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的响应速度极快,只是一瞥之间,覆手便触发了解锁成功的轻快提示音。
朴晚不禁心下感慨,这高门大宅选用的东西还真是高端,她家还停在指纹偶生卡顿的阶段,这边已经进化到虹膜扫描的高科技时代。
“密码也是000808,你可以记一下。”回身关门之际,屋主声线依旧柔雅矜贵。
旧密码,旧人,也是朴晚上午刚来过的旧地。
旧地重游,难免会有涌上心头的回想,在那儿哭过,在地上坐过,还有在阳台担惊受怕过...
她避着不再去挑拨记忆,拢起一侧长发坐稳,俯身想把鞋子摘去。
“我来吧...”却见程莫霄先一步低头凑近,主动揽下工作,“脚不要乱...”
挂在嘴边的半句道不出任何压迫感,鉴于伤患毫不在乎是否过度依赖脚力,她没再把话说完整。
“走吧。”
迎着缓亮的暖光,再进这屋子朴晚突然觉得面前宽敞。
无主灯的流明度虽不高,却也将房间烘得亮堂,白日里黑白色调的大「艺术品」瞧着冷硬,这会儿再看居然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她甚至不觉得四下惹眼痛。
“你随便坐哪儿都行。”程馆长提着步子介绍自如,又抬手调高了一度空调,“卧室在前面尽头左拐,门前有几节台阶,不方便的话喊我,洗手间你身后左右两侧都有...”
视线一通到底,从这个角度望去,室内空间着实有些大过头了。
身旁手桌有瓶免洗酒精,朴晚伸手压了一泵,指端交迭地来回搓了搓。
“你这儿面积多大啊?”
“理论上不到八百,不过装修时候我把非承重墙都敲了,视觉效果可能比实际要大点...”
朴晚不免心中一惊。
八百平的面海大平层...
那清理面上的浮灰岂不是要累死?
惊意未去,熄屏好一会的手机转瞬骤亮,她顺手拾起屏幕,并非是联系人发来的消息提醒,而是一条来自海关的进口关税缴纳通知。
前几天还惦记着在路上的科通查理曼现正卡在海关,这款酒不走夜露的销售渠道,是朴晚自留,瓶装容量比常见的要大些。
即便如此,也只是流程上省去两个许可销售的相关证件,至于税款嘛...
她仔细地在屏幕上核对价格,关税、增值税、消费税...
款项零零散散,合到一起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款项。
算得朴晚也蹭的一下倍感血压上扬。
她朝后一倚,忍不住抬指撑了撑额角,缓缓送出一口气。
进口税向来是她头痛的问题,加之所在领域本就特殊,朴晚已是将自己那点酒精需求压榨到了极限。
身后递来了一杯水。
杯缘也擦拭得干净透亮,端拿杯子的指节也干净细腻,勾着朴晚不由得从团团思绪中分神。
她依着接过啜上一口,又听身后的脚步绕到跟前,随着沙发一陷,“怎么了吗?”
话音一落,唇边倏然多了颗冰凉的蓝莓。
“关税好高...”朴晚懵懵衔下,两口便吞咽干净,随即眼底缀起些无奈笑意。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要是既要正宗,又要灵活,多少有点太贪心了...”
端握着手机,朴晚猛然记起昨天下午平白无故的行程是江芥说她要出差,这才拽上自己一同前去。
她哒哒地点开对话框打字:【你回滨城了吗?】
【姐姐,黄花菜都凉透了,你才想起来我。/求你做个人吧】
消息伴着一笔千元微信转账,备注详细说明了日期和账目的详细补充:工伤补偿。
还真真按着工伤规格来?
朴晚也不跟老友客气,她虽知自己这一趟于出差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还是振振有词地点了转账接受。
朴晚:【收了,我祝江老板宏图伟业。】
对方似乎没预到她会接收转账,顶部备注在昵称和输入状态中跳了几跳,随即一条消息让朴晚不自觉地愣住了。
江芥:【我祝你生命力顽强如蟑螂。/抱拳】
她对着屏幕反应了一会,才笑模笑样地回扔了两个表情包,朝坐居身旁的程馆长讨了又一颗蓝莓。
...
