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的喧嚣和离愁仿佛还在昨天,生活就已经被迅速拉入了新的轨道。简历,面试,体检,报到。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带着些许懵懂和更多的忐忑,林溪言、陆盼悸和贺云凌,竟然真的如同命运安排一般,被分配到了同一所市重点医院。
陆盼悸去了口腔科,贺云凌留在了骨科,而林溪言,则进入了心理卫生科下属的咨询中心。三个人的科室在不同楼层,但都在同一栋门诊大楼里。
第一天正式上班,林溪言穿着略显宽大的白大褂,坐在窗明几净的咨询室里。房间布置得很温馨,米色的墙壁,柔软的沙发,绿植在角落舒展着枝叶,试图最大限度地减少来访者的紧张感。桌上放着崭新的名牌:实习心理咨询师 - 林溪言。
他看着那行字,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亚克力板,心里有种不真实感。他真的……成为了可以帮助别人的人。
敲门声响起,很轻,带着迟疑。
林溪言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请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低着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女生怯生生地挪了进来。她的手指紧紧绞着衣角,不敢看他。
这就是他的第一个来访者。
林溪言的心跳有些快,但他记得导师的话:倾听,共情,无条件积极关注。他放缓呼吸,没有急着开口,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与此同时,楼上的口腔科。
“张嘴——啊——对对对,就这样,别动啊,哥哥给你看看这颗小蛀牙……”陆盼悸戴着口罩和护目镜,声音透过口罩闷闷的,但那股子熟稔和热情劲儿丝毫未减。他面前的诊疗椅上,是个正在换牙期、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小男孩。
旁边的护士忍着笑,小声提醒:“陆医生,注意专业称呼。”
陆盼悸“哦”了一声,手上动作却没停,熟练地操作着器械,嘴里还在哄着:“乖啊,马上就好,一点都不疼,你看,像蚂蚁夹一下……哎哟喂你别咬我钳子啊!”
一片鸡飞狗跳,却又生机勃勃。
骨科病房区则完全是另一种氛围。贺云凌穿着白大褂,跟在带教老师身后查房。他话不多,但记录认真,偶尔在老师询问时,能冷静地说出患者的各项数据和观察到的细微变化。在一个因车祸骨折的年轻人床前,年轻人情绪低落,抱怨着恢复太慢,耽误工作。
带教老师宽慰了几句,效果不大。贺云凌翻看着病历,推了推眼镜,忽然平静地开口:“根据你目前的骨痂生长情况,比预期快了百分之八。如果保持这个速度,康复训练可以提前一周开始。”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那个年轻人却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医生你没骗我?”
“病历数据在这里。”贺云凌把记录板往他面前递了递。
年轻人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却清晰的数据,脸上的阴霾瞬间散了大半。
而城市的另一端,江亦柏的工作室又是另一番天地。那是一个由旧厂房改造的空间,挑高很高,裸露着原始的混凝土梁柱,巨大的落地窗让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相纸定影液的味道,还有各种昂贵器材特有的金属和电子元件气息。
江亦柏穿着一件沾了些许颜料污渍的黑色工装背心,正站在巨大的电脑屏幕前,眉头紧锁,审视着一张刚刚导入的、未经修饰的风景原片。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专注而冷硬的线条。
旁边一个扎着小辫子的男同事凑过来看了一眼,吹了声口哨:“嚯,这光影,这构图,绝了江哥!直接出片都行啊!”
江亦柏眼皮都没抬,手指在数位板上快速滑动,调整着某个局部区域的明暗对比,语气淡漠:“噪点。色偏。”
小辫子同事:“……您要求真高。”
江亦柏没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而言,摄影不是简单的记录,而是捕捉和重塑光影的艺术。每一张照片,都必须达到他内心设定的那个苛刻标准。
忙碌的一天很快过去。下班时间到了。
林溪言送走最后一位因为学业压力而来咨询的高中生,轻轻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比看一天书还要累。不仅仅是体力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高度集中和情感上的投入。但他心里,却有一种微弱的、充实的暖意。那个女生离开时,虽然依旧沉默,但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
他换下白大褂,走出咨询中心。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陆盼悸在三人小群里嚎叫。
【陆盼悸:累死老子了!一下午看了八个娃!八个!嗓子都快冒烟了!现在的孩子吃糖也太凶了!】
【贺云凌:还好。收了两个新病人,病历还没写完。】
【陆盼悸:@林溪言 溪言你呢?感觉咋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奇葩?】
【林溪言:还好。就是……有点累。】
【陆盼悸:正常正常!刚上班都这样!走!食堂搞起!饿扁了!】
【贺云凌:同意。】
林溪言看着消息,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还好,有他们在。这种熟悉的感觉,冲淡了新环境的陌生和初入职场的疲惫。
他跟着人流走向医院食堂。路上,手机又单独震动了一下。是江亦柏。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拍的似乎是工作室凌乱的工作台,上面散落着各种镜头、数据线、还有半杯冷掉的咖啡。构图随意,却带着一种真实的生活感。
林溪言看着照片,仿佛能闻到那股混合着咖啡和电子产品的味道。他想了想,也拍了一张医院食堂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发了过去。
附言:【下班了。去吃饭。】
江亦柏回得很快,依旧言简意赅:【嗯。多吃点。】
连标点符号都透着一种隔着距离的、淡淡的关切。
在食堂和陆盼悸、贺云凌碰头。陆盼悸果然又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述他下午是如何与一个誓死不肯张嘴的五岁小男孩斗智斗勇的,逗得林溪言也忍不住笑了好几次。贺云凌一边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一边精准吐槽陆盼悸当时的窘态。
喧闹的食堂,熟悉的伙伴,让林溪言彻底放松下来。
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了。陆盼悸和贺云凌住医院宿舍,和林溪言不同路。在医院门口道别后,林溪言独自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夜晚的城市华灯初上,车流如织。他坐在公交车的窗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心里有种奇异的平静。从学生到职场人,身份的转变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他有了自己热爱且有意义的工作,有可以互相扶持的朋友,还有……一个无论身在何处,都会用他的方式陪伴着自己的人。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视频通话请求。
林溪言戴上耳机,按了接听。
屏幕亮起,江亦柏的脸出现在画面里。他好像还在工作室,背景是那些熟悉的设备和凌乱的背景,但他人似乎靠在沙发上,脸上带着一丝明显的倦色。
“回家了?”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在路上。”林溪言把镜头对着车窗外流动的灯火,“公交车。”
“嗯。”江亦柏应了一声,没再多问。镜头就那么对着他,他也没说话,只是微微阖着眼,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通过屏幕,确认着他的存在。
林溪言也没有打扰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屏幕里他疲惫的眉眼。四年大学,无数个这样的时刻,他们隔着屏幕,各自忙碌,或者只是这样安静地陪伴。
公交车到站了。林溪言小声说:“我到了。”
江亦柏睁开眼,紫色的眸子透过屏幕看过来:“嗯。上去吧。”
“你呢?还在工作室?”
“嗯。还有一组图要修。”
“别太晚。”
“……知道。”
挂了视频,林溪言走下公交车。晚风带着初夏夜晚的微凉,吹散了一天的疲惫。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租住的公寓楼,窗户是暗的。但他知道,很快,那里会亮起一盏灯。也许不久之后,从另一个城市完成项目归来的某人,会带着他的相机和满身风尘,推开那扇门。
新的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有忙碌,有疲惫,有挑战。
但也有温暖,有陪伴,有期待。
循此苦旅,以达繁星。
他们的旅途,从校园延伸到了更广阔的社会。星辰,依旧在远方闪耀,而他们,正在各自的轨道上,稳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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