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欣并不是南淮市人。

她出生在嘉南省的一座四线小城，父母都是公办教师，安分守己到压根不理解女儿报考警校的想法。她一路从浩浩荡荡的竞争者里杀出重围，本以为之后的工作会像刑侦剧那样逻辑缜密、有条不紊。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一个大马趴。

来不及感谢好友的“惊喜”，杨欣乘着夜色打车回了市局，在简单说明情况后她敲开值班室的门，顶着陈继夏迷茫的目光将纸袋拍在了办公桌上。

“进货单，照片，储存卡，”陈继夏捏了捏眉心，“再加上一个神秘失踪的委托人——你朋友遇上的案子挺不简单的。”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不过一方面是委托人很爽快，另一方面这案子主要集中在经济纠纷上，就没往深处想，”杨欣叹了口气，又说，“之后她那个律所又和泰坦集团合作，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要不是被小偷闯了空门，只怕这些东西现在还在屋里吃灰……嘶，这照片可真多。”

陈继夏拿过来，随手翻了翻，发现除去几张模糊不清的现场照片，剩下的几乎都是风格各异的“艺术写真”，每个女孩的五官都被化妆师勾勒得精致而富有特色，乍一看哪个都不像，只是一旦并排罗列，那种被刻意掩藏的顺从和麻木便凸显出来，犹如精心包裹的死物，无端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杨欣忍不住抽了口凉气，喃喃说：“我朋友保留的聊天记录根本没提到这点……”

陈继夏拿过她的手机，对着常夏馥发来的记录截图快速浏览了一遍——委托人的诉求同言语一样清晰，集中在天价宰客、阴阳合同以及很可能存在的非法药品交易上，连同储存卡内的视频和录音也是按照诉求主题排列，没有向外拓展，更没有横生枝节。

违和感实在太明显，杨欣忍不住皱起眉头：“难道是委托人想要掩人耳目？但这么重要的东西小阿香看了肯定会交给警察……我先打个电话问问她。”

陈继夏微微颔首：“我去通知扫黄打非那边，等有结果了一起分析——辛苦你大晚上还要跑一趟了。”

“没事，师兄，”杨欣摆了摆手，“我这是在为人民服务。”

“呜——————”

尖锐的警笛划破夜晚的宁静，正在客厅与好友通话的周华熙不觉微微一愣，循声往窗外看去。

“怎么了？”希尔芙在电话那头问。

“没怎么，”周华熙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落回之前的话题上，“就是附近治安貌似不太行，警笛都响过好几回了。”

“注意安全，”希尔芙的嗓音柔和下来，“你受伤我会很难过的。”

周华熙的心脏泛开一阵细密的酸涩：“不会的。”

她话音稍顿，低声说：“我看天气预报说最近纽约会降温，你要注意多加两件衣服。”

“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短暂的静默，希尔芙忽然叹了口气。

“悦悦，”她平缓的念出好友最亲昵的称呼，想象着对方正坐在沙发上，旁边是一床毛绒绒的挂毯，“真的，喜欢他让你很开心吗？”

“是啊。”

“你上次喝醉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华熙哑口无言，她一喝醉就不由自主的情感外露：“那个……小希，这种黑历史就先别提吧，都是醉话。”

“只要我自己不后悔就行了。”

“好吧，”希尔芙知晓她的性格，从善如流的调转了话题，“你最近在公司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温琦的名字在周华熙舌尖转了一个圈，最终被她咽了下去：“没有啊，除了蒋总太殷勤了一点，别的都还好。”

“陆斯恩，我表弟没给你添什么乱吧？”

“他挺好的，”周华熙说着绝对的实话，“能力也很强——我以为他会不适应。”

你就算把他丢到沙漠他也会适应的……想到表弟的“丰功伟绩”希尔芙嘴角抽搐：“那就好。”

能忽悠过艾琳姑姑就行，别的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闲聊几句通讯挂断，室内重新落入一片明亮寂寞的安静，周华熙忽然有些眼眶酸涩，她揉了揉太阳穴，到底还是忍不住放纵了自己的片刻软弱。

夜晚在无数人支离破碎的梦境里宣告终结，黎明的南淮市下起了暴雨，周华熙洗漱完毕坐到餐桌前，她解锁手机，这才注意到弗拉基米尔在半夜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当然，又撤回了。

深吸了口气，周华熙试探性的发了个问号过去，旋即“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飞快闪烁起来。

【弗拉基米尔】：没什么事。

【弗拉基米尔】：就是……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弗拉基米尔】：你什么时候有空？

【周华熙】：马上黄金周，我都可以。

【弗拉基米尔】：好。

都是成年人，有些事还是说开比较好。周华熙按灭屏幕，送进嘴里的开放式三明治却忽然没了味道。

别想了，还是先去工作吧。

雨势没有丝毫减小的迹象，周华熙撑着伞往电梯口走，余光却瞥见了一辆线条流畅的钴蓝色跑车正停在VIP车位上，后视镜旁则系着几朵淡粉色的玫瑰。

下这么大的雨还有合作方？周华熙摇了摇头，快步绕过水洼，进了室内。

经由这么长的一段路，她的外套几乎全被打湿，只能抱在臂弯里，略显尴尬和勉强的上楼。

冲了杯姜汁红糖水，周华熙打开电脑准备工作，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噪音，玻璃破碎，门扉碰撞，夹杂着女人尖锐的笑声。

“怎么回事？”

陆斯恩拿着文件夹推门而入，闻言随口答道：“是蒋总女朋友的妹妹，兴瑞医疗的大小姐。”

“和塔罗斯实验室有合作的那个？”周华熙喝了口红糖水，忽然想到什么，瞪圆了眼睛，“等下，妹妹？大小姐？”

众多豪门狗血剧情纷纷扬扬跌宕而出，周华熙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的，那位大小姐说，宋思妍是私生女，最近刚刚被认回家，一穷二白，而且根本没有继承权，”陆斯恩怜悯的看向门外，“所以我们这位蒋总，运气还真是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