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府内,许文和眼巴巴的等在前院偏厅,有些坐立难安。张子远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位文弱书生,恪尽职守的并不多问,只坐在一旁看管着他。
终于,有人来报将军回来了。张子远立刻出门,对吕承泽抱拳行礼,报告此人无异动。
“辛苦了,去休息吧。”吕承泽点头。
“是。”
到了殿内,许文和立刻双眼放光,行过礼后便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这个,好好收着罢,别陪葬什么的了,不然又被盗墓贼弄出来。”吕承泽宽大的手掌握着印信,闲闲的说道。
“是。都虞侯大恩,文和永世不忘,必结草衔环以报。”许文和说着,伸手要接过印信,吕承泽却把手一缩。
“安阳侯印信到手,总共花费本都虞一千两白银,一千两,那是什么概念?普通百姓家一年也不过花用十两银子而已。文和,你要给我打多少年工,才能抵上欠本都虞的银子?”
吕承泽拿着印信在双手间抛来抛去,许文和的目光跟着左右晃动,随即似反应过来,说道:“打工……此词甚好。”
吕承泽眯着眼,目光渐渐犀利,许文和连忙道:“都虞麾下皆是能征善战的将领,然而缺少谋士,文和作为第一个加入的文士,当可有中上的俸禄,每月十两足矣。当然本朝国库充裕,都虞亦家业雄厚,这点不算什么……”
“十两?”吕承泽嘴角抽搐,他没记错的话,本朝一品大员一年的俸禄大约是二百两,而自己这个三品武将俸禄也只是每月十二两。
当然,自己收到的其他赏赐和征战时获得的额外补给也是很多的。许文和每月十两,这是想除了朝廷发的俸禄外,自己这个做主公的再补贴?
他与许文和初识时的场景已经过去太多年,吕承泽早已忘了当初这位谋士是怎么狮子大开口的,今日乍然一听,还是险些拿手里的印信砸向许文和的脑袋。
“每月十两,一年一百二十两,今日我又为将军拨开迷雾,献计献策,解了危急,当有额外赏赐。以后这种情况还是不会少的,林林总总的赏金加起来,一年当可有二百两……”
“……”吕承泽沉默了。
“一千两,五年还清。”许文和做出结论,定睛一看吕承泽的脸已经十分黑,于是赶忙做出补充。
“这是所有俸禄都用来还欠款所需要的时间,但文和亦不能不吃饭,故每月将军发文和二两银子即可。这样一来,每年还一百七十六两,一千两需还约五年半时间。”
许文和说完,期待的看着吕承泽。
吕承泽蹙眉,最后点头道:“原来如此,文和好打算。原来老子的一千两,也只能买你五年半的时间。”
“岂不闻‘千金博美人一笑’……”许文和说得顺口,见吕承泽脸色又黑了,连忙改口道:“大丈夫为招揽天下英杰,何惜千金乎?”
吕承泽哦了一声,将手中印信交到许文和手中。许文和喜笑颜开,拱手道:“主公!文和必为主公两肋插刀,鞍前马后……”
吕承泽抬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表忠心的话,说道:“你现在身份尴尬,一时不能将你录入我门下。不过正好陈太尉让我监视你,这样,你以后就以软禁之名住在我府上。”
“谢主公。”
“每月一两,你再算算还钱需要多少年吧。”
“……”
“你住柴房里。”
“……”
吕承泽不再理许文和,走出门唤高晟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高晟点头,走到许文和身边和善的笑道:“许先生,请随我去后院。”
“后院有柴房否?”
高晟满脸疑惑,答道:“并无。”
许文和松了口气:“文和就知道吕将军不会如此无情。”
吕承泽很快也回了后院,到自己卧房整理了一下,出来后直接去西跨院找许文和。
许文和有些意外,但马上意识到吕承泽应该是有重要的事和他说。
“主公还不安睡,可是得遇谋臣,兴奋之故?”
吕承泽眉头一跳,他又可以开启被自恋的许文和洗礼的生涯了,当真快乐。
“秦公达是怎么忍你两年的?”
