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煊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林修然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自己之前打给他的一百万，林修然大概是误以为这是一笔卖身钱了。

成煊顿时脸都热了，再次发出了义愤填膺的感叹，林修然作为一个小受，脑子里怎么总装这些乱七八糟的黄色废料，是受原主迫害太深了吗？

嗯……确实有可能。

当时原主逼迫他欠的那份包养协议，上面说林修然打坏的那个花瓶刚好就是价值一百万，林修然需要以身抵债来偿还这一百万。

可能是因为这样，林修然才会一直往着歪路想。

既然如此，成煊干脆也不解释了。

他直接顺着林修然的话说：“一百万，你觉得陪我一个周末就够了吗，怎么说也要四年吧。”

林修然：“四年？”

即使是之前，也只是一年而已，怎么又变成四年。

“这一百万就当我借给你的钱，这四年你要随传随到，我会一直等着你念完大学，等你还本金和利息给我，如果还不了的话，你还是要按照那份协议那样以身抵债，明白了没有？”

林修然微微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的意思是要等我四年？”

“是啊。”成煊伸出了小尾指挪到了他的手指边：“协议就不签了，我们来拉个勾吧。”

林修然不满地扁嘴，这也太儿戏了吧。

但是当他抬眸和成煊的目光撞上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表情出乎意料地认真，眼里缀满着温柔而笃定星光，似乎说的是真的一样。

……又是这样的表情。

一开始，他确实有利用成煊的同情心来寻求帮助，成煊也伸出援手了。

但是除了这个以外，他并没有更多的期待，他认为这种友善就和幻影一样不真实，只是为了满足上位者心里的某些心血来潮的需求，达到自我感动的目的之类的。

而现在，成煊的行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那么好，哪怕是成煊也不例外。

但是成煊为什么总是可以露出这样的表情，为什么眼睛总是可以这样清澈呢？

成煊看林修然一直歪头看着他，也不搭腔，不知道脑袋里又在盘算些什么东西，就自作主张勾住他的小尾指：“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我们就这样约好了。”

“行吧。”林修然无奈道：“约好了。”

“真乖。”成煊忍不住微笑，伸出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发，用力揉了揉。

林修然现在一只手被成煊勾着，根本没办法躲开，所以这一下被成煊摸了个正着，心里马上涌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来未有过，让他不由得有点心烦意乱。

林修然马上抽出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压低声音警告成煊：“不要摸我的头。”

成煊：“你不喜欢？”

“……”林修然目光有些闪烁，偏长的刘海垂了下来，遮住了眼中复杂的情绪。

他仔细回味刚刚被成煊摸头那瞬间的感觉，成煊的手指很细长，摸在头上温温软软的，这触觉说不上是不喜欢，他其实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他不想被这样摸头，只是单纯觉得自己还能再长高。

至少，要比成煊还要高一点。

……………

案件终于告一段落，为了表达对成煊谢意，林天青特意去请成煊去家里吃饭。

方汉同被带走以后，他的东西都被清空了，压抑的氛围也仿佛一扫而空，阳台上还别有洞天地养了几盆生机勃勃的太阳花，就好像废墟里藏了一个小小的春天一样。

饭桌上放着几本书，是一些高中的课本和试卷，成煊猜是因为房子小，没有书房，卧室也放不下书桌，所以林修然一般就在饭桌这边学习。

他看了看试卷，是模拟考的题，数学和物理都接近满分，文科成绩也不错。

不愧是主角受，真是个小学霸。

“不好意思成先生，我们这地方有点小，委屈您了。”林天青说：“修然，你去把饭菜热一下，青菜直接下锅就可以了。”

林天青吩咐完后，就开始收拾饭桌，准备给成煊倒茶。

“我自己来就好。”成煊看她腿脚不方便，连忙站起来帮她收拾。

林天青今天化了淡妆，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就是人还是那么瘦削，有一股柔弱的破碎美感，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倒一样。

为了能让林天青能尽快从家暴的阴影里走出，成煊吃饭时有意说些好话让她开心，主要是说林修然十分聪明懂事之类的，今年一定会考上理想的大学。

林天青听得脸上都是喜悦。

天上突然下起小雨来，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修然，我突然想起家里的窗帘拿去干洗了还没拿回来，你能帮我去拿一下吗？”

“好的。”林修然马上就出门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林天青和成煊两个人。

林天青抿了一口茶，抬眸看着成煊淡淡地笑：“成先生真是个好人呢。”

成煊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本来可以当个富二代混吃等死，结果他偏偏善心大发，多次给惨兮兮的主角受送温暖，这不是好人还能是什么。

他都要被自己深深感动了。

只是突然被主角的妈妈发了张好人卡，让他有些坐如针毡，不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吩咐。

林天青静默了一会儿，果然开口说：“成先生，我想和您谈谈关于修然亲生父亲的事情。”

…………

林修然的亲生父亲？

成煊并不知道林修然的父亲是谁，不过一般而言，主角的父亲肯定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成煊表情严肃，等待着林天青告诉他答案。

林天青说：“修然他其实是洛文彬的儿子。”

