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山岭上,月光铺洒出一层白皑皑的霜雪,皓月当空,形似弯钩。
华丽车辇外,一位桃腮杏脸,皓齿蛾眉的侍女曼声道:“殿下,可要奴婢伺候您更衣入睡?”
马车内安静了片刻,半响,才有道清朗干净的声音回她,语气骄慢:“不必了,这里不需要你来伺候。”
侍女咬了咬唇,不甘地看了一眼车辇,又畏惧地收回目光:“是。”
实际上,声音的主人并不如外边儿的人所想的那般从容,宿时漾在脑子里噫噫呜呜:【我错了,十鸢姐姐,你快回来吧,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十鸢却是没办法喊回来的,他只好转头去跟系统抱怨:【这古代的衣服怎么总是复杂得要死啊,里三层外三层的,还要不要人活了。】
系统默默道:【可别挑三拣四了,你这次运气还算好,毕竟是王公贵族,事无巨细都有人伺候。要是出生在平民家庭,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因为穿不起这样复杂的衣制。】
宿时漾被系统怼得无话可说。
古有和亲公主王昭君,今有和亲皇子宿时漾。
可怜他一妙龄少男,还未及冠就被拉去跟人成亲,也不知道他未来成婚的对象,那个好大儿都快和自己一般大的糟老头子长什么样。
想到要嫁人,他就一阵恶寒,为了任务又必须捏着鼻子认了。
宿时漾同样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对穿越这种事跃跃欲试,这几个月以来就算吃穿用度都有人服侍,日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光是千里迢迢的路程就让人痛不欲生,宿时漾坐在马车上都差点被颠簸的道路弄得去掉半条命。
遇上不能走的路,为了维持人设还得让别人或抬或背或抱着走,男儿颜面尽失。
哪有现代生活里的空调wifi来的安逸哦。
他不由抱怨:【统哥,你干嘛不在几个月之后才把我传过来,非要我遭这么多罪,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被他迁怒的系统也很无语,摊手道:【那我也没办法啊,上头有命令,难道我还能拖延时间吗?都是打工人,一样的凄惨。】
一人一统谈话间,一曲胡笳幽幽响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哀思委婉悲伤,几乎撕裂肝肠,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心神大恸。
此去大夏王庭,路途遥远,翻过群山峻岭,之后踏遍孤寂的大漠,几乎看不见尽头的千人队伍一走就是三四月,归乡简直遥遥无期。
这一去,便是一生之久。
宿时漾为了不崩人设,听了哀伤的乐曲之后就只能在脑子里鬼哭狼嚎,系统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宿时漾大惊:【统哥,这么快你就腻烦了我?!】
一只纤纤如玉的柔荑撩开帘子,先前那位貌美侍女蹙着眉走出去,她周身的气度便是世家闺秀都难以媲美,声音更似那莺啼婉转:“何人在奏曲?引得人心慌乱,便是扰了殿下安歇,也不是你们能担当得起的!”
只她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客气委婉。
思及那位皇子飞扬跋扈的脾气,在场好些人狠狠打了一个寒颤,营地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火堆噼里啪啦燃烧的响声。
她口中的那位皇子并未如众人所想的那样歇下了,而是撑着下巴,叹出绵长的一口气。
宿时漾幽幽道:【十鸢姐姐干得漂亮,仇恨值给我拉得杠杠的。】
系统接话:【是啊,外面又有人说你坏话了。】
宿时漾被噎住。
就在营地不远处,守夜的士兵小声地窃窃私语,他们不敢高声喧哗,若是惹得那位皇子不喜,少说也要给他们一鞭子抽来。
他们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说话。
“近些日子那位殿下脾气发的可少了些。”
“许是从来没吃过奔波之苦,被折腾得不剩些力气了,哪还有精力来折磨我等啊。”
一群人嗤笑,心里实在瞧不上这等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王公贵族。
