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天还未亮,索蒙将虞佩唤了起来。

“我帮你逃。”

虞佩闭了闭眼眸,轻轻的摇着头,“算了。”

索蒙下了决心的事情,就一定要做,他拉着虞佩走出了屋子,整个府邸无人敢阻挡他,只是好奇的看他身侧的虞佩。

他们虽是相安无事的走出了府邸,但是在快行至城门的时候,一道浅灰挺拔的身影挡住了他们。

男人听到身后的响声,缓慢转过身来,灰色的狼毛领聚拢在他的脖颈间,一张银色雕着穷奇的面具遮挡住了他大半的面容,鹰隼一样的眼睛在虞佩身上慢慢打量着。

索蒙身子猛地一颤,眉头紧皱。

男人慢条斯理的勾了勾唇角,“索蒙,不行礼吗?你的好阿兄,从他进城的那一刻,就已经瞒着所有人给我留下了暗号,就是为了在将自己献给我的时候,顺便给你某个好功劳。”

“虞佩,你当真是个好阿兄啊!”

燕王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舌尖轻抵着牙齿,“他若真的与你逃走了,他的命才是真的保不住了,你阿兄那么惜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自寻死路。”

索蒙眸光渐暗,当他被士兵压住跪在地上的时候,他没有反抗,而是垂眸看着地上的黄沙。

“你若是听你阿兄的,我可能还不会生气,如今你阿兄为了自己,把你玩弄与股掌之中,你作何感受?”

燕王是看着虞佩说出的这些话,虞佩看了一眼地上的索蒙,眼中闪过不忍,他缓缓跪了下来,对着燕王的鞋尖磕了一个头。

“索蒙将军骁勇善战,还望燕王原谅他这次。”

燕王看着虞佩身上鹅黄色的女子装束,他缓步走到虞佩的面前,衣摆擦过虞佩的手臂,“还真是有意思,所以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替索蒙求情?”

“您希望我是什么身份,我便是什么身份。”

虞佩胸口处又传来一阵钝痛,应该是严辰的毒。

燕王立马说道,一点犹豫都没有,“那便是罪臣吧,至于你的处刑,我还要好好想一下。”

“虞佩你离开的太久了,我为你建了一个祭坛,你知道我为了你,杀了多少人才建成了那个祭坛吗?我邀你去看看,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

虞佩手指陷入了黄沙中,指腹上的疼痛完全不及他心头,脸色愈发的苍白,唇瓣颜色也是极其的浅淡,眉峰间的邪气更重了些,如同鬼魅。

虞佩大概是没有想到短短几天内,他的待遇会由坏变好,再到现在被关在四周透风的马车内。

他蜷缩着身子,燕王似是有意折辱他,让人送来的衣物都是女子的棉服,燕王最爱看他贪生怕死的模样 ,燕王就是想要他为了能够活着而不得不一步步的做出退让。

虞佩没有碰那些棉服,越往燕国北境走,天气越发的寒冷,冻得他连心口处的疼都不那么真实了。

自从那日之后,虞佩就没有见过燕王和索蒙,他必须要见燕王一次。

他很清楚自己越是不顺从燕王,表现从与曾经不一样,燕王就会越坐不住的,来找他。

可是,虞佩忍着冷,硬生生的熬过了五日,就在他以为这次他猜错了燕王的心思,燕王不会来见他的时候,意识朦胧间,有温热的手指撬开了他的唇瓣,什么东西被塞进了他的嘴中。

他下意识的轻抿了一下,苦涩的味道很快蔓延开来,等他再想要将嘴里的东西吐出去,早就来不及了。

“哭……”他用似有若无的声音抱怨着。

他轻皱着眉,缓缓睁开睫羽,看到燕王坐在他的对面,眼眸微弯,似是在笑他。

“还知道苦呢?我以为你一心要死,什么都不怕,我送来的吃食与衣服你皆都不要,是下定了决心要和我作对?”

“还是说,你要留着你这条小命,为秦王所用?”

