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此别难重陈·三

祝摇光看清了这两人的脸,神情微微一动。

他的确也认识这两人。或者说,曾经见过这两人,但基本称不上有什么交情。

不过他们既然出现在此,那么便意味着,有另外一个人,应当是和他们同来的。

果然,崔凝之闻言,双眉一蹙:“尘白?他也来了?”

灰袍男子笑了一声,算是默认,而后伸出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祝摇光:“崔郎君难道不知,这个人,已经被崔阀主送给我们王上了?”

祝摇光听在耳中,觉得颇为怪异。

送给?他又不是东西,怎么还能“送给”谁?!

还有,听此人言语,尘白竟已被称为“王上”?可尘白不过是北雍王义子,难道北雍王不把权力传给亲儿子,反倒是甘愿传给义子?这不可能啊!

祝摇光忽然觉得自己幽禁洛阳宫十年,出来后已经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了。

崔凝之听了灰袍男子所言,冷笑道:“我堂哥会毫无缘由地把他交给尘白?怎么可能。”

灰袍男子语气平淡:“崔郎君若不信,可以回去找你们崔阀主求证。总之今日,废太子只能被我们带走。”

崔凝之眉宇间有一丝不悦,他身旁诸多下属见状,立刻抽出兵器,森冷锋刃直指对面二人。

那名缁衣男子瞧见崔阀僚属动作,阴刻的面容上竟浮现一丝笑意,身上的血腥之气顷刻间又重了几分,似乎很想立刻与这群人展开搏杀。

双方正剑拔弩张之际,忽有一名崔阀僚属自城外匆匆赶来,在崔凝之面前跪下,开口道:“……郎君,的确是阀主谕令,要把废太子交给千阳王。”

崔凝之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祝摇光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场面,实在是有趣得很。

崔凝之唇角渐渐绷紧,忽而一拂袖怒道:“我堂哥答应了,我可没答应!废太子与我有灭门之仇,他的命,只能由我来处置!”

那名缁衣男子眼神微眯,翻身下马,一杆通体漆黑的玄铁长枪自手中挥出,语带挑衅:“你敢不听你们崔阀主的话?那我就替崔阀主先来教训你。”

崔凝之脸上透出一丝煞气,眼神极为轻蔑:“你也配!”

两人一语不合,便招招狠辣地打了起来。崔凝之身旁下属也纷纷而动,上前围攻。

祝摇光见状神情微肃,正考虑是否要出手阻止,便听到旁边那扇紧闭的小门忽地打开,原来方才在里面的另一群崔阀僚属听到动静,破门而出,却看见自家郎君正与一缁衣男子交战,当下且惊且怒,立刻持着兵刃冲了上来,要将这胆大包天的缁衣男子乱刀砍死。

如此一来,场中便是数十人围攻一人。崔凝之面色不善,朝众下属怒声喝道:“都给我滚开!谁让你们动手的?”

那名缁衣男子却非但不惧,反而越战越勇,双眸中闪着嗜血的光芒。

崔凝之擅使神机弩,远战极有优势,但近战就难免吃亏。而那缁衣男子的枪法则狠毒暴烈,招招嗜血,于人于己都不留退路。眼见那杆玄铁长枪的森寒枪尖就要扫到崔凝之脸上,祝摇光神色一变,当即抽出长剑,将那枚枪尖重重挑开,出声道:“打架不要朝脸上招呼,破相了怎么办。”

这两人的战力在整个天下间都是屈指可数的,一般人别说出手阻止,就连靠近身侧都会被波及重伤。而祝摇光提剑这一挑,却很轻易地就将激战中的两人分了开来,这还是在他腹部被射穿两道血洞的情况下。

他手中那柄长剑,通体清澈如镜,剑身银光流转,剑尖刻着一道洁白透亮的梨花纹路。

“白梨剑?”先前那名灰袍男子见状也下了马,走上前来,语气颇有些复杂:“大公子,这好像不是你的佩剑吧。”

祝摇光一手按着腹部流血不止的伤口,略笑了笑:“无论哪把剑,能用就行。”

缁衣男子突然出声道:“这十年来,你被幽禁在洛阳宫,随身就只是带着这把白梨剑?”

祝摇光颇不解他此言何意,但还是如实点了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缁衣男子胸膛重重起伏了几下,咬牙道:“你就真的只惦记着……”

灰袍男子出声打断他:“行了,别说了。”继而转眼看向祝摇光,叹了口气:“大公子,崔阀主既然已有谕令,你就跟我们走吧。”

祝摇光只觉头脑中一团乱,问道:“跟你们走去哪?”

这时,他听到身后那群崔阀僚属中有人低声交谈——

“西川双将怎么突然出来了?”

“素闻西川双将,秉性迥异,今日一见,还真是如此。姬玄圆滑伪善、笑里藏刀,玉逢恩刚爆狠毒、嗜武嗜杀……果然是尘白手底下的鹰犬。”

“什么西川双将?不过是北雍叛狗!此二人当初跟着尘白一同叛出北雍,又能是什么好货色?那个玉逢恩,更是把自己义弟绑在马后活活拖死……如此行径,简直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你们低声些。别忘了,阀主可是很欣赏尘白的。”

“哼,他不就是仗着阀主欣赏他,才敢纵容西川鹰犬这么无法无天!”

“……”

祝摇光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他虽然没太听懂这些人的话,但他清楚听到了“叛出北雍”四个字。

尘白怎么会叛出北雍?!

尘白怎么可能背叛他视若至亲的义父!

