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暴动

景侯带兵去了京兆衙门,紧接着闭门数日的京兆衙门升堂审案,抓抢劫贼徒去打板子的消息,像是插了双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神都。

办大案期间,处刑从重。盗窃十两以下者,笞八十,流三百里;盗窃十两以上者,绞;抢劫者无论金额,绞;杀人者斩。

随着往日招摇过市、盗掠成性的泼皮无赖一个个要么带着板子伤流放,要么被押往菜市场行刑,越来越多百姓敢出首告官了,藏匿着的罪犯也被揪出来清算。

整个神都的风气为之一净。

但方延逆案当日,四处流窜、为寇神都的,可不止那些泼皮,有的金吾卫兵卒坏事也没少做啊。

神都百姓敢告发那些泼皮无赖,可不敢告金吾卫的军爷。

因此对付金吾卫,景初另有一套法子。

整个金吾卫都附逆了,景初先明言只诛首恶,也就是方延和他那批心腹,不计较士卒的罪过,但她景初不能容忍军卒欺压平民。

大部分流窜抢掠者自知犯罪,不敢回驻地,往城外落草,景初已安排成虎带一支京营精兵去剿。

只有小部分抢掠者,心怀侥幸,仍旧藏匿在金吾卫之中。

为了甄别出这些人,景初叫他们相互揭发。同伍之中若有人犯盗窃、抢劫罪,有人揭发,则只斩犯罪者,伍长监管不力,笞五十,逐出军伍;若揭发者是伍长,则只斩犯罪者,全伍免罪;若胆敢包庇,一旦被查出,全伍斩首。

这些贼徒被斩首之后,首级陈列于菜市口,有木牌高高树立,明言他们犯下的抢掠、杀人罪过。为防小民不识字,景初还命人请了老童生在旁宣讲。

这些贼徒的家资则尽数抄没,贴补给被抢掠者。多管齐下之下,京师的氛围才渐渐松快了许多。

可朝中局势,却一日比一日紧张。

谁也不知道,大理寺到底审出了什么来,只是眼见皇帝一日不上朝,他们便一日不得出府,只能焦灼地等待结果。

这样漫长的等待,最是难熬。

有人已经熬不住了。

方延逆案后的第十二日,兴宁十五年腊月初七,寅时的漏板刚刚敲响。

时候尚早,天色还是暗沉沉的。官员要早起上朝,即便这些天皇帝不临朝了,官员们早起的习惯还是没怎么改变。部分官员已经起来了,在下人伺候下盥洗。

在这样清醒的静谧中,陡然有一声尖啸划破长空。不知是谁在喊:“景氏谋反!天子被囚!”

声音来自尊贤坊左相府。

此坊紧挨着大明宫东上閣门,奏章递送、官员候见皆走此门。从尊贤坊出,骑马到东上閣门,不过盏茶时间。

因着这样的便利,许多部堂高官、文臣砥柱皆在尊贤坊置产。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为了积极向上司靠拢,各级官员纷纷在尊贤坊买房置业,尊贤坊的房价因此居高不下,此坊也成了”贤士云集”之地。

左相府,就坐落在这”贤士云集”的尊贤坊正中。

负责看守左相府的陈奇正在门房里打着盹,登时被这声尖啸惊醒。他刚刚醒来,眼里尚有血丝。但他顾不得这些,连忙从身边揪来一个士卒:“这是谁在狗吠!还不去给我堵了他的嘴!”

这士卒忙不迭应了,便要去查是哪个狗胆包天的东西敢乱说话。刚刚走出门房,便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怔在原地,张口结舌。

陈奇见此,不安地拧了眉,走到门前,推开这个兵士。但当他看见面前的情景时,竟也被震在了原地:

当朝左相韩秉礼,正静静立在他的面前。

在深寂的夜色里,韩秉礼融在浓重的夜色里,像一个幽灵。

而在他的身后,跟着着整个韩府的姬妾、仆从。他们就这样静默地站着,神色疯狂里带着些畏惧。无论男女,手中都有兵械,有刀就拿刀,没刀的就拿着根棍子。

而派去后院的那一对京营兵,个个被五花大绑,缴了械跪在两侧。

“你想干什么?”陈奇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他的声音还是难抑颤抖。

“我想干什么?”韩秉礼神色古怪,他偏了头,好像真的在思索。半晌,他才无奈道,“我要面圣啊。景深不让我面圣,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说罢,他叹了口气,淡淡吩咐身后仆从:“冲门。”

陈奇瞪大了眼,“噌”一声抽出了刀:“谁敢!”

他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不由得喉咙发紧,但反应还是很快,连忙命传令兵吹哨:“韩逆暴动,吹哨调兵!”