燕王坐姿随意,他曲着腿,手臂搭在膝盖上,瞧着缩在角落里的虞佩,眼中的凉薄更盛。

他抓到虞佩这些天,秦王得到消息后,突然从晋国境内撤兵,调兵遣将,转过头来来攻打他的燕国。

他觉得秦王是真的疯了,若是秦王没有撤兵,晋国恐怕等不到春天的到来就不复存在了,但眼下,秦王居然为了一个虞佩,连到手的晋国都不要了,还将严辰囚禁了起来,只因为严辰帮着虞佩离开了秦国。

秦王这些举动,让他更加对虞佩“爱不释手”了,虞佩那张普通的面容,居然就能够将秦王迷住。

燕王微微冷下了眸光,明明是他从小倌楼里带走的虞佩,因为他,虞佩才有机缘学到了奇古占卜之术,到头来,虞佩心心念念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让他怎么能够不气。

“你这么想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燕王抬起虞佩瘦削的下巴,轻轻的把握着,虞佩五官柔和,下颚线也不锋利,女子的装束在他的身上倒是意外的合身。

“就只是……想要见见您?”虞佩盯着燕王脸上的面具,想要透过面具,看一看下面的真容。

燕王轻勾着唇角,他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上冰冷的面具,他将脸凑到虞佩的面前,“这么好奇的话,怎么不自己摘下来看看,我许你这个权力。”

燕王从未给虞佩看过的面容,知道燕王长相的人少之又少,最能够代表他身份的就只有这个面具。

虞佩犹豫了片刻,白的有些透明的手覆到了燕王的面具上,“小曲子……是你吗?”

燕王沉着声音笑了起来,肩头耸动,突然笑声戛然而止,他抓住虞佩的手腕,将虞佩压到了他的身下。

“你猜到了呀,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当日,你怎么没有在秦王的面前拆穿我的身份?或许你今日就不会成为我的阶下囚了。”

虞佩手腕被燕王抓的生疼,眼中不受控制的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是扔到水中的玉石,更加透彻漂亮。

他怎么没有这么做?只不过他不敢拿到明面上来,他害怕被燕王知道,何况那个时候,他不能够完全笃定小曲子就是燕王。

虞佩在那份细作名单上也写过小曲子的名字,这样一份名单,秦王不会轻易给人看,是最安全的。

后来因为气不过小曲子从角斗场的一推,害他差点丧命,所以他也让小曲子挨了板子,又让他被罚去洗衣物。

“我记住了您的一举一动,觉得很是相似,所以做了猜测……”

“我不会告诉秦王,因为您救我一条命,我等着还给您。”

虞佩低着头,青丝将他原本就不大的脸这了个七七八八,“我没有办法,如果不屈服于秦王,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再见到您。”

燕王审视着虞佩,心中升起一丝不甘,“也是,当初你这条命还是我救的,你明明是我手中的一只狗,居然招惹来其他人对你觊觎,你说你该不该死?”

“你当真是不要命了?我之前叮嘱过你,你体内的毒,必须每隔两个月找我拿一次解药,若不是严辰帮你吊着命,你此时此刻根本见不到我。”

初次见到虞佩的时候,只觉得他很是有趣,但是又与他见过的大多数人一样,为了活命可以跪在地上祈求。

他让虞佩活下来,也就只是一时兴起,没有想到虞佩活了能够活下去,冒着会死的风险学了奇古占卜之术,这让他对虞佩多多少少有点改观。

为了活命,而去尝试一件几乎不太可能完成的事情,虞佩也是有胆量的。

虞佩在他面前一向是唯唯诺诺,听话乖巧的没有任何脾气,去了一趟秦国,倒是张了不少本事。

燕王感觉就好似他养的一朵小花,趁他不再的时候,长出的几片毫无作用的绿叶,又丑又碍眼,他现在只想着将那些碍事的绿叶给去除,这样他养的笑话就还是原来的样子。

“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燕王将虞佩捞了过来,按在他的腿上,拿起一侧还温热的汤药,送到了虞佩的唇边,“把药喝了,别还未到祭坛,你这条可怜的小命就没有了。”

“你应该很清楚我想要让你做的事情吧?”

“知道。”

虞佩闻着腥苦的药味,眉头皱的厉害,胃里泛着恶心,强忍着不适,一口气将汤药喝了下来,恶心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幸好燕王提前感知,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

燕王:“若是吐出来了,还得再喝一次,再遭一次罪。”

燕王身上有很重的香料味,似是花团锦簇,乱花迷人眼。

他看着虞佩这幅可怜单薄的样子,眉峰一松,环住虞佩的腰逐渐用力,“害怕吗?这次上祭坛,可能会让你丧命?”

