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泉小叔吱呀一声从屋内走出,袖中取出一罐伤药。
小心翼翼将墨色的粉末铺在少女手背,用轻柔的白纱布包裹。
动作之绵软,生怕不小心弄疼少女。
薛琼玉咬牙动了动手,果真不如先前办疼痛,她竖起大拇指。
喜不自胜:“这药真是灵验,多谢泉小叔了!”
“这是……何意?”
少女眸子黑亮得惊人,让蔡泉看呆了一瞬。
真难想象眼前如此古灵精怪的少女,居然就是薛家那个臭名远扬,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古代人不懂这些很正常,薛琼玉勾了勾唇,轻盈一笑。
“此乃……暗语,我们德兴鱼行的伙计都会这个,意思是妙极了!”
少女眼珠子一转,便编造出借口,分明是子虚乌有之事,经她口说出,却让青年心中莫名信服。
“出海捕捞时,伙计们卖力拉网,若是上来的鱼成色极佳,大家累得虚弱,说不出话时,便会竖起大拇指,表示丰收喜乐。”
她举起手背,脸色故意哭丧一瞬。
继而巧笑一声:“我被猫儿抓了,自然高兴不起来,也无力气说话。但先下用了泉小叔的伤药,可谓是满血复活!自然要竖起大拇指赞叹的!”
蔡泉虽一直唤她作嫂嫂,但心底认为薛琼玉不过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姑娘。
若没有听过坊间传闻,他定会觉得这女娃娃着实讨喜。
“薛嫂嫂客气。”
青年站直了,从容一笑,继续寒暄两句,她正准备转身走。
青年叫住了她:“此药一日涂两次,薛嫂嫂还是带上吧,也不用反复来我这僻静之处。”
她点头,觉着眼前青年的体贴有礼,就好似那日和季延的针锋相对和对自己的评头论足,不过是一场幻觉。
少女接过了药便匆匆离去。
*
薛琼玉回到陈清荷的屋子里头,正见她坐在茶几侧,安静烤火。
噼里啪啦的火花炸开,少女关上门,屋外的呼呼北风被拦截在外。
“清荷妹妹可有去看大夫?”
见她咳嗽得厉害,薛琼玉上前关心。
若是陈清荷病死了,季延不知道该去哪里发疯呢。
“几日都在和母亲操劳峰哥儿的葬礼,还未腾出空闲。”
陈清荷披着一头柔顺的乌发,脸色苍白,她孱弱的气息让少女莫名慌张。
虽知陈清荷不会病死,但少女仍心中忌惮季延,若是陈清荷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还有什么办法拴住这条忠心事主的狗?
“清荷妹妹莫要逞强!”
她故作生气,气鼓腮帮子,活似一只毛茸茸的松鼠。
薛琼玉唤来几个小厮,用金锞子做定金,要他们上街上请医术最奇的大夫。
“不论诊金多少,我都付得起,要快!”
她咬牙吩咐下去,自己则端来一杯温水,伺候着陈清荷喝下去。
“薛姐姐,我……”
陈清荷脸色一白,她可受不起薛大小姐的伺候!
让脾气暴躁的薛大小姐伺候她一介歌女出身的妹妹,陈清荷一万个不敢当。
几乎是一瞬,陈清荷从半跪着姿态弹射而起。
“薛姐姐在我还未过门前,便到歌楼对我照顾有加,清荷感激不尽。薛姐姐的大恩清荷无以为报……”
少女伸出食指,置于陈清荷唇边,制止她:“我不是男子,不许以身相许。”
她尴尬一笑,生怕陈清荷说出莫名其妙的台词。
陈清荷这才坐下,规规矩矩让大夫诊治,拿了一副药药方。
大夫拱手,略有些许害怕薛大小姐是来找麻烦的。
给陈清荷诊治?
传闻她小肚鸡肠,怎么可能为一个成为她丈夫妾室的歌女诊治?
“陈夫人这几日劳累过度,不过只要按时服药,好好休息,不出一周便能恢复如初。”
大夫讲话时,白胡子一上一下颠着。
他收起木盒子,将银针放好。
大夫悬壶济世,心怀众生,因误会薛琼玉来意,把人家小姑娘往坏处想,心中很是惭愧。
薛琼玉给他金子时,大夫摊开手拒绝,如是说:“薛小姐着实和坊间传言不一致,老夫今日就不收诊金了。”
“怎可?”
她想起自己现代的爷爷。
薛琼玉的爷爷是个老中医,她知道爷爷生活不易,但每每遇到病患,都毫无怨言,免费医治。
少女不容拒绝,将一定金子塞入大夫怀中,叫小厮将人送走。
继而和陈清荷闲聊几句。
“上次的画作不见了?”
若不是去了一趟古玩城,薛琼玉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这诡异之处。
陈清荷不过一介弱女子,为何要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收藏南齐皇室的遗物?
