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地咬着牙，把所有带着哭腔的声音全部闷着不让被人听到，虽然这里除了他也不会再有别的人。
“混蛋……混蛋……”
为什么他偏偏就喜欢上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却也忘不掉的人。
季倾不知道维持这个动作过了多长时间，好半天后才有些踉跄地站起来，草草地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筋疲力竭。
没关系。季倾近乎麻木地想，现在忘不掉，一年，三年，十年，总会忘记的。
抱着这样念头的季倾疲惫地睡了过去，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延伸出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小路。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伫立眼前，男人的头顶上还窝着那个莹白色的小光团，在这一片灰蒙蒙的色调中分外显眼。
季倾蓦地眼眶一热，冲动上前想要拉住那人，整个身体却直直穿了过去。
他们根本无法触碰彼此。
季倾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沉默着收回了手，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向神色平静的阎无风。直到他的身后有两道身影由远及近，施施然地站在阎无风的身旁。
是齐诺和他的伴侣。
“恭喜啊魔尊大人。”齐诺笑眯眯地拍了拍阎无风的肩膀，“季倾已经成功回到现实世界了。”
阎无风低垂着眉眼，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好半天才低低“嗯”了一声。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这第三关的坑这么凶险，只是我们都……困在这里，”齐诺放松笑道，“现实与虚妄交织，而你斩碎因果，断了季倾迷失在这里的可能，也断了你离开的路。”
“说起来……了你，真的……，可能这一辈子都要困在这种鬼地方了。”
“本来……我们帮不了你。”
“用你的自由换季倾的自由，值得吗？”
齐诺的声音时断时续，有些地方听着模糊不清。但即使如此，季倾最起码已经弄明白了这一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阎无风抬起头，视线似乎落在了眼前看不见摸不着的季倾身上，又似乎是落在了更为遥远的地方。
“本尊独身一人行走世间百千年，早已不惧此等磋磨。”
“但他……年岁尚轻，被困此处一生于他而言过于残忍。”阎无风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不必让他知晓这些，平安喜乐地过好他的生活便足够了。”
“唉。”齐诺叹了一口气，真心实意地感慨，“你完啦，魔尊大人，你坠入爱河啦。”
阎无风沉默良久，最后轻声一叹，竟是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情丝自缚的滋味，当真……”
后面的话季倾再没有听清楚，而是看到他们的脸渐渐变得越发模糊。他快步朝着阎无风走了过去，却怎么也追不上，直到用尽全力奔跑起来，猛地睁开了双眼。
外面天光大亮，俨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季倾呼吸急促，明白过来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但这个梦太真实，真实到他忍不住想要落泪。
虽然是个梦，但他心里已经全然相信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阎无风是用了什么办法代替自己留在那里，因此现在的自己才能岁月静好地生活吗？
齐诺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强大如他们竟然也会被困在那里无法离开吗？
理智告诉他阎无风他们很强，他们大概率不会让自己陷入这么被动的境地，但情感反复拉扯叫嚣，忍不住担忧那细微的可能性。
万一呢，万一他们就是被这个无限游戏摆了一道真的无法离开了呢？
季倾把脸深深埋进掌心里，半晌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当初他进无限游戏是机缘巧合，蹦极的时候绳子突兀断裂，遇到了正常人难以理解的现象——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找得到。
去找他。
回去找他。
他不需要这种需要别人放弃自由换取自己安逸的做法，更何况那个人还是阎无风。
什么三年十年就会忘记，他现在满脑子都只想找到他。
在被极度猛烈的情绪冲刷后，季倾反倒迅速冷静下来。他很快挂上了店铺转让的信息，冷静地告诉那群高中生自己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