虞佩点点头。

怎么能够不怕?他还以为自己能够好好的待在秦宫,就算每日也像走在刀尖上,但是起码在秦王身边的时候,他还会觉得轻松。

只是那就是他的黄粱一梦,梦中的镜花水月,一切都太过美好了,导致他迷失在了其中,差点分不清到底那个才是现实。

当他听到秦王从未想要让他活着的时候,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脑子里都是空荡荡,他无法思考任何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的心绞痛着,是因为他中的毒,还是因为秦王要杀他呢?

他分不清楚,但是现在想来,心中还是会隐隐作痛,像是用手去触碰老的松针,触感并不明显,可他想要逃离。

他做了那么多就只是想要活下去,但是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

他能不能活着从来都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是他在街边乞讨,还是去了小倌楼,亦或者是到了燕王的身边,从来都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属于他的。

燕王抬起虞佩的头,虞佩这张脸上也就只有这双眼睛能够看了,可是眼下无了光亮,“别总是摆出一副要死人的样子,要是你真的能够祝我打赢秦国,获得这天下,我把国相的位置送你做,如果你想要的是我的后位,我也一并送你如何……”

燕王贴着虞佩的耳畔,声音渐渐淡去。

先前无人与他争抢的时候,他还并未发现虞佩居然这么让他感到顺眼,如今让虞佩为了他去死,他心中倒是生出了些许的不舍。

但是,这些不舍与他野心相比,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他可以许诺给虞佩一生的荣华富贵,但是前提是虞佩先帮他实现了野心。

————

燕国近况并不好,不仅连连战败,多处发生了雪灾,今年冬天冻死的百姓太多了。

若是放任不管的话,燕国可能会沦落成其他国家的附属国,所以燕王不想坐以待毙,才这么着急的将虞佩找回来,他需要虞佩帮他占卜最后一次,如果燕国国运就是如此,他扬虞佩帮他逆天改命。

像虞佩这样的人,如若能够做成一件大事,助他掌控了这天下,就算他死了,也黑色值得的。

————

燕王带着虞佩一刻不停的往他口中的祭坛赶去,期间虞佩仍旧不愿换上那些女子的服饰,燕王没有强迫他,但是会抱着他取暖。

面对虞佩的挣扎,燕王道:“要么你让我抱着,要么你就将那些衣服穿上。”

虞佩选择了前者。

这几日,虞佩从未下过马车,燕王亦是时时刻刻的守在他的身边。

在到达祭坛这天,燕王破天荒的让虞佩多吃点,千万不要死在祭坛上。

虞佩摸着有些鼓起的肚子,从马车上走下来,寒风立马吹动他的衣袂,青丝与飘然的雪花成为了最鲜明的对比。

虞佩身上很冷,但是完全不及眼前看到的让他身体发寒。

祭坛是用一块天然的巨石雕刻而成的,石头原本的颜色不是漆黑的,但是因为上面总是流淌过粘稠的血液,也就渐渐的将石头染成了黑红色。

祭坛之下是盘旋而上的天梯,雪花落在上面立马融化了,因为在它下面流淌过炙热的岩浆,烤着石头滚烫,炽热的温度让血液就算在天寒地拆中也不会冻结。

虞佩看向燕王势在必得的身影,眸光渐渐暗了下来,前段时间,索蒙逃走了,但是燕王着急让他完成占卜,所以只是派了一些士兵去将索蒙寻回来,直接杀死也可以。

燕王此时一心都扑在了这个祭坛上,从这个祭坛,他仿佛能够看到整个天下。

他微微侧过脸,留下一个冰冷凉薄的阴影,“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通往祭坛上面的石梯是滚烫的,虞佩需要走过去,才能够催动虞佩身上黑色的莲花,占卜才能够成功,因为虞佩这次要占卜的事关天下的走向,所以虞佩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虞佩抱着手臂,抬手将发带扯了下来,手指一松,发带与风雪纠缠在一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好。”

