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姜苡枝便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出宫去。
临走前,她嘱托白芷过会到丞相府一趟,告诉陆云晟自己出宫的消息。
可就在推开房门的后一刻,一声鸟叫忽然响起来。
姜苡枝再一次感慨起自己一时兴起的英雄主义。
在原地进行片刻的思想斗争后,邪恶的秤砣还是占了上风。
她给鸟准备好这三天的吃食,而后拜托恰好站在旁边的侍从照顾它。
“没办法,帮你活过昨天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她对着鸟笼说话,既在安慰小鸟,也是在说服自己,“接下来就要看你了。”
语罢,姜苡枝站起身戴好斗笠,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最后决绝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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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与往常没什么不一样。
姜苡枝一面在街上走,一面不停地东张西望。
任务确实简单,但她也不能够就这样把这三天浪费过去。
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思索,她打算成立一支为她所用的情报队。
通俗的来说,就是找一些固定的为她打探消息的人。
浅凉街上的茶楼是真的多,随便向前走一会就能够碰到一个。
她路过每一个茶楼,却都不曾停下,直直走到一家楼前。
这茶楼的门上挂着一块巨大的匾,上面写着——
静思。
姜苡枝想没想就走进去,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牌子,递给最近的店小二看。
他凑近一看,招呼着姜苡枝向里面走,“哎呦,您怎么又来光顾了,这边请这边请。”
姜苡枝被带到单独的包厢后坐下,小二恭敬地站在一旁:“客官今日要查些什么?”
这间茶楼还是之前戚时告诉她的。
姜苡枝第二次来到这里,轻车熟路地拿起一旁的纸笔,写下她的目的与筹码,而后递给旁边人。
小二仔细看了看,面露难色,皱起眉将纸重回放回到桌上。
“客官,我们这是没人愿意做这种买卖的。”
得知计划行不通,姜苡枝道谢后起身准备离开,却发现小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觉得事有转机。
果然,对方说道:“小的倒是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合客官的意。”
“什么地方?”
姜苡枝按耐住心中的急切,状似随意地问。
可小二反而不着急,眼睛是不是看向桌上的纸:“不过……这静思楼有静思楼的规律……”
姜苡枝顺着他的时间看过去,顿时了然,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银两。
“哎,谢客官。”小二赶紧把锦囊接过去收好,而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出了城门一直向东走,那有个地方在偷偷卖不少东西。”
“只要筹码够,碰碰运气,指不定能找到肯为您卖命的人。”
“只可惜先前有人来砸场子,停了一段时间。您这次也算凑巧,它后日晚上便又要开始了。”
语罢,他看向姜苡枝,用眼神询问她他是否可以退下。
姜苡枝点点头。
随着门的开启又闭上,包厢里只剩下姜苡枝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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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后还是四处闲逛浪费掉两天时间,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终于等到了第三天的晚上。
打探到那地方禁止戴着斗笠入内,她只得退而求其次改为面纱前往。
从前被迫和父母一起出席的那种高端酒会,倒也在今晚的情形提供了参考。
她作出一副运筹帷幄的上位者的姿态,目中无人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这像是另一个世界。
不受浅凉管辖,没有阳光照下,弱肉强食的世界。
姜苡枝姑且把这里称为交易场。
她不动声色地张望,观察四周有没有成为情报员的可塑之才出现。
情报员没看到,倒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站在高处,与另一个人并肩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一身黑衣黑面具,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比起参与者,他倒更像是围观者。
姜苡枝在认出戚时的第一时间下意识闪躲眼神,却后知后觉地发现没必要。
她现在戴着面纱啊。
如此想着,姜苡枝不再在乎戚时的存在,刻意地装作无意向中心慢慢踱步。
