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太子穿一身玄青色大衫,用一顶素净白玉冠束发,通身毫无藻饰,却难掩气质高华,卓尔不群。
整个人仿佛一柄用上好白玉为鞘的青霜剑,温润之余又凛然让人不敢升起丝毫轻慢之心。
如斯佳人,却正唇含浅笑,凤眼微挑看向自己。
萧扶光甫一对上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天地间忽然白茫茫一片。
就连小美叉腰狂笑【哈哈哈哈这下你明白本系统的苦心了吧!】的声音他都听不太真切。
唯一能清晰感觉到的只有心脏在用力地收缩,仿佛要将浑身的血液都抽干用尽一般,拼命制造出如雷的心跳声,好用来证明他还活着,眼前的美人也是真实存在而非死前的旖旎幻影……
于是众人便见到,太子问话,靖侯世子居然杵在原地不发一言也就算了,还直愣愣地盯着殿下看。
各个见此都捏了一把汗,生怕太子就此降罪。而怀王则是等着看好戏一般,只作壁上观。
只有闻明钰担心好友见罪于太子,在一旁轻轻扯了几回萧扶光的衣袖。
萧扶光终于回神,不敢再看那双眼睛,低头回话:“殿下容禀,去岁时学生蒙恩得了荫监,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
太子却仿佛没发现他先前失礼一般,颔首笑道:“圣恩优渥,准予功勋之后蒙荫入学,如今国子监孙占鳌、徐九思等博士,都是饱学鸿儒,尔等更应刻苦求学,以报君恩。”
一番连敲带打的话说下来,不光是萧扶光,在场的国子监生员也都正容整冠,肃然拱手,合声称是。
叙完闲话,下人过来恭请太子、怀王入座。
见两人被簇拥着走了,闻明钰凑过来,狠拍了一下好友:“你刚刚是不是疯了,都说了太子最忌讳别人不遵礼数,你还敢作这么大的死!”
萧扶光摸着脑袋嘿嘿笑,打哈哈道:“这不是殿下威严太盛,一下子就把我给吓住了。”
闻明钰埋怨道:“你这也太没出息了!幸好太子宽和,不然问你一个失仪之罪,我看你怎么办!”
几个平时来往的勋贵子弟也都趁机凑过来,一边假装安慰萧扶光,一边暗戳戳打听刚才的具体情形。
闻明钰懒得给这些人好脸,拉着人直接走开了。
*
这次诗会效仿的是兰亭雅集,自然是要曲水流觞,宾客们需要从高到低沿着一条清溪坐定,因此坐席设置的是连席,只是太子、怀王的座位设在最高处。
闻明钰是余下诸人里身份最高的,因此坐在怀王下首,他又硬拉了萧扶光坐在他身侧。
和太子中间隔了两个人,这下子萧扶光只能用余光才能勉强看到美人的侧脸。
小美发现他总是忍不住地偷瞄太子,又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小萧,你现在鬼鬼祟祟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哦~】
萧扶光却已经过了被美貌暴击大脑空白的阶段了,很不要脸的接话:【你懂什么,这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小美阴阳怪气重复他之前的话:【单论长相,太~子~还~不~如~怀~王~呢~】
小萧同学正襟危坐:【这位小美同学,请你自重,不要随便诋毁别人老婆。】
【不是吧,这就成你老婆了??!!】
就算是颜控的系统小美,也被萧扶光的肤浅程度震惊到无语了。
但这也不能全怪萧扶光,这些年他到处拯救美人,也算得上是阅美无数了,可从来没有一位美人像太子殿下一样,无论是身形容貌还是谈吐气质,无一不击中他的审美点,简直就是按照他的审美一比一复刻的。
这让小萧怎么破,这根本没法破啊!只能羞答答贼兮兮地宣布爱上了嘻嘻~
小美冷冷的:【收收劲儿吧球球了,你现在笑的真的很贱。】
萧扶光:【嘻嘻~】
【美美酱,你看这个太子,到底像不像我老婆~】
“噗——”
怀王新换的衣服差点儿又要被糟蹋,不由得有点埋怨地看了眼罪魁祸首。
闻承暻拿帕子擦嘴,不是很走心的道歉:“对不住,这酒有点太辣了。”
怀王有点儿怀疑,不过还是喊人过来换上更温和的玉泉酒:“这酒菜都是给常喜公公过目了才安排的,谁知你居然用不惯。”
闻承暻一脸正经:“这奴才办事越来越不上心了,回去后自己领罚。”
常喜、常喜简直要冤枉死了!
今天不管是茶还是酒,他可都是按照太子平日的习惯准备的,谁知道这祖宗口味突然变了呢。
常喜泪眼汪汪,可惜太子不为所动。
在那句“老丞相风韵犹存”的豪言之后,那个活泼的声音便时不时在闻承暻耳边响起,不过总是隐隐约约听不得太真切。
他心中怀疑是妖物作祟,但本朝向来极为忌讳巫蛊厌胜之术,他只能暂且压下不提,准备等今晚回宫再做打算。
谁知刚才这靖国侯世子一说话,他就隐约觉得有些耳熟。等他一坐下,那个奇怪的声音就再次响起,除了更加活泼生动些,声线却与靖侯世子几乎一般无二。
事已至此,如果到现在还分不清是谁在弄鬼,那他这个太子就白当了。
闻承暻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下首坐着的某位红衣世子,嘴角轻牵:“这小纨绔,面上一本正经,谁知道背地里心思竟然如此下流?
