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百分之六十一

忙碌了一阵子突然闲暇下来,还是相当不适应,整个人无所事事,感觉时间度日如年,浑身上下哪哪不得劲,还是得找点什么事情做做,欤暗自感慨。

于是这短短两日,欤甚至比前几天还忙,他干过的活不限于开垦荒地、凿渠通水、收割粮食、锻炼宁司……偶尔去安阁司转一圈,再偶尔同竹兆压制余孽叛乱,反正除了翻地,他啥啥都干,正忙得不亦乐乎。

两天时间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

临走之际,他才恍然大悟想起,未同树他们告别,思来想去,这期间也并未瞧见他们身影,定然是被竹兆抓去做任务了。

“怎么了?”又雪揶揄问,“一脸惆怅的,舍不得这里?”

“……倒也不是。”

“那不就行了,又不是不回来。”又雪像见到什么稀罕物件一样惊奇,“难得从你脸上瞧出点常人的表情。”

接着便爽快地拍拍欤的臂膀,权当做安慰,“别伤感了,我们提前出发才能在指定日期到达汴北,顺利的话,第二日便能动身返航。”

“……没伤感。”

“你说没有就没有,出发吧,赶时间。”

片刻迷茫和不知所措同魔界的事物被甩在身后,随着距离远近,相关事物也愈发模糊,不经意间回望,他们早已走出好远,远到看不见魔界任何,身旁随处可见的枯草荒木,无不说明他们离开魔界那个贫瘠荒地,踏上了人界地盘。

抬头望天,断断续续飘了些絮雪,它不顾行人意愿自顾自降临这个世界,强硬霸道地想让任何沾染上它们独特圣洁的白,欤默默感受那短暂凉意消失于指间——原来已经冬天了。

“我其实挺好奇的,初次见面同你一道的那个女孩呢?”又雪目视前方一脸平静搭话。

“娮离开了。”

“是吗?”

“是的。”

突如其来发问又突如其来结束。

“上天恩赐于怜悯怪物的时限到了啊。”又雪轻飘飘自言自语,“初次见到你们就有预感,要说为什么,你的眼神……你那坚毅不屈的眼神同我弟弟如出一辙。”

怪物同纯魔族不同,或许是父母一方为异族,他们不会拥有那些外貌上的差异,甚优于常人,除却自身异常,十五岁之前,只要自己不说,就没人能看得出来——他们是只人人喊打的老鼠。

十五岁之前,正是又雪所说的天赐时限,因为在这个时间段内,怪物无论是哪方面都与普通人别无二致,他们会哭、会笑,饿了知道吃东西,渴了知道喝水……年龄是和人族一样的一年一岁一长,拜赐礼也是磕磕绊绊学的,更有甚者天赋异禀,混于人群中如鱼得水。

而在这个时间段后,像是上天终于发现了此不容于世的异种,频频刁难不说,无一例外终六亲不认狂暴致死,表象特征为精神恍惚双眸血红。

“是不是觉得很不公平?诞生于世却不被接受。”又雪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瞧过欤,她不管不顾,只觉得自己的嘴在一张一合全然不受控制脱口而出,“但有一法可逆天改命,妖族白狐,此乃妖中异种,一滴鲜血可保怪物不受狂暴精神之苦……可惜,我没找到。”

九年又一百三十二天,上天像是和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那个法子她无从考据,也不止一次怀疑过妖族异种的传说,因为TMD连根白狐狸毛都没见过。

又雪整洁干净的衣服下,一道可怖狰狞的利爪痕迹似乎隐隐作痛,胸中抑制不住的怒火随着呼吸声起起伏伏,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欤情不自禁迁怒,“你见过的吧。”

如梦初醒般的欤,不知道怎么回答眼前这个问题,那看不见的怒火从小小身躯中迸发,朝他迎面冲来,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见过或者没见过能概括的,要他说,他不明白又雪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到底是何缘由,因为白衍?自己?她那怪物弟弟……还是因为又雪自己?

道路上的雪又新铺一层,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印上印子,雪嘎吱嘎吱作响,而欤脑中堵塞物像突然被清理个透彻,不等他回答,又雪断断续续接上话头。

“我跟着家长的初衷,就是某天能亲眼见到传说中的白狐狸——我不甘心。”

“白衣白发蓝眼睛,不太高偏瘦,身边跟着一只蜥蜴……”

“这样啊……他果真是存在的吗。”

又雪视线直直望向前方,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透过前方屏障在怀念些什么,她只径直朝前,不在乎头顶落满雪与否,得到答案后便不再搭理旁边人,如往日般大步流星。

两次,又雪帮了我两次,欤默默注视又雪的背影,一次在院子,是念在弟弟同为怪物的情分,一次在进入魔界,提供住处不假,魔族缺人亦不假,重在我们曾在妖都生活,因此引起她们的注意。

任何种族都存在排外,经历过一次的欤不免谨慎起来,这次我们又能在魔界待多久,还是两年?无从得知。

“你想过改变怪物的命运吗?”又雪夹杂着冷意,稀松平常转过身,问视线中那恍恍惚惚的人影。

“想过,但,生死有命。”欤朝三丈外的魔陈述自己最真挚的想法。

“你还真是无情。”