“主公哪里话,文和昔年为秦公剖肝沥胆,秦公甚悦之,何须用忍字。”
吕承泽笑笑,说道:“我不与你废话了。我想诛杀陈雍,你有什么计策。”
许文和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吕承泽会选择噬主,而不是离开汴京。不过既然吕承泽发问,他很快冷静下来,细思策略。
“诛杀陈雍,可以选择在上朝之际,其时百官在场,陈雍又要穿过几道宫门。都虞可以看宫里禁卫有无可用之人,于某处宫门设下埋伏;都虞护卫在陈雍之侧,陈雍一穿过宫门,便关上大门,即可立斩之。”
吕承泽点头,他说的与自己所想差不多。吕承泽又与他商议了细节,等到方方面面都顾虑周全后,他露出满意的神色,许文和却又想到了一件事。
“主公,还有一事。在群臣面前诛杀陈雍,若有陛下密旨,更可名正言顺。”
吕承泽神色轻松,挑眉道:“已有了。”
“这,陛下赐……不,是主公主动去讨的?”许文和又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平静。
吕承泽既然选择诛杀陈雍,去讨密旨也正常,看来他也不是那种毫无头脑的武将。
“文和要提前恭喜主公立下大功,成为朝中第一重臣了。”许文和从善如流的拱手道。
“京城也没什么好的,吾所牵挂之处,是燕云。”吕承泽一脸深沉,故作惆怅道。
“莫非将军有意攻下燕云十六州?”许文和这次才是大吃一惊,随即一脸喜色:“放眼天下,也只有将军可以拿下幽云十六州了!”
燕云十六州,也称幽云、幽蓟,这一带在前朝一直在中原王朝的领土内。可在新旧王朝更替之际,诸侯并起,北漠沙陀人趁乱南下,燕云就被沙陀族人占领,至梁朝开国之后也始终未曾收回。
其后,沙坨人的部落逐渐强盛,仿照中原制度建立夏王朝。燕云十六州被夏人占据两百年,一直都是梁朝的奇耻大辱。
“那也要过几年再去了,等中原局势稳定。”吕承泽拍拍许文和的肩。
“此是应当,中原风雨飘摇,拿下燕云也不会稳固。文和必助主公早日扫平四海,令宇内清平。”
“那便谢过先生了。先生安歇,我也要去睡了。”
许文和深深一揖,真诚的恭送吕承泽出门,回来之后欣喜异常。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五年之期其实也不必严格遵守。
第二天,吕承泽早早的起床,收拾齐整。五月中旬的第一天,府内部众皆来见过吕承泽后,方才去各自的营地上岗。
吕承泽给手下的将领们训话,许文和也已经起床,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热闹。散了后,吕承泽招手让许文和过来。
“睡得可还好?”吕承泽笑得一脸亲切。
“很好,文和一向不认床。”
张子远见到许文和,诧异了一下,没想到许文和仍然在吕府内。他身上也没穿着吕府侍从或吕军部曲服饰,看起来只像个年轻世家公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这位先生是?”张子远问道。
“这是本都虞花费千金买的美人。”
张子远愣了下,说道:“原来将军亦有此等爱好。”
吕承泽皱眉,看了张子远一眼,冷漠道:“买给你的。”
张子远又是一怔,随即赶忙拱手:“主公,末将实无须……”
许文和一脸黑线,高晟哈哈大笑。张子远意识到不是那么回事,于是有些尴尬的挠头。
高晟对张子远耳语了一番,张子远恍然大悟,肃然起敬的对许文和揖了一礼道:“许先生。”
现在许文和在知道些许内情的人眼里,就是身为敌方曾经的部下,却头铁进京城的抽风文士。张子远露出了“好生蹲监牢”的眼神以示鼓励后,便和吕军部曲结伴出府,去兵营当值了。
这一天,吕承泽照例去找陈雍,然后和他一起进宫上朝。每逢休沐日过后,旬初的第一天,吕承泽都会去参加朝会,其后是否参加就看陈雍有没有吩咐了。
接下来的几天,吕承泽在进宫当值的时间,照例调整安排了一下各宫门处守卫的轮值。却有一处的调动,暗藏着无尽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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