陈清荷从榻上局促起身,莫名紧张起来:“这些画作价值不菲……总该是要好好收起来,避免脏污的。”
少女点头,对陈清荷给出的理由不置可否。
她现在所做,不过为了谋生,于是看作工作,公私分明。
就算陈清荷真的和南齐皇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联系,她也无心探究。
接近陈清荷的目的很简单,为了活命。
少女坐下,拍了拍她的背,见陈清荷慌张难以掩盖,只好装作毫不在意,转移话题。
少女轻咳一声:“话说,泉小叔的西苑都不曾安排人来打扫过吗?”
蔡府西苑很是肃杀冷清,纸窗都破了个大洞,呼呼地灌入寒风。
陈清荷将一暖手的炉子塞进少女怀里,笑着和她解释。
“蔡府西苑是泉小叔母亲的故居,其实也有收拾出来其他干净的院子,但都被泉小叔一一回绝了,他住在此处,想来是思念亲生母亲吧?”
暖炉馨香,少女红唇都被冻得发紫,她抱着暖炉,才感觉好些。
谢过了陈清荷的暖炉,少女蹙眉:“还未听泉小叔提起过他的身世。”
“泉小叔母亲原是小秦歌的青楼女子,因容貌出众,被老爷看上,不日便有了身孕,嫁入了蔡家。府上的老管家告诉我,那时大家伙都唤她一声许姨娘。”
许姨娘?
薛琼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想起南齐皇室中确实有姓许的大臣。
“这许姨娘是病死的?”
少女连忙追问,她总觉着张镇上下莫名兴起的复国反动,定然有什么秘密。
“不是病死的,是生泉小叔时难产了,失血过多而亡。”
“这样啊……”
薛琼玉感慨泉小叔身世可悲,且古代医疗卫生条件确实不发达,很多妇女难产而亡。
“没想到清荷妹妹也有八卦的时候。”
少女调笑地看了她一眼,薛琼玉还以为陈清荷这种清冷大美人,会如谪仙般不问尘世。
两人东拉西扯一下午。
翠儿见月下西山,夜色浓浓,不安地催促自家小姐上马回府。
上了马车,少女身子渐渐回温,她看了一眼脚边的暖炉。
圆盆子大小,但十分耐高温。
薛琼玉左右为难一瞬,眯起眼故作愠怒:“翠儿,你可知我今日为何生你的气?”
小姐若是能和那秀气书生成了,她也嫁过去当小妾。
但书生被陈清荷勾了魂,翠儿就替主子一同憎恨那歌女。
歌女确实长得红颜祸水,国色天香,但勾人勾到薛琼玉的心上人,那就是这贱蹄子的不对了。
翠儿恨恨咬帕子,本想替小姐好好教训她,但被小姐怒斥,她失神一瞬。
“小姐,您放下林公子了?”
翠儿斗胆问,花光了她所有勇气。
“谁?”少女揉了揉太阳穴,打着哈欠。
“林冲天,林公子……”
翠儿越往后,底气越不足,她垂眸不敢看少女一眼。
生怕自家小姐知道自己龌龊的一些非分之想。
薛琼玉心累,都过去一年了,翠儿怎么还记着这个男人?
林冲天,她在原主的记忆见过,平平无奇的渣男样,哪里值得惦记这么久。
少女叹息,循循善诱道:“翠儿,我之前有教过你,不能在同一棵树上吊死吗?”
翠儿不识字,脑袋却比陈清荷灵光。
眼珠子咕噜一转,点头回她:“小姐……是想嫁给李二公子?”
噗嗤——
茶水一口喷出,薛琼玉诧异盯着翠儿。
这丫头心肠坏,但对薛琼玉着实忠心体贴,或许加以敦促,能够改过自新。
“谁说的?我就算是嫁给蔡峰也不可能嫁给李凌白!”
少女眸子一时愠怒一时又无奈,她知晓李凌白之后也会被陈清荷迷得醉生梦死,自然不敢对李二公子心生不轨。
那可是未来的皇帝!
少女可不敢造自己和李凌白的绯闻。
“可奴婢听说……前些阵子老爷和少卿大人喝茶,聊了小姐和李二公子的……婚事。”
翠儿无辜看了一眼,迟疑后,见薛琼玉不会暴怒,才一口气说完。
从袖中滚落一物,咕咚一声脆响,薛琼玉看了一眼脚边。
翠儿很是机灵,捡起此物,递了上去。
“小姐,这是蔡二公子给您的伤药吗?”
薛琼玉这才想起自己还未把药还回去。
翠儿一番话让少女一时半会无法冷静下来,她揉了揉头发,乱成鸡窝。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作为当事人,她有知情权。
薛琼玉冷静分析一番,李凌白脾气臭成这样,就算两人确实有娃娃亲。
绝对也没可能在一起的!
她松口气,接过瓶泉小叔给的药罐子。
看起来小巧,没成想沉甸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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