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除肉中的腐刺并非易事。
过了清创止血这一步,还要用敷料对周围同样因感染而溃烂的组织进行负压封闭,在这之后,患处就将面临一个漫长的修复过程。
而如今这时有时无的消息成了增生反应的潜在诱因,烂肉发痒,朴晚不知道该吐槽自己是敏感度太高还是免疫力太低。
比对琢磨了好一会选项,她倏地呼出一口郁气,觉得自己前后两个都不是。
如果这个问题换成自己熟悉的,面对一个陈化受损的软木塞,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为里面未知状态的酿选择以刀砍瓶。
毕竟要果断点,祛除病灶嘛...
于是朴晚以最快的速度下单了个新手机。
明明她记得自己已经关掉了此类消息推送,可这类内容还是显眼包似的往眼前涌。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看来肯定就是设备的问题...
今天夜露来客时段集中,掐头去尾全在中间,前厅不忙,后厨也犯闲,朴晚见试验品被拿了个精光,也再没了继续坐下去的兴味,随意嘱咐两句便悄悄闪人。
早间晴朗已经淡去,天色不算讨喜,谡谡风来,配着骤响的电话铃声一齐,让人无端心有怨怼。
“欸!你好,我是家具配送的,你那个地毯啊...已经洗好了,我再拐两个弯就能到小区门口...”
“要送货上门吗?”朴晚用头和肩膀夹着手机,跨了一级台阶又停住,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关于地毯的记忆。
印象里确实有这么一块,黑白色,和程莫霄。
要不是这通来电,自己怕不是要把这茬事给忘了。
电话另头司机直截了当地解释:“小件配送服务只送到楼下,我这边不负责上门。”
“要不我给你把东西放保安这儿,方便时候下来取一下?”
啊?这服务怎么还带取舍的?
印象里那地毯尺寸也不小,要自己怎么拿?
朴晚一时间思绪杂乱,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地回问:“那我脚受伤,也拿不动,怎么办?”
“这是公司规定啊美女,上门要额外现场收费...”
这什么狗屁规定?
朴晚翻了个白眼又蹦了两步:“那我...”
-那我加你微信,你上去帮我把东西扔家门口就行...
这样的想法甫一冒头,便立即被她强硬打散,往常独自时,若非身体问题,她极少使用诸如此类的「到家」服务,即便是送到门口她也有些抵触,朴晚眉心紧蹙,忽觉一阵心烦意乱。
短暂地调整情绪后,她打起精神又说:“那你到了稍微在楼下等我一会,我现场付你,塞进电梯就成。”
不多时,朴晚便看见楼下有辆醒目的银色厢运,车身贴得花花绿绿,很是惹眼。
单主电话里是位脚受伤的女性,确认了大致特征吻合,司机利落地跳下车绕去后厢取货,拎出的地毯被捆成卷筒状,已经是最便携的状态。
“地址是这儿没错,手机号要不要再对一下...”
“不用对了,多少——”
-多少钱,我扫码给你。
朴晚目光落在厢货侧身的车贴广告上,眸光一沉,深浅呼吸后便不再发言。
“上楼要加二十,你打开小程序下单...”司机一边埋头理货,一边扯着嗓子应着嚷嚷,但朴晚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默了片刻,沉声道:“算了,不用送上去,直接给我就行。”
那位车身上贴着的代言人,正是那位曾经断层出道,大红大紫的c位选手。
名噪一时,选秀出身。
MetroE。
即便这咖人设崩得稀碎,不仅没见他退出公众视野,反过来还能接到代言?
还是说,宽容本来就是种因人而异的...
特殊待遇?
朴晚艰难地拖着地毯包裹挪向一楼电梯间,进电梯之前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司机还在原地调整后厢货位摆放,偏后侧的那张车贴许是经日晒后有些不服贴,鼓包位置刚好落在代言形象的下巴处,使得原本刻意的笑容从自己当前的角度看过去,更显诡异瘆人。
朴晚腾出手,先后按下了六楼和八楼的楼层按钮。
不知怎的,她在缓缓上行的电梯里打了个冷颤。
...
会议组织得突然,并没有准备任何额外的与会资料,程莫霄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打开了事先拷到手机里的作品集,腕骨轻松一甩,便将屏幕滑推向了参会人员的目及之处。
小小的手机屏幕,在长长的会议桌上显得格外显眼。
“我从前说过的,馆里目前对AI作图持谨慎态度。”程馆长微哑的声音响起。
“谨慎态度——”
“意思就是说,我不反对探索数字创作技术,但暂时也不希望这类作品入馆展出。”
“有,或者有过,对现在的清水来说都不行。”
程莫霄视线扫过一周,“你们呢?”