“倒是有趣。”
他想。
*
见宾客坐定,怀王请太子领杯。
闻承暻也不推辞,起身举起手中杯盏,致意道:“今日雅集,孤有三贺。一贺皇兄加封,圣恩博厚;二贺春熙嘉园,幽雅清旷,三贺诸贤达毕至,可堪文坛佳话。”
说罢满饮此杯。
众人也赶紧一饮而尽,只是摄于储君之威,仍然十分拘束,不敢放怀。
闻承暻便又打趣道:“春熙园乃是圣上所赐,难得怀王殿下愿意拿出来让大家同沐天恩,诸贤达今日也得投桃报李,尽展其才,多多写些好诗,这才不算辜负了主人家。”
众人也都笑了,纷纷道:“敢不从命。”
怀王见他心情舒畅,也十分高兴,挥手示意乐工奏乐。
一时间,觞酌流行,丝竹并奏。
宾客们中有文才突出者,都恨不能在太子面前大展身手,个个或诗或赋,宛如八仙过海。
当然也有才疏学陋者,大多是怀王交游的勋贵子弟,轮到他们作诗时,大多拿了家中门客事先作好的诗词充数。
不过太子似乎不太计较这些,不论写得好不好,各个都赏了些东西。
好巧不巧,这一轮的觞杯正好停在了萧扶光前面。
萧扶光起身取过觞杯,仆从连忙奉上纸笔,他便准备随便拿首旧诗敷衍过去。
却听到上首的怀王笑着开口:“慢着!好你个萧期年,好不容易犯到我手上,还想耍滑头?”
见闻承暻不解,他又解释道:“太子有所不知,这萧世子的诗文是极有名气的,又有捷才,能七步成诗。只是他总犯懒,爱拿旧作敷衍人。这回小王做了令官,定不能轻纵了他这毛病。”
“哦?没想到世子竟还有如此文才。”闻承暻含笑看过去,果然只见到那纨绔一双红通通的耳朵,更觉好笑。
“既然如此,不如就请令官出题,世子便效法曹子建让我等开开眼吧。”
虽然什么骚话都敢在心里对小美说,现实中萧扶光却连太子的眼睛都不敢看,只死死盯着地面,“两位殿下有命,学生敢不效劳!还请王爷出题。”
于是怀王便道:“小王前不久给自己在这园子里的落处粗题了‘终南里’三字,你不如便以此为题作一首七律,还要尽叙本次雅集之欢。”
这个题目出的有些刁钻,终南有避世之意,明明以此为题,却还要写这觥筹交错的宴会。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就连闻承暻也多了几分兴趣,要看萧扶光如何应对。
却见他只是低头略一思忖,便泼墨挥毫,一气呵成:
东望春熙春可怜,更逢晴日柳含烟。
园深不见终南尽,城上平临北斗悬。
细草偏承佳饮处,轻花微落奉觞前。
王孙对此欢无极,终日无心长自闲。
即便在座的不少都是文采出众之辈,自问也难有如此捷才,一时间纷纷叹服,赞叹不已。
之前想和萧扶光搭话的蓝衣士人更是忍不住面露激赏,罗嘉奕见了,凉飕飕道:“诗文之道都是末流,我辈衣冠中人,终究还是要以经济文章为己要。”
宋如渊听他口气不爽,也不顺着他的意,只说:“萧世子有这等机变的捷才,若是潜心修学,什么文章做不成呢?”
旁边听闲话的几个同年也附和着:“简文兄这话说的很是。”
罗嘉奕顿时气结。
*
见萧扶光果真一挥而就,怀王自是欢喜,笑着将诗文递给闻承暻道:“依小王拙见,仅凭‘终日无心长自闲’一句,萧世子这首诗就合该夺魁了。还请监场看看,小王断的是否公允?”
闻承暻却没想到这小纨绔竟然是真的有几分文采的,实在是人不可貌相,轻笑点头:“皇兄断的自然公允。只是世子如此大才,孤以前竟从未听说过,实在不该。”
萧扶光越身出席,回话道:“学生怠惰,只在微末杂学上有些急智,殿下见笑了。”
闻承暻此时也存了惜才的心,不忍这上佳璞玉白白磋磨了,因此勉励道:“诗词虽是旁门,却足可见你聪明灵秀,若把在诗词上下的苦心用在正经地方,早晚有所成就。”
说着又让常喜捧过彩头来,是一对事先准备好的云纹玉佩,他取过玉佩,亲手交给了对方。
萧扶光脸红红地领了赏,大家都以为他年轻识浅,被太子鼓励了一番,现在害羞点也正常。
毕竟,谁会想到一个斯斯文文坐在那里的玉面小郎君,正在脑海里发癫:【小美,这能不能算定情信物啊!才见面就送定情信物,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呢哈哈哈哈嗝——】
萧扶光狂笑到一半,太子突然回头瞥了他一眼,吓得他真的打了个嗝出来,手忙脚乱的找水喝。
闻明钰在一旁笑死:“看你一眼你就吓成这样,也太没出息了吧!”
萧扶光默默喝水,不予争辩。
毕竟说了也没人信——刚刚太子那一眼,居然好像真的能看穿他的想法一样。
那个,可不可以,就是,给我一点,那个东西啊?(对手指)
对对对,就是叫做收藏的那种东西~
注一:改自苏颋 《奉和春日幸望春宫应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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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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