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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瑾拨通了一个电话，声线偏冷：“那项目，是父亲的意思？”

那边：“这......暂时不清楚。”

“项目开始多久了？”

那边压低声音：“谢先生，您的意思是......把那项目拿过来？”

他摁了摁眉心，“那倒不用。我还想看看父亲到底会为她做到什么地步呢。”

那边声音顿了顿，低声道：“明白了。谢先生，您还需要我做什么？要不要继续监视那边的动向？”

谢瑾‘恩’了声，道：“继续。”

那边轻咳一声：“我......我不懂。谢先生您现在需要我给您哪方面的消息？”

谢瑾闭上眼，眉心微蹙：“所有的一切，见了什么人，看上了什么项目。一个都不准漏掉。”

那边：“明白了。我会继续收集证据的，谢先生放心。”

谢瑾挂断了电话。

他垂眸，看向了和妹妹的聊天框。

谢黎：

-哥

-你也知道了？

-那项目爸爸送给我妈了

-哈哈，你求了那么久的项目，他随手送外行了也不给你，开心吗？

......

谢瑾打字的手慢慢停下。

妹妹和他同父异母。

这些话，早已习惯了，不痛不痒。

反正他的妈妈早已经不在了。

......

他只是受够了这一切。

伪装成家庭美满、表面完美的样子他已经受够了。

快点结束。

不过都是想要利用他获取什么利益而已的人罢了。

年迈的父亲、年轻的继母，或是这个妹妹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

谢瑾闭上了眼睛。

深重的疲惫渐渐淹没了他，苍白的侧脸逐渐在斑驳的树影看不分明。

......

林时雨的车缓缓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两人就这么一别而过。

......

车辆行驶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咖啡店的拐角处离开，往闹中取静、种满了梧桐树的沥青路上去。

车在一栋宁静的宅院前停下了。

林时雨下了车，看向复古而淡雅的建筑：“谢先生的家人住在这里？”

晨曦落在他的侧脸上，林时雨的肤色很白，有些微微的透明。他个儿高，身量挺拔，但有张看上去相当精致的脸。林时雨是很淡的长相，单薄的刘海，半透明的鼻尖，温柔而浅淡的眼瞳，不太会对人生气的一副好模样，谁见了他都会夸林医生的耐心和好脾气。

他把随身携带的工作记录册拿出，同行的还有一个医药箱。

司机笑着点头：“恩，这里算是谢先生的老宅了，老爷子和太太、还有没出嫁的妹妹一直住在这里。”

林时雨道：“那谢先生呢？”

“他住在另一个地方，可能是离公司更近一些。”

林时雨恩了一声，走上前，门前管家迎了过来，笑着躬身带林时雨往里走去。

谢家老宅选在了一处很是僻静的位置，虽是市中心，但附近有博物馆、美术馆、音乐厅，比起商业中心，多了几分典雅低调的文气。

管家一边走一边笑道：“今天太太和先生都在，他们都很想念您。”

林时雨道：“他们身体还好么？最近比前些天好些了么？”

管家客套道：“那是当然，自打您为先生太太调理饮食，先生的偏头痛就不治而愈了，太太也是容光焕发。真是多亏您了。”

林时雨：“应该的。”

管家将他带到了大厅里，一个稍显年迈的老先生坐在沙发上，旁边一个戴着珍珠项链、一头长卷发的女人是他太太。

谢太太看上去相当年轻，一头深棕色的长卷发，穿着一件神色的翻领连衣裙，比起看上去朴素的谢先生，谢太太就像是从