他们嘲笑的话语让为首之人拧紧了眉头,只见他一袭黑色衣袍,在夜色中看不清面容,气势却叫人不容忽视,声也如那玉石相撞,泠泠动听:“够了,妄议皇族是重罪,若是传到了十鸢姑娘耳中,定叫你一行人有苦头吃。”
男子并未做出凶神恶煞之态,只淡声警告就叫他几人噤了声,不敢再谈那位皇子,而是谈及他们即将要去的蛮夷之地——大夏。
他们父母亲人皆在大魏,可若不是父母亲人在大魏,又怎会不远千里甘做和亲皇子的护卫。这些人口中尽是对未来的惴惴不安和对亲人家乡的思念,情到浓处还红了眼眶。
宿时漾听着系统的转播,心里也不由升起几分同情。
但是没办法啊,现如今大魏势弱,北边的少数民族反而强盛起来,今岁初,铁蹄踏破边关,边境连破三座城,朝堂大臣吓破了胆——若是再容这些蛮族骑兵肆虐,攻破了边城连党,那可是大魏的门户,他们就会立刻长驱直入,直插大魏的命脉。
到那时,大魏必将亡。
朝堂这段时日争吵不断,主和派和主战派都快打出狗脑子了,二月底便有人出使和谈,带来一个让人瞠目结舌又痛恨不已的消息。
大夏强令他们和亲,还指名到姓要最受宠的皇子宿时漾过去当他们大夏王后,就是为了给大魏一个下马威。
其中自然是还要割地赔款,又涉及了钱财,布帛,工匠,茶叶和种子等暂且不提,光是要皇子去和亲这一样条件,就足够把大魏的脸皮按在地上摩擦了。
形势比人强,迫于大夏的武力威胁,这皇子他们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可怜大魏皇帝已经年过花甲,还要把最疼爱的小儿子送去那等蛮荒之地受苦受累,简直肝肠寸断。
皇子宿时漾刚一出大魏的国界线,这位老皇帝就在悲怒交加之下病倒。
宿时漾忍不住了:【统子,你说等我二哥即位后,我还能回来吗?】
系统不答反问:【呵呵,你觉得呢?】
好吧,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营地里守夜轮值换人之时,那小队中的首领才淡声开口:“殿下毕竟是为我大魏才去和亲的,以男子之身雌伏于另外一人,少有人能做到不自尽以证清白的,但殿下却为了大魏忍耐下来,日后那些话就莫要再提了。”
余下那几人面面相觑,却意外地很听从男子的话:“是。”
噼噼啪啪的柴火燃烧声依旧在继续,他们踩过地面时,叶片发出咔嚓的响声。
“统领为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竟也为那位殿下说话。”
有人忽地接话:“莫不是被他皮相所骗?”
空气立刻安静下来,这一回再议论皇子的话题便骤然消失了。
宿时漾刚有了困意,系统突然出声:【刚刚主角受替你说话了。】
他的困意一下就散了,声音跟那幽魂似的:【系统啊,你知不知道,扰人清梦等于谋财害命啊。】
系统冷漠地回答:【下次再也不替你盯梢了。】
宿时漾果断滑跪:【我错了,统哥,统哥干得太漂亮了。毕竟主角受是心思纯良的人,给我说话也很正常,多谢统哥提醒,我绝对不会让他察觉到我皮下换人了的!】
系统翻了个白眼:【你心里有数就行。】
*
翻越过阻止大夏铁骑南下的天然屏障祁贺岭,就可以清晰地望见大漠与草地的交界线了,那一望无际的沙漠让人看了都头晕目眩。
来自大夏的向导说,只要跨过这片沙漠,就是他们大夏的领地了,不远。
到了白日才能瞧清楚和亲皇子的驾辇有多金贵,马车华贵富丽,是厚重又珍贵的黑檀木,刻着低调却奢华的花纹,窗牖镶金嵌玉,由月白色的丝绸所掩映,头顶昏黄宝盖,两匹骏马拉着它,几乎能日行千里。
十鸢跪于马车的车轸上,双手恭敬地托着样式华丽,款式精美的衣衫,道:“殿下,请您更衣,换车架。”
一双瞧一眼便知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尖若葱白,骨如软玉的手探了出来,接过那衣服,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宿时漾把这套便于骑射的服饰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简直热泪盈眶,终于有一件不需要系统指导他就能穿得懂的衣服了。
白日大漠被太阳直射,温度上升,穿的衣衫就很薄,上半身是几乎露着胳膊和细腰的黛蓝短衫,下半身是收腿的黛蓝胡裤,其实就是灯笼裤啦,特别宽松,脚踝露在外面。裤子和衣服末端都有银色的腾云祥纹,腰上还有藏黑的缂丝带子。
宿时漾从马车里走出来,看见沙漠时面色大变。
悬日散发着炎炎的毒辣光线,弯弯曲曲的沙漠一眼望不到尽头,连根绿色的草都看不见。
这就是向导嘴里的不远???
