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R.X.1973

半岛酒店的镜厅比温妤想象中更私密。三十位宾客散坐在鎏金扶手椅上,拍卖师的声音在巴洛克穹顶下产生奇妙的共鸣。温妤抚平深蓝裙摆上的褶皱,丝绸面料在灯光下流转出星云般的渐变光泽——这件Dior高定果然如祁允晟所说,与她的翡翠耳钉形成绝妙配搭。

"第七号拍品,Van Cleef & Arpels 1972年原始设计稿一组。"拍卖师戴上白手套,"包含项链、手链及耳饰草图,起拍价八十万港币。"

温妤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拍卖目录上敲击,节奏与身旁祁允晟的呼吸频率奇妙地同步。他今天穿了套午夜蓝西装,袖扣是她去年设计的"星轨"系列——那对曾被评审团忽略的可拆卸袖扣,此刻在灯光下折射出不对称的光斑。

"一百二十万。"祁允晟举牌,声音不大却让前排几位珠宝商同时回头。温妤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拍卖厅特殊照明下格外醒目,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祁总对古董设计稿也有兴趣?"隔壁座位的女士倾身问道,香奈儿套装上的胸针闪着刺眼的光。

祁允晟微微颔首:"家祖母的收藏习惯。"

温妤挑眉。这是她第一次听祁允晟提及家人。目录上的设计稿照片很小,但能看出是典型的1970年代风格——夸张的几何线条中藏着隐秘的自然元素。

"一百五十万!"后方传来竞价声。温妤转头,看见陈二少靠在最后一排,手里把玩着那个乌黑打火机。

祁允晟的膝盖轻轻碰了碰她的。温妤会意,举起自己的号牌:"一百八十万。"

拍卖师刚要落槌,陈二少突然喊道:"两百万!顺便提醒祁太太,某些设计专利是有争议的。"

场内响起窃窃私语。温妤的翡翠耳坠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晃,在颈侧投下细碎的绿影。祁允晟的手指在她掌心划了三个字母:VCA。

"两百五十万。"温妤直接站起身,声音清亮得让拍卖师都愣了一下,"为Van Cleef先生的隐藏签名。"

全场哗然。陈二少的表情凝固了。拍卖师匆忙戴上放大镜检查设计稿,片刻后惊叹:"确实!蝴蝶扣背面有设计师的隐形墨水签名!"

槌音落定。办理交割手续时,策展人亲自捧来设计稿:"祁太太怎么知道这个秘密?连我们的鉴定师都没发现。"

温妤隔着丝绒手套抚摸图纸边缘。蝴蝶扣结构的剖面图上,有个几乎微不可见的墨点,在紫外灯下才会显现出完整的签名——这种手法她在某本古董珠宝年鉴上见过。

"我丈夫提醒的。"她看向正在签支票的祁允晟。他的钢笔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线条,就像他每次在商业文件上的签名一样从容不迫。

策展人露出恍然的表情:"祁老夫人当年也参加过这系列的首展。"他压低声音,"说起来,您这件裙子与当年她穿的那件..."

祁允晟突然咳嗽起来,支票上的最后一个字母划出长长的尾巴。温妤接过话头:"是巧合。我选蓝色只是因为..."

"因为星空。"祁允晟合上钢笔,"我太太喜欢把宇宙戴在身上。"

这句话让温妤耳根发烫。她的"银河"系列确实以天体运行为灵感,但祁允晟此刻的语气仿佛在谈论某种私人玩笑。

交割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祁允晟的特助快步走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温妤捕捉到"矿场""检测报告"等零碎词语,祁允晟的下颌线随之绷紧。

"需要提前离场。"他转向温妤时已恢复平静,"设计稿可以让助理送回家。"

回程的劳斯莱斯里,温妤忍不住展开那叠泛黄的设计稿。紫外手电筒下,蝴蝶扣背面的签名清晰浮现:不是预期的"Van Cleef",而是一个花体的"R.X."。

"这是..."