传令兵抖着手摸出竹哨,急促的哨声传出了很远。

静谧的尊贤坊突然喧嚷起来,一队队京营兵从左近坊区抽调过来,维持秩序。

明灭的火把汇成溪流,与坊内各宅邸闻声亮起的灯火一起染红了夜空。

韩秉礼见此,狰狞了面色。

这些时日,他韩秉礼与外界沟通的渠道被景初一条条斩断,他虽然还能视能听,却无异于聋子、瞎子。

更糟糕的是,十日来,他一本新的奏章都看不见。之前写好的奏章与票拟倒是被随意地装到一个箩筐里运了出去,却也石沉大海、杳无回音。大约是没有送到皇帝面前,他在文字里留下的那些手段只怕也都付之一炬了。

首相不能再参预政事,他的政治意见也没有得到回应;新的票拟上没有首相的签字,大内却熟视无睹。大齐不再需要这个首相了。

这个认知让韩秉礼无比恐慌。

他决不能坐以待毙。

景深想把他关在这尊贤坊?想都别想!他韩秉礼的位置,在大明宫,在政事堂!谁也别想挡他的路!

“冲过此门者,可脱奴籍,其子孙三代,韩府养之。”他本想等一等其他官员府中的反应,如今看来,不能等了。他再次对仆役下令,声音低沉嘶哑,带着难言的诱惑力。

有着这样的激励,那群原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的仆役,咬咬牙挥舞着手中的兵械,对着京营锐士们组成的刀阵就撞了上去。

这些兵械可谓千奇百怪,有拿擀面杖的,有拿菜刀的,有拿锄头的,也有拿着缴获自绑起来的那批京营兵的刀具的。前冲的阵势虽然唬人,却散漫无序,可想而知,这样土鸡瓦狗一般的队伍,岂能在京营兵手上讨得好?

不过是送死而已。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血腥味在小小的尊贤坊里弥漫开来。

韩秉礼也不意外,只是勾起了一抹冷笑。

时候差不多了,左近的官员们大约都醒了。

于是他朝着心腹使了个眼色。阵列在后的家丁们立即奋力前冲。他们受过一定的训练,韩秉礼特意将他们排列在最后。

他们把身前的韩府仆从们当作人肉盾牌,刀兵加不得身。两轮之后,竟然成功撞散了刀阵。

韩府大门,破了。

与此同时,整个韩府,上至韩秉礼的姬妾子女,下至奴隶仆从,都大声哭号了起来:“景氏谋反!”

“景深幽禁天子!”

“景深隔绝中外!”

“景深谋朝篡位!”

只有韩秉礼,在刀光和哭喊声中兀自冷笑着。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切,越来越整齐。

左近府邸冷不丁听到这些声音,都被吓了一跳。

韩秉礼给景深扣的罪名大的吓人,但怎么越听,好像越有道理?

这些天确实是没人能见到陛下了,陛下会不会是……

在这一片嘈杂声响中中,有一个声音突然压下了其余杂声,正气浩然、义正辞严,而其他声音也都很快归于寂静:“景深逆贼,隔绝内外,蒙蔽圣听!陛下多日不曾视朝,安知是不是受制于景逆之手?群臣不得面圣,谁知圣躬安否?”

是韩秉礼。

最后这句话堪称诛心。这话的意思是,皇帝已经被景深杀了。

“本官韩秉礼,受天子深恩厚禄,敢致臣节,捐躯国难,谋诛权奸!尊贤坊诸公皆国家栋梁,受国朝禄养,仗义死节,正在今日!不敢从我者,韩某不怪你;但凡有半两风骨之人,当随韩某出坊、入宫、求旨、除奸!”

他接着高声宣讲,斑白的发在风中飘动,迸出巨大的感召力来。

有大齐忠臣坐不住了,也有政治投机者闻风而动。

他们打开了自家府门,大声回应:“韩相高义!”

“左相休要胡言!”陈奇见势不好,明白不能被韩秉礼牵着鼻子走,连忙大声驳斥,:国公事事都奉着陛下的旨意,不敢自专……”

“你说奉旨就是奉旨?你算什么东西?”韩秉礼冷冷打断他,“本相要面圣,要听陛下亲口说明,景深所作所为都是奉了陛下旨意!”

“陛下不见你!”陈奇一再被韩秉礼压制,不由怒极,”韩秉礼!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不清楚吗?陛下如何还能愿意见你?闹得再大,陛下都不会见反贼!”

丘八都敢直呼自己的名字了。

韩秉礼愈怒,面上便愈平静。

“本相说,本相要面见陛下。”

“陛下一日不下旨撤我的职,我便一日是大齐左相。”

“大齐左相要见陛下,京营校尉也敢拦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步步接近陈奇。

“还有,”韩秉礼已经离这个校尉很近了,此刻他仰头看向这个校尉,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与费解,“你这狗一样的东西,怎敢直呼本相名讳?”

韩秉礼大袖飘飘,身形清瘦。谁也没想到,这个脆弱的文人,袖中藏了一把淬毒的匕首。

那把匕首狠狠地扎入了陈奇的脾脏。

陈奇骤然受此剧痛,生命力快速流失,嘴角胡乱地溢出血来。

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双眼已经失焦,却依然能看出其中满是惊疑与后悔。

就算韩秉礼是个弱质文臣,他也不该不设防的。

可他不甘!他的新婚妻子还在等着他回家……

陈奇仰面倒下,眼中遗憾尚未散去。

韩秉礼紧紧攥着滴血的匕首,眼中带笑,欣赏着这一幕。

真把他当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了吗?

蠢货。

在京营兵骇然与愤怒的目光中,韩秉礼轻笑着挑眉:”还有谁想拦我?”

抱一丝宝宝们,今天稍晚了一点点[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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