这是此次对话的最后一句——别人对自己本身性格的感慨,长达一刻钟的不知名“谈心”,由又雪开始再由又雪结束,当然,对于那句评价,欤不打算理会。

在各族贵客陆陆续续朝汴北出发的同时,蜀黎也在紧锣密鼓安排一切,大到即位诏书撰写、国号更改,小到各族来宾座席,他都想亲力亲为,各臣子在劳心劳力辅佐新王,不敢有一丝怠慢,贵族们自发出钱改善汴北面貌,百姓也如同迎接除夕新年那般重视。

这可是本族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三族领导人物齐聚一堂,共同商策未来,或许某个理想中的场景真能实现也说不定,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关键时刻谁也不想链子断在自己这里,小小一火星也能引燃茂密的山头,千古功臣和千古罪人,想必自有定夺。

属于汴北的无流血牺牲战争一触即发,而在其中,有个人悠然自得不受四周氛围影响,该干嘛干嘛,吃好喝好整天乐呵乐呵,和整个汴北简直两个极端——云辰,方才从皇宫出来。

就像蜀黎跟他说的那样,他只要提把剑,有事无事早一趟晚一趟去到处转转,云辰巴不得,爽快一拍后脑勺连连答应,那些蜀黎和大臣们讨论的东西,他一个也听不懂,不晓得为什么妖族的位置要比魔族高,坐哪不是坐,还有那些进嘴的东西,在他看来,除酒之外全大差不差,没有必要分那么细……

幸好,云辰这些心里话,没有当着那些为此忙得焦头烂额的负责大臣面前说,这要是经过云辰一番辛勤操作过后,不得成为毁坏三族友谊的罪大恶极之人,怪不得蜀黎会把云辰赶出来,无形之中也是阻止又一场大战爆发。

这几日,云辰早一趟晚一趟,清晨人三三两两不算多,更不需要刻意避着,而天黑了,多数人还在外面游荡,就不得不另辟蹊径。

他隐匿于灰色地带,隔着点距离,朝欢声笑语的人群投去艳羡的目光,过路的人匆匆忙忙,灯笼微弱的光晕足以使他看清每一个过路人的面庞——无一不挂着笑脸,这点点烛光好像能帮助他们,驱散多年来欺压在头顶之上的黑暗。

只一眼,云辰便别过头缓步离去,他选择来到整个汴京他最熟悉的地方——城楼门前,他抬头,恍惚觉得高大宽敞,渺小的人深陷其中,不免觉着孤独,其实云辰熟知的并不是城楼门前那小小空地,而是城楼门外的浩瀚无垠。

以至于他攀上城楼,独自矗立,眼前眺望驰骋过的疆土,身后千千万万马蹄踏起满天黄沙,似乎这场景仍历历在目。

就如同此刻般——云辰瞪大双眼,一辆飞驰的马车劈开空中冷冽,掀起泥土笔直冲向城门,堪堪撞上前稳稳停住,待瞄清里头来人,云辰抑制不住震惊与惊喜,火急火燎凑过去扒住车窗。

其实隔老远,欤就注意到城楼之上的那个人,片刻恍惚,欤在心底期望另一种几乎渺茫的可能性,云辰在此应该是白衍的指示,从云辰的行为中不难看出,惊讶与兴奋是真心实意的,在那件事之后,隶属妖都的他们应该厌恶至极怪物才对,难道师傅不知晓妖都的事情?

而接下来云辰的疑问,给了欤肯定的勇气。

“乖徒儿,给妖都的请函前天才送出,这么快抵达?为师知道了,你定是被那群小崽子提前催过来的,白衍呢,那小祖宗没有跟你一同来?”

回过神,许久不见的云辰依旧如此健谈,巴不得一股脑抒发各种情绪,他边述说边迫不及待探头朝里寻,期望在欤旁边见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而在同一个陌生视线相撞时,他懵了,不死心反反复复退出又探头,最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欤。

“说来话长。”欤淡淡解释,“此次以魔族身份前来,歌恭道喜。”

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云辰僵硬地移开视线,呆呆傻傻把探究性的眼神重新聚集在另一个人身上,毫不意外得到肯定结果,他像个犯错被家长训斥的小孩,视线躲躲闪闪无处安放,吞吞吐吐的言语和几经波折张开又合上的嘴唇,诠释云辰波涛汹涌的内心。

他徒弟独立、自律、凡事有自己的见解,自己这个师傅只占着个身份,根本没什么真本事,同样更不会教导徒弟,这也就是他当初为何极力反对收徒——误人子弟,偏偏还真是遭了那小祖宗的道,一嘴花言巧语把他骗上贼船。

最终面对他这个成器徒儿,反而是他当师傅的一个字也问不出口,没资格刨东问西,所幸整理整理表情,收拾收拾心气,以全新的人族身份强颜欢笑迎他们进汴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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