"家祖母的闺名缩写。"祁允晟降下隔音玻璃,"她年轻时在Van Cleef工作室做过学徒。"

温妤愕然。灯光透过防弹车窗照在图纸上,她突然发现蝴蝶扣的结构恰好能解决"蚀光"系列项链的承重问题——这个困扰她两周的技术瓶颈,竟然以这种方式呈现答案。

"你早就知道。"她不是提问,而是陈述。

祁允晟的侧脸在霓虹灯下忽明忽暗:"去年整理祖母遗物时见过类似设计。"他顿了顿,"你那条'星轨'胸针的可拆卸结构,和她笔记里的构思几乎一样。"

温妤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七年前设计的那个简陋胸针,灵感来自母亲病床边的点滴架——当时她以为那是完全原创的构思。

车驶过海底隧道,密闭空间里只剩下图纸翻动的沙沙声。温妤的余光瞥见祁允晟拿出手机,锁屏画面一闪而过——似乎是某个珠宝展厅的照片。她假装调整座椅,再次偷瞄时,祁允晟已经切换到了邮件界面。

"陈氏矿场的辐射数据有问题?"她直接问道。

祁允晟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半秒:"不只是辐射。"他调出一张图表,"他们在原石里掺了合成材料,用伽马射线做旧。"

温妤倒吸一口冷气。这意味着"月蚀"系列所有原料都可能被污染。

"LVMH知道了吗?"

"明天会收到匿名举报。"祁允晟关掉手机,"巴黎展需要延期。"

隧道灯光在车窗上拉出长长的光带。温妤突然意识到,从拍卖会到此刻,祁允晟没有一次用商业伙伴的口吻与她对话。他谈论祖母的往事,分享关键情报,甚至记得她七年前的设计细节——这已经远超合约婚姻的范畴。

"为什么要拍下这些设计稿?"她轻声问。

祁允晟转向她,领带上的温莎结微微松开。隧道出口的光照进来,温妤第一次看清他虹膜里的纹路——不是纯黑,而是极深的褐色,像她收藏的那块黑欧泊,在特定角度下会泛出暗红。

"因为蝴蝶扣。"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和你摔碎的那枚胸针..."

温妤的呼吸停滞了。母亲去世那天,她摔碎的胸针扣件正是蝴蝶形状。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连父亲都不知道细节。

车驶入山顶豪宅的车道。管家撑着伞迎上来时,温妤突然按住祁允晟的手腕:"给我看你的手机锁屏。"

雨滴在车顶敲出密集的节奏。祁允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解锁手机递给她——锁屏是温妤首展的现场照片,她站在"星轨"胸针展柜前讲解,而照片角落被特意放大,露出她当时戴着的蝴蝶造型发卡。

"2016年12月3日。"祁允晟轻声说,"你穿绿色连衣裙,因为温夫人说过那颜色衬你眼睛。"

温妤的指尖在屏幕上微微发抖。她往下滑动相册,发现整整齐齐的文件夹,按年份分类着她每一场展览的照片,最早可以追溯到七年前她在理工学院的学生作品展。

"这些..."

"职业习惯。"祁允晟移开视线,"投资前要做尽调。"

雨声忽然变大。温妤点开最近的一个视频文件,画面晃动得很厉害,视角像是偷拍的——那是她在巴黎讲解"银河"系列的全息影像,而镜头始终聚焦在展厅最后一排的立柱阴影处。拍摄日期显示是三个月前,正是他们婚前一周。

视频最后几秒,拍摄者不小心录到自己的袖口——百达翡丽5175的月相表盘,和一句模糊的叹息:"终于..."

温妤锁上屏幕。车内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她急需一个逃离的借口。就在这时,祁允晟的胃病发作,他弯腰时西装外套口袋里掉出个小药瓶,滚落在温妤脚边。

她捡起药瓶,标签上的日期是四个月前——远早于他们结婚的时间。而药瓶背面贴着的便利贴上,画着个月牙形简笔画,旁边写着"每天两次,饭后"。

温妤想起医院床头柜上那张便利贴。原来那不是医嘱,而是祁允晟自己的提醒。更惊人的是,这个简笔画和她母亲病历本上的涂鸦几乎一模一样——母亲总爱在药盒上画月相记录服药时间。

"你认识我母亲?"她声音发颤。

祁允晟按着胃部摇头,冷汗已经浸湿鬓角:"只见过一次...在牛津的学术会议..."

管家敲响车窗。温妤将药瓶塞回祁允晟口袋,扶他下车时,她的翡翠耳坠擦过他脸颊,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绿色光晕。

"设计稿第12页。"祁允晟在门廊灯光下突然说,"有解决'蚀光'项链承重问题的关键。"

温妤展开图纸,在紫外灯下仔细查看。蝴蝶扣的剖面图旁边,有人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光不必完美,裂缝让它更真实——R.X. 1973"

这行字的笔迹,与她母亲设计手册上的注释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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