他咽了咽口水,【统哥,你看见了吗,沙漠上面的热浪,空气都扭曲了!!】
系统不耐烦地说:【你怕什么,真的不远。只是你们人太多东西太多走得慢,大夏的急行军徒步甚至要不了一天就能翻越这个大沙漠。】
而他,宿时漾,要穿越大漠就只能坐骆驼,马车轿辇更是原路返回。
震惊着,他的目光对上了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仿佛山光水色,浮岚暖翠,一下就从粗犷的大漠回到了雅逸的山水间。
男子不似他穿得那般轻薄,圆领的炭黑劲装,走动间可以看到裤子和袖口一样都是收紧的,唯有领口绣着一圈游麟暗纹,腰上是兽首银缘锦带,双臂还戴着皮质护腕。
鼻若悬梁,唇若涂丹,面容清秀俊朗,气质宛如疏风朗月,一眼望过去就知他为人清正,此人正是主角受江望尘。
许是看出了他眼中的讶异,江望尘垂眸恭敬地说:“殿下,穿过大漠若是乘轿辇,则非常不便,遇见危险反倒避之不及,不若骆驼安全,属下也会护好您周全。”
宿时漾失望地收回目光,主角受都这么说了,看来他是不能享受特权了。
其实坐骆驼也没什么,尤其是专属于他的骆驼,在两个驼峰之间还有柔软华丽的垫子,更夸张的是,两个驼峰上面绑着四根木棍,支起了华盖,漫出一大片阴影,说到底也就是遮阳蓬。
骆驼很大一只,温顺地跪在沙漠上,宿时漾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还不忘跟系统插科打诨:【统啊,它不会突然站起来踹我一脚吧?】
系统懒得理他:【赶快上去,节省时间,别废那么多话。】
宿时漾也只是想想,他还在迟疑的时候,江望尘走了过来,“殿下,请上去吧,属下会看顾好您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等着这位脾气不太好的殿下训斥,没想到对方只是扫了他一眼,就抿着微微发白的唇爬上了驼峰之间坐着。
看来是真的害怕了,都不如以往那般盛气凌人,乌泱泱的眼睫发颤时的模样瞧着倒有几分可怜。
骆驼毕竟很大一只,站起来比人还高,宿时漾慌慌张张地想要抓着驼峰扶稳身形,双手却被另外一个人握住,手掌有茧子,咯人,但宽厚有力,感觉被抓住就安定了许多。
只是这位皇子本性恶劣,被人帮了也不会感激,凶狠地吼道:“大胆,还不放开你的爪子!”
江望尘眸色沉沉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退下,旁人以为他是恼怒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才触及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时心里的感受。
男子的手会这么柔软滑腻么,腰也又细又白的不像话,当真是天潢贵胄。
皇子甫一准备就位,队伍就可以开始启程了。
以宿时漾为中心,骆驼长队开始横跨大沙漠,驼铃声阵阵,沙漠上留下一长串的脚印。
才走没多久,宿时漾就开始在脑中哀嚎着骚扰系统:【治沙工程迫在眉睫啊,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我想吃葡萄西瓜哈密瓜,我还想吹空调。】
系统冷笑道:【可以啊。】
宿时漾惊喜:【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居然……】
还没说完呢,系统就打断他的话:【你也知道是在做梦啊。】
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了十几年的皇子一朝踏上沙漠,即便是有遮阳的帷幔,雪腻的脸颊也依然被毒辣的太阳灼烧得泛红,十鸢擦拭完脸上的汗水,心疼地看过去,就要上前服侍殿下。
比她先快一步的是那位统领数千名士兵的小将,对方掌控着胯.下的骆驼,竟是如同掌着马儿一样如鱼得水,他递上水囊:“殿下,请用水。”
宿时漾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劈手夺过水囊,大口大口地喝起来,连声谢都懒得说。
江望尘低眉顺目地在一旁接过他喝完之后就扔过来的水囊,只要这位皇子不作妖在路上给他们添麻烦,就是莫大的幸事了。
宿时漾还在跟系统心里感慨:【主角受他人真的好好哦,我要是他的话就把这个不懂礼貌的矫情皇子摁在沙里,看他还能不能学乖了。】
系统扒拉着剧情,阴阴地笑了两声:【没关系,你可能马上就会被摁在沙里了。】
原本还哼着小曲的宿时漾:【……】
开文大吉,谢谢大家喜欢,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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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眠,普普通通一男大学生,毕业后被迫住在最脏乱最差劲的环境中,工作上也处处被人打压为难。
一切都是他曾做过一个人的替身,被所有人讥笑是丑小鸭,哪有资格和白天鹅相提并论。
那个阶层普通人挤进去不易,全身而退更难。
毕业以后也还是有人不放过自己,一切都是因为有人认为江月眠污了那个人的名声。
应付完难缠的客户后,江月眠突然发现被那些人奉为珍宝的白月光被人打破头扔在巷子里。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一切苦难都来自这个人,怨恨和妒忌就像是毒液一样腐蚀心脏。
但他最后还是将人救走,可江月眠发现在医院醒来的对方居然失忆了。
“你是谁?”白月光问。
望着白月光茫然清澈的双眼,他心跳忽地加速,鬼使神差地,江月眠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之后麻雀飞上枝头,一朝变凤凰。
江月眠心虚又嚣张地借着白月光的势,从一开始的被人瞧不起的市井小人一步步走向别人仰望的高度。
他本来是很得意又窃喜的,直到有一天,白月光问他:“既然是男朋友,为什么不履行义务呢?”
江月眠傻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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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和亲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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