那群高中生都舍不得他，却也尊重他的选择，纷纷祝他一路平安。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店铺成功转让出去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一些。买家看着像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富二代，笑着开口说随便开个价他要把这个店铺开成臭豆腐店，争取香倒周围的高中生。
季倾虽然不是很能理解对方的想法，但还是很快讲好了价格。最后尘埃落定的时候富二代抱着手臂，笑眯眯地打趣：“怎么这么着急要转让，要准备去打仗吗？”
也许是这个富二代十分好说话，交钱也爽快，季倾难得多解释了几句：“是要去找一个人，比较着急。”
“噢，找人啊。”富二代恍然大悟，摸着下巴眉眼弯弯，“我看你眼神不清白，要找的不是普通朋友吧，千里追夫的戏码吗，还是火葬场？”
季倾沉默了一下，倒也听懂了这个富二代所说的话：“没有那么多狗血，只是想找他要一个未来而已。”
虽然不知道这个富二代怎么就一眼看出来的追是“夫”。
“原来是这样。”富二代点了点头，戏谑地说，“我看你跟我交流的这几次都特别憔悴，是不是想他想得茶饭不思？你一定很爱他吧？”
季倾恍神了一下，低低应了一声：“嗯，有点。”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祝你成功。”富二代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口道，“你这头心心念念找他，也许对方也在努力找你也说不定呢。”
季倾有些诧异地看向富二代，总觉得这个人似乎有点熟悉……但当下也懒得深究那么多，点了点头：“谢谢，借你吉言。”
富二代笑着向他挥了挥手，转身坐上跑车扬长而去。
季倾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自己所有事情，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出发。
他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孤身来孤身去，也算了无牵挂。季倾扯了扯嘴角，想着自己似乎也不能说是完全了无牵挂，毕竟真正牵挂的人不在这里。
这天的天气很阴沉，一眼看去灰蒙蒙像是快要落雨。季倾背着一个背包爬上了市郊那座山的山顶，面无表情地往下望，一眼看不到底。
他缓缓上前站到山崖边缘，抓紧背包带子，闭着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脚就要往下跳——
“唔！”
身后忽地一股大力袭来，季倾被人狠狠拽了回去，直接转了个半圈扑到别人怀里，钳制着手腕的力道打得出奇，像是要就这么生生捏断他的手腕。
季倾脸埋在别人怀中，皱了皱眉刚想抬起头后退，另一只有力的手却握住他的后颈迫使他仰起头。
下一刻二人双唇相触，不到一秒唇就被对方咬破，一股铁锈般的味道在彼此撕咬的唇齿间漫延开来。
季倾怔怔地睁大了眼，努力看清了正在亲吻着他的人后眼眶骤然一红，瞬间落下泪来。
察觉到季倾滑落到唇边的眼泪，那人的动作顿了顿，原本还有些凶狠的动作放轻了些，变得缱绻不少。
恍惚之间，季倾好像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电子机械音，隐隐约约似乎还带着人性化的憋屈烦闷与咬牙切齿：
[恭喜玩家通关S级副本第三关：寻途。]
[玩家“季倾”，后会无期。]
他们不知道抱着亲了多长时间，直到季倾腿软快要站不住，渐渐呼吸不过来的时候对方才停下，但没放手，依旧维持着那禁锢意味十足的动作。
得亏山顶这里平时就很少有人会来。
季倾还被他按着脖颈摁回了怀里，好半天才从这个近乎密不透风的拥抱里飘出一声闷闷的呢喃：“阎无风……”
耳边轻轻落下了一声清晰的叹息，那人应道：“嗯。”
阎无风在这个时候终于舍得放开季倾，从袖子里拿出一条手帕动作轻柔地给季倾擦眼泪，声音也很轻：“何故寻死。”
季倾抿了抿唇，嗓音带了些无法掩饰的哽咽：“我梦到你……用你自己换我回来现实世界……”
“所以我就想着……想再回那个无限游戏去找你……”
阎无风看了他一会儿：“你若是真的回去了那里，才是真正辜负了本尊的一番良苦用心。”
“我知道。”季倾难掩委屈，“但我有什么办法？我这半年来发了疯似的想你，忘不掉你，连做梦都是你，我根本放不下我还能怎么办！”
“本尊虽以身入局，换你归家，自然也有脱身之法。”阎无风向他解释道，“第三关时限长有三年，但你若是当真跳了这一次归来无限游戏，才是真真正正着了它的道。”
“它以本尊为诱饵寻你归途，游戏系统已与你解绑，若是你这一次当真归来便只能沦为游戏中的行尸走肉，再无自我。”
季倾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烦死了，连这个破游戏都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阎无风蓦地哑然，好半晌才无奈地“嗯”了一声：“知晓你心急如焚，本尊特意出来得早了些。”
季倾呵笑：“也可以晚几秒再过来，干脆去游戏里救我算了，反正我只是你的任务，过程也不重要。我都怀疑要不是我准备跳崖，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再见我？”
阎无风垂下眉眼，没有第一时间接话。
“阎无风，我现在就只要你一句话。”季倾逼近他与他对视，拽着他的衣襟，“你到底，对我有没有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