他还从未用过这样的祭坛,滚烫的温度扭曲了空气,血液的甜腥味更加重了,与周围的冰天雪地格格不入。

虞佩踩掉了脚上的鞋,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对这个世间的影响越大,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虞佩足尖踏上石梯的瞬间,升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以及皮肉被烘烤的气味。

很疼。

疼的他都不想要把脚收回来,不如直接斩断。

冷汗浸透他的衣衫,他走在滚烫的石阶上,这次不会再感受到寒冷,只有炙热的痛楚。

肌肤上黑色的莲花纹路变得更加的清晰,好似真的是生在虞佩身上的黑色莲花在悄然绽放,那沁人心脾的莲花清香悄然的飘了过来。

这一刻,虞佩从空中的血腥味,再一次看到了小倌楼尸体堆成山的惨状,他们大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死,脸上惊恐的表情诉说着他们之前的遭遇。

他认得小倌楼里的所有人,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和他说过话。

他看过那个被腰斩的少年在高台上的舞姿,娇媚中带着些许不可亵玩,他听过那个被刺穿喉咙的少年的歌声,在恩客间讨赏的样子……

和他们比起来,什么都学的不太好的他显得是那样平平无奇,早最后,才被燕王的属下发现他一直被关在一间小木屋里。

清雅的莲花香掩盖住了血腥味,恍惚间,他不是身处在漫天飞雪中,而是六月处夏,他望着那些名士雅客饮茶观湖。

左将军小心翼翼的站在燕王身后,抬眸望着走在滚烫石阶上的虞佩,少年身形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够将他吹散,可是他居然能够忍着痛走过了大半的天梯。

他看着虞佩摇摇晃晃的艰难的往前走,似乎下一瞬就会从上面摔下来,忍不住的担忧的问:“陛下,他可以吗?”

燕王轻眯着眼眸,幽幽道:“可以,只有他才可以。”

左将军没有相信,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忍受着那么大的痛苦走到顶端,并且还要完成占卜。

可是他马上发现自己想错了,原本还因为疼痛而弯下腰背的少年,缓慢的挺起了被,腰身越来越直,仿佛走的不是滚烫的石阶,而是柔软的草地。

少年伫立在风雪中,身后的墨发随风妖冶,隐约透露出些许的规矩,违和感很重,直到他转过头来,左将军看到虞佩眉宇间越来越明显的邪气,才知道这抹违和感从何而来。

虞佩肌肤上黑色的纹路时隐时现,脸上见不到半分痛感,脚步轻盈,他不再是人,而更像是妖。

一只不受掌控的妖。

左将军心脏莫名的重重跳了一下,明明他没有直视阳光,但是这一刻他不受控制的闭上了眼睛,仿佛看了什么不应该直视的东西。

虞佩做的就是窥探天机的事情,旁人的确无法承受随之而来的后果。

虞佩走着走着就感受不到身上的疼了,他好像丧失了一切感知,被封闭在一个独立的空间内,他可以挺直脊骨继续走下去。

虞佩看不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自然就不知道他原本只生长在他腿上的莲花,现在已经长满了全身,那些黑色的纹路渐渐的取代掉了他肌肤下青色的血管。

虞佩被烫成紫红色的足尖踏上祭坛,风中的雪花微微停滞了一下,而后下意识的避开了虞佩。

这里是血液流淌下去的源头,腥臭味更是明显。

燕王为了保持这个祭坛的鲜活,他每日都会用百人的血冲洗祭坛,方便帮助虞佩占卜成功。

虞佩走过祭坛印刻着诡异符文的石板,缓缓的坐下身来,闭上了眼睛,手摸到了石桌上的笔。

他只需要将他看到的写下来就可以了。

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够走下祭坛。

祭坛下的燕王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疯狂,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

他很快就要成功了,虞佩的奇古占卜之术有多厉害他是领教过的,这下子,就算秦国兵强马壮,亦没有机会胜过他。

一只寒箭划破冰冷的空气,直直的冲着燕王而来。

燕王寒毛竖立,他斜眸看了过去,一国之君的傲气让他不屑于躲闪,他顺手拉过身边的左将军帮他挡箭,而后又将左将军死掉的尸体。

冷眸看着走过来的秦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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