井旬将电脑轻轻放置到一旁,站起身来想给她倒杯水,却被馆长摇手示意,既不需要投屏,也不需要倒水。
什么都不用,听她讲就好。
会议室一时间静得诡异。
每个人都维持着端坐的仪态,尽可能地埋头垂眸,连呼吸都控制得极为小心,馆长待人一向宽容,也从不无端给下属制造困难,她现在面上还蕴着笑,仍旧是一贯的可亲。
然而这份亲和此刻越是显著,越是让人对她心生...
畏惧。
程莫霄的年纪于位置来说尚算年轻,甚至比同屋中几位资深业内人士还要年龄小上几岁,可爬到如今的位置既不是靠家族继承,也不是什么凭捡漏好运,相反,她的履历漂亮到足以让人嫉妒。
是极其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平步青云,水到渠成。
一切合情合理。
随着一声轻咳,她清了清喉咙,再次提起先前没人回答的问题。
“你们呢?”
这本就是个含糊不清的问句,在此刻压抑的寂静下,多义性更加突出。
你们会怎么看?你们要怎么做?你们是什么态度...
该回答什么?
没人敢在这时候头铁发言。
“怎么都不说话呢?”程莫霄笑吟吟地抱着臂,视线在会议室里的人身上再次一一扫过。
气氛愈发沉重。
馆长面上的笑容越是和煦,越是让人体隐隐味出不安。
井旬心道不妙,挪身稍了半步,悄悄地退出门去。
菊花茶,菊花茶。
菊花茶最下火...
临时会议言简意赅,在僵持不下的气氛中程馆长没有过分追究对错,几次强调审查和背调的流程后便匆忙结束了会议。
只是会后程莫霄没有立刻返回楼上的办公室,反而款步跺进办公区,大家对馆长突然造访甚是诧异,毕竟程莫霄平时行迹也固定,完会后全然不会对楼下办公区有任何留恋。
查岗?
还是过来又叫人开下一场?
从刚散会的那几个负责人的表情来看,理应算不上什么好事...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尽量装出一副更加专注工作的样子。
每周连轴转的高强度会议着实足以让人心有余悸,黄昏在工位上紧瞄馆长的行进路线,身旁的大头也摸不着头脑,撑着额角一个劲儿乜。
【馆长好像心情不错?】大头在迅速敲了几个字,然后用力一敲回车键,消息就这样发送到他们私下的外卖小群里。
黄昏瞥了一眼屏幕,将聊天页面隐藏在一堆杂乱的网页中间,回复时拆成零散的几句。
黄昏:
【怎么可能?】
【那执行组老刘进来时候脸都快紫了...】
【到底啥情况?】
【...】
“咱们馆里有没有干净一点的废纸板?”
“...雪弗板可以吗?好像装卸仓库有几块刚卸下来的。”
坐靠门口的几人显然不明了馆长来意,对着提问迟钝了一小会。
“雪弗板太厚了。”程莫霄轻轻否决提议。
“馆长...那这儿还有棉纸纸样,克重六百...”
“用不着那么好的,要不给我几个结实点的废快递箱就行——”
随着开口一句,程莫霄也不自然地眯了下眼睛。
距离最后一节课应该还有一个半小时,糊个机器人,再送去程允学校,时间...应该宽裕。
还有这周是程莫霖去接小孩子,把东西送去之后也不用等到放学。
再然后。
馆庆的筹备工作要到下周才正式开始,这周暂时还不需要忙。
轮展,洗车,运动会...
都不急。
在梳理了一大圈已知的待办事项后,程莫霄还是心里有些不踏实,总感觉漏了点什么更重要的。
“馆长,这儿一共就四个废纸箱,够...”
想起来了——
送来的午餐还晾在楼上,都没来得及吃!
“辛苦大家,这些已经够了。”程莫霄弯眸展颜扬起一如既往的公式笑容,随即抱着几个纸箱大步流星地朝往电梯间方向。
背影匆匆,步履生风,馆长已经走远,一众员工在慨叹馆长忙碌的同时,有几个声音开始窃窃私语。
“靠,馆长今天的香水,简直...好闻到爆!”
“里崽香水多,诶,噗嘶噗嘶...能闻出来是哪款不?”
“我上哪知道去,就闻着不像冷香,整体偏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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