祝摇光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知道十年间会发生很多事,可唯独这件事,最让他难以相信。因为这件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心里有了这桩疑虑,便想找机会弄清楚,于是对面前的灰袍男子道:“我可以跟你们走。”

姬玄笑了笑:“如此甚好。”

刚动了动脚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崔凝之冰冷的声音:“祝沣,我说让你走了吗?”

祝摇光回头,故作无奈道:“那没办法,你们崔阀主都已经同意了。你难道能违抗阀主谕令,强行把我扣下来?”

崔凝之漠然道:“总之,你不能走。”

祝摇光略微一笑:“那不好意思了,我今天非走不可。”

崔凝之忽然一拳重重捣在他的腹部上,将那本就血流不止的伤口崩裂更甚,而后将他压倒在地,一只手死死掐着他的脖颈,恨声道:“是不是只有打死你,你才会听话?”

祝摇光剧痛之下浑身都在轻颤,眼前阵阵发黑,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些许久之前的零碎画面,于是略笑了笑:“我从前好像也这么打过你,把你打得蜷在地上起不来……咱们扯平了。”

“扯平?”崔凝之脸色更加寒凉了几分:“我崔阀东府满门,上上下下近千条人命,你要如何扯得平?”

祝摇光目光微怔,似乎突然间才记起这件事,神情慢慢地僵住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重重的马蹄声响,似乎是一队重甲铁骑正朝这边而来。

姬玄与玉逢恩二人看见那队铁骑,立刻迎上前去,口中道:“王上。”

是尘白来了吗?

祝摇光强行忍下腹中剧痛,艰难地偏过头,望向那重重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大约只有二十余人策马而来,可就是这二十余名重甲铁骑,竟生生踏出了千军辟易的威势。

在精甲耀日的铁骑前驱中,一袭白衣策马而出。

那人手持一杆似雪生光的银色长枪,端坐于马上,丰姿如神,举手投足间自有威重。

他肤色玉曜,身着一袭素雅白袍,眼瞳静如冰湖,日光掩映其中。左侧耳垂有一只紫色耳珰,在日光映照下剔透如玉髓冰魄。

祝摇光眼前微微眩晕了片刻。他想起自己十年前在北雍初见尘白的时候,似乎也是被这张脸震慑得恍了神。当时还暗恨许久,这样的一张脸,怎么偏就不是个女孩子,简直暴殄天物……

想到当年之事,他不禁轻轻一笑。然而这一笑又牵动腹部伤口,疼得他偏头闭上了眼,无心再看美色。

过了片刻,鼻间忽传来一阵幽冷清甜的兰香,祝摇光立刻抬眼,只见尘白已经下了马,行至他身前,伸手似要将他扶起来。

祝摇光尚未反应过来,他身旁的崔凝之便已一掌击出,狠狠打在尘白胸前。

尘白被这一掌打得后退了数步,脸色白得几近透明,一抹殷红血迹竟从唇角渗出。

祝摇光见状,睁大了眼,脱口而出:“不会吧,这么弱?”

玉逢恩闻言大怒:“你找死!”说着提起手中玄铁长枪就刺了过来。

祝摇光连忙滚在地上躲闪,一边无奈道:“……把他打吐血的是崔凝之,你怎么偏要和我过不去?”

玉逢恩眼中似乎要喷出火光,咬牙切齿道:“王上方才明明是去扶你,可你竟然,竟然说他……我看你真是找死!”

祝摇光立刻认怂:“行行行,我错了,我道歉,我不该说你们王上弱。”

可是凭良心讲,这又岂能怪他?十年前见面的时候,尘白有“天下名士第一”之美誉,论战力,崔凝之绝不是他的对手。可如今,竟会被崔凝之一掌打得吐血,这真是……

玉逢恩仍然不肯罢休,手中玄铁长枪更加狠厉地朝他身上刺去。

祝摇光只得不顾腹部崩裂的伤口,咬牙闪身躲避。

好在这时,听到尘白略显冰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玉逢恩。”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有下任何命令。然而玉逢恩闻声,手中动作立刻收住,那杀气凶烈的长枪悬在祝摇光身前几寸,不再往下刺去。

祝摇光总算捡回条命,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他看得出来,因为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玉逢恩方才是真想一枪捅死他,可见此人护主到了什么地步。

另一旁,崔凝之看着尘白唇边渗出的鲜血,脸上露出嘲讽之色:“尘白,想当年北雍初见,你是何等威风,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我真是觉得可怜。”

玉逢恩牙咬得咯咯作响,双目泛上赤红之色,似乎想冲上去把崔凝之捅成筛子。

尘白却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在意这羞辱言辞。他伸手将祝摇光慢慢从地上扶起来,衣袖间的冷清兰花香随风微散。祝摇光反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身,却发觉他的手一片冰凉,身上也毫无暖意,似是虚寒之症的表现。

祝摇光微微皱眉,想起尘白从前,大雪天里只穿单衣轻袍,身上却也是暖的。

再想到他方才被崔凝之一掌打得吐血,祝摇光顿时明白,他的身体应当是出了什么状况。于是一边暗骂自己口无遮拦,一边出声道歉:“对不起,我方才不该说你……”

尘白却并不在意,轻声笑道:“无妨。我现在,确实是很弱。”

他这样看得开,祝摇光心里反而愈发愧疚了。犹豫许久,终是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生病了?”

尘白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祝摇光在心里暗道可惜。想当年尘白位列天下名士榜第一,是何等的天资、何等的风采,然而如今对上崔凝之,却连一战之力都没有……

祝摇光扪心自问,若换了他自己,恐怕未必能想得开。

申请签约了。祈求编辑大人不要杀我。(当然我知道这不太可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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