或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地上满是潮湿的泥泞,走起来不太舒服。
台上摆着不少东西,在四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的宝石,看着就价值不菲的青铜器,诸如此类。
姜苡枝却并不感兴趣,她的眼睛飞速地略过这些身外之物,看向角落。
那是个被锁链捆住手脚,以至于蹲在地上无法逃跑的少年。
“指不定能找到肯为您卖命的人。”
小二先前的话在脑中不断回响,她如今才反应过来它的意思。
他一定很适合做个情报员,姜苡枝这样想。
于是在台上的人宣布开始,所有人都聚集过来的时候,她势必要拿下这个少年。
交易场买卖东西的形式和拍卖差不多,底层的规则都是价高者得。
在前面几轮中,姜苡枝始终保持沉默。
每样东西都获得了各种的主人,终于轮到最后那一样——
少年被像牲畜一样牵到台子中央。
姜苡枝做好准备,计划用一个惊天报价直接把他一举拿下。
事情是在这时候变得无法预料的。
起初只是一阵风吹过来,使旗子都被迫贴到杆子上,可没什么人注意。
但风却越来越大,恍然间四周的火把统统熄灭。
像是世界末日忽然到来,人群一下乱得炸开锅。
“不想死就跟着我。”
或许是靠得太近的缘故,纵使四周嘈杂,她仍然能清楚听见戚时的声音。
他是在同她说。
**
姜苡枝站在戚时的旁边,看着眼前的一切,默不作声。
一切很快被处理好,台子被撤下,主办的人被制服,一切筹码物归原主,非法贩卖的东西被统一收好。
除了那一样。
在一行人冲上去为少年解开绳索的下一刻,他便飞快地逃下台。
戚时并没有让人去追,就这样任凭少年消失在黑夜。
“你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见姜苡枝始终一言不发,他关心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情实意。
“没有。”姜苡枝语气平平,没什么感情地说出她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只是在想事情。”
对方可能是出于礼貌才继续问下去:“想什么?”
她与戚时算不上熟,至少没熟到能够袒露心事的地步。
但此时的她顾不上这么多。
她想要与人说,不论是谁,只要肯听她说。
“看见那个人被当成商品卖的时候后,我可以救他,或者装没看见。”姜苡枝抬起头看他,“这都没问题。”
“因为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我知道自己不算什么好人。”
“可是刚才我想的是把他买下来,为我自己所用。”
姜苡枝的手在身前不自知地绞来绞去:“我突然感觉,其实我应该算是个坏人的。”
她真情实感地叹气:“可能这几种方式在你听来都差不多。确实,换成这个世界的其他人,这么做我都不会觉得有问题。”
“可我不一样。”
她的世界讲究平等,她的世界没有皇帝。
说完后,她看向戚时,对方并没有立刻说话,她也不强求他说些什么。
“那我呢?”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在姜苡枝几乎准备离开的时候,身旁传来声音。
“在你眼里,我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姜苡枝因这没来由的话怔愣住片刻,“应该算是好人吧。”
“哦?”戚时像是突然来了兴趣,收起原先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说?”
对方确实做了她的树洞,于是纵使不明所以,她还是回答:“这有什么怎么说……就是你之前帮别人啊,在茶楼,然后是陈瑛瑶。”
她想了想,将下巴朝前指一下,又补充一句:“还有这次。”
语罢,她清楚地听到对方在笑。
“我帮他们,可不是因为我乐于助人。”
戚时随便向后一靠,“我帮他们,只是因为他们弱,而这样可以衬得我强。”
随身携带的刀被他拿在手上转,“毕竟杀人放火的事,我也没少做。”
“现在呢,你还觉得我是好人?”
姜苡枝不说话。
“人可不是因为一件事就能被下定论的。”
戚时把刀拿到姜苡枝面前,刀背指向她,“既然你不要手指骨,我只好用这个来抵了。”
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姜苡枝却也没有立刻接过去:“给我了?那你用什么。”
他将刀凑得更近些,“谁规定一个人只能有一把刀了。”
“那谢谢了。”
她猜测对方是在曾经欠过姜苡枝人情,所以执意要用什么东西还上。
这样想着,为表感谢,姜苡枝收下匕首。
“行了,”戚时收回手,交叠着拍拍,“眼下我还有事,就不能送你回去了。”
他指指她手中的匕首,“路上小心吧。”
姜苡枝就这么一路相安无事地一个人走回宫。
带着一把匕首,以及一事无成的三天回到公主府。
夜已经深了,但府上仍然灯火通明。
也对,她同白芷说过记得为她留灯的。
姜苡枝准备走进去,正好撞见迎面而来的白芷。
“殿下!奴婢就猜到您要回来了。”
她向白芷笑:“我的鸟怎么样了?”
白芷整个人一顿,像是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情,像姜苡枝凑过去。
“对了殿下,陆相,他现今在前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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