成煊闻言一愣：“你说的是H城洛家的那个……洛文彬？”

“嗯。”林天青点点头。

成煊闻言说不惊讶也是假的，说起这个洛家可是大有来头，三代以前发迹即是巨富，到了今天已经是华南地区数一数二的豪门，权势很大，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敢惹。

“您觉得很难相信对不对？”林天青表情苦涩地说：“其实我们认识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竟然会是豪门家的大少爷。”

林天青开始慢慢诉说这段久远的记忆，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她原本是艺术学院的大学生，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洛文彬，对方马上对她展开了追求，两人很快就相恋了，她意外怀孕生下了林修然。

当时天真的她以为洛文彬会和她结婚，没想到洛文彬却欺骗了她，他的另一层身份竟然是洛家的大少爷，并和安家的小姐有婚约。

后来洛家的人找上门来，让她离开H城，再后来，又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一群人闯入了他们家，将她从楼上推下，她因此得了终身残疾……

一个残疾的女人，还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根本没法赚钱养家，她只能嫁给了方汉同，而后面发生的事情，成煊也就都清楚了。

成煊问林天青：“那阿姨是想让我帮忙联系修然的亲生父亲吗？”

“千万不要！”林天青的语气突然变得有点激动：“洛文彬当初骗了我，对于我们母子的困境也袖手旁观，我又能指望他庇护我们母子多少呢？我只是怕有人会找修然的麻烦。”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搬家，除了躲方汉同以外，也是在躲他们……所以成先生，如果以后修然遇到了麻烦，你可以像现在这样照顾一下他吗……咳咳——”

说到这里，林天青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拿手帕捂了一下嘴，不小心蹭掉了口红。

成煊才发现她的唇色十分苍白，没有半点血色，所以刚才的好气色，全是靠化妆出来的。

成煊心急道：“阿姨，你还好吧，要不要去看下医生？”

“咳咳，不用，我这已经是陈年老毛病了，不怎么碍事。”林天青慢慢平复下来，继续问成煊：“成先生，可以吗？我知道这有点为难。”

成煊也没有觉得太为难。

他本来就和林修然有个为期四年的约定，就算林天青不提这件事，他会照顾主角受的，他只是感叹自己离提桶跑路的目标好像越来越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走。

“你放心吧阿姨，不瞒你说，我也很喜欢修然，一直把他当做弟弟来看待，这完全是出于我个人的意愿，一点都不为难。”

林天青没想到成煊会这么说，眼圈开始发红，除了感激已经说不出别的话：“真的很谢谢你成先生，修然能认识你，真是太好了。”

成煊连忙安慰：“阿姨要好好保重身体，您的平安对修然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林天青看着窗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年轻时犯下了错误，让这孩子从小受了这么多苦，总觉得好对不起他……我现在能这样好好看他多一天，就已经很满足了。”

…………

方汉同之前欠下了不少赌债，赌债不受法律保护，她们没有偿还的义务，但是债主的骚扰总是难免的，成煊是建议他们换个住处，他物色了挺多地方，最终看中了一个小区。

林修然也挺喜欢这个小区的。

这个小区就建在古城的旁边，所以房租并不贵，有电梯，安保也到位，还保留着一些古城的风韵，一到春天小街道上开着很多艳丽非凡的花朵。

虽然现在春天早就过去，但是秋天就要来了，可以看到漫山遍野的枫叶，简直美不胜收，他想着到时候可以和妈妈一起去逛逛，妈妈一定会很喜欢的。

可惜林天青最终还是没有撑到那一年的秋天。

就在搬家的前一天，林天青突然晕倒了，林修然急忙把她送到了医院，才知道她得了不治之症，只是一直隐瞒着，根本就没有告诉他。

那时候成煊正在外地开会，突然收到这个噩耗，心里全都是震撼，突然间就明白了那天为什么林天青会找他说那一番话，简直就好像托孤一样。

他匆忙赶到的时候，林天青已经离开了，林修然失神地坐在旁边，衣服和头发都是乱糟糟的，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灵魂，只剩下一个名叫“林修然”的苍白的躯体。

成煊也是经历过骨肉至亲离开的人，他知道现在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所以也没有说些什么多余的话，只是陪着林修然一起办了林天青的葬礼。

一切办妥以后，已经是一周后。

这一周林修然请假了，没有去学校上课，大多数时间都在忙林天青的后事。

没有事的时候，就一言不发地坐在医院的凳子上发呆。

医院的人知道他伤心过度，也没忍心赶他走。

成煊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半蹲在他面前，轻轻撩开少年挡住眼睛的刘海，试图和他对话：“你要一直呆在医院里吗？这样会影响医生们的工作的，回去吧。”

林修然抬眸看了看成煊，颜色暗淡的桃花眼里布满了迷茫。

是该回去了，但是他又能去哪里呢？

旧的房子已经退租，至于新租的房子，林天青入院当天就退了，他当初为了方便照顾林天青的身体，也没有申请学校的宿舍，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成煊轻轻牵上他的手，只说了四个字：“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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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