时间不早了。
主卧的窗帘只掩着浅浅一层,屋主许是不习惯在全黑中睡眠,任着银辉刺穿薄纱,将一部分冷光扎在床上。
这两天的事情一茬接一茬,件件都堪称「精彩」,以至于朴晚复盘下来不免情绪跟着再次紧绷。
不知是认床还是纯粹失眠,她眼下既无意阖眼,也难寻困意,白天突如其来的急迫感已然消弭大半,可她自觉心尖上仿若有只长着人脸的苍蝇在搓手。
痒意甚吵,无从让人安心。
朴晚对自己有时没那么悲悯。
她会剖开自己的内里,以一种超然的视角去审视,去窥伺那只落在心腔暗处的苍蝇,再无可避免地被人面苍蝇的模样恶心到。
不适感虚增。
“怎么呢?睡不习惯吗?”声音同屋同床不共枕,远远询了一句。
身下的床是加宽款式,懂行的人可能会根据房间的比例来解释特殊尺寸的合理性,像朴晚这种完全没这方面造诣的,进来第一眼还以为程莫霄要在这疆域上称王称帝了。
床大,两人之间也没刻意凑近。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在琢磨,要是拒绝的话我应该怎么说。”朴晚清了清嗓子,极为小心地翻了个身,侃侃道,“现在就得想好,万一临场发挥我不小心卡壳的话,也太掉价了。”
睡衣虽是丝料,可还是没法抹去翻身的声音。
“你说「不好意思,我没兴趣」不就行了?”程莫霄官里官气地又应上一句。
“不想有瓜葛就当面拒绝得狠一点,别给她留念想就行。”
以程馆长平日里的的处事论,自然是不会把事做绝,左右逢源才能留得一线,这种程度的拒绝,已是明摆着没戏的程度。
笑着说「不行」,虽说结论上是不行,可面上还笑着不是?
自己哪学得来...
她以屈肘为枕,侧身垫了垫头,片刻迟缓道,“那可不成,这两句半也太简单了。”
“拒绝还能有多复杂,你难不成还要写篇小作文给她?”
“也没什么必要,但我在想如果一开始是你拿着清水的合同来找我,我要怎么做。”
“怎么做?”话题一下子扯到自己身上,程莫霄困意尽失,也侧过身来。
朴晚不自觉地撇了撇嘴:“我可能会当着你的面,在最后一页签上「没门」俩字。”
“毕竟不管怎么看,都有点儿趁着我倒霉时候来火上浇油的意思。”
如果程莫霄打从开始就拎着合同自己来「喂饭」,她保不齐真的会脑子一热,为了泄愤当面把合同撕个精光,再一路反骨到底,届时指不定两方关系闹得有多难看。
“而且我当时是真的想违约,不能借清水宣传我自己就算了,还不能给「合作方鸣谢」的曝光位置...怎么说我都亏得慌。”
“那你为什么还接,违约掉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程莫霄话音一拔,不解之意更甚。
“合同签都签了,总要有契约精神吧...再说了我也不想赔给谁违约金。”朴晚按下蠢蠢欲动的失落,又说。
“夜露那个门面是我买房之后才盘下来的,之前房主说,如果我接手就把那批九八新的设备打包给我,如果是纯租的话,她就把机器自己处理掉回血,我当时寻思买下来正好还能把装修时间省了...
“谁成想一个门面就快把我卡掏空了,那我总不能傻到还要再跟真金白银过不去吧?我当时是真又缺钱又缺根杆,孰轻孰重还是拎得清的...
“不过说来说去,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还有一个别的——”朴晚话说一半,蓦地刹停。
程莫霄听着千回百转的理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随口顺着她的话跟了句,“什么原因?”
“年底那个是三方合同,你们清水只是场地方,再有话语权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但你——”
“你不一样,你真真就一奸商,钱少事多还难讲话,规矩一大堆...”朴晚自知这样夹带私货颇有些无理,只好浅声快言快语,“还有一上来就这不行那不行,光知道凶我...”
尔后话锋一转,又说:“所以我想好了另一个解决法子。”
“什么法子?”
“我要学你,你是奸商,我做恶人。”
“夜露楼上还有两层空着呢,夏天快到了,那露台修整修整说不准以后晚市用得上,一直这么空着我也觉得怪可惜的。”
程莫霄强跟上她无比跳跃的思维,理着话茬这才接了句。
“那所以呢?”
“所以如果真的有人上门来谈合同,我不仅要给夜露坐地起价,还要在合同里加附加条件。”
“你想怎么加,我听听?”
朴晚心一横:“恶心钱也是钱,有些恶心钱摆在那,它就摆明了是给恶人赚。”
这就是顺水推舟,合理利用...资源。
一钱不落虚空地。
“我要加场地方鸣谢,还有...”
“飞行嘉宾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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