:“宋大人想多了,虽然本郡主不成器,对我阿爹没什么印象,但他好歹——”

“郡主不必多言,您啊......”宋云峰欲言又止。

两厢无言,寂静一片。

书房门从外推开,小妾林萧提着一盅茶壶进来,宋云峰合上眼,吩咐林萧倒茶。

江晚岑的目光扫过炕几上的玉杯,茶气氤氲,如梦似幻。

“郡主给臣送来的玉杯确凿是难得的稀罕之物,只是将此珍物给老臣,属实是浪费。”宋云峰端起玉杯送到唇前,浅尝慢酌。

江晚岑本有心询问一些旧事,但见宋云峰脸色难看之极,憋了回去,“宋大人,您先好生静养,有什么事改日再说也不急。”

“不,郡主走近些,老臣有话跟您说。”宋云峰气若游丝,似乎极力忍耐着什么。

江晚岑还待劝慰几句,忽见宋云峰脸色大变,手中玉杯掉落,仰天便倒。

“宋大人!”她不禁大吃一惊,慌忙上前扶住宋云峰。

宋云峰面色煞白,瞪大眼睛,一手紧紧扯住她的衣袖,一手指着玉杯,口中霍霍有声。

她低下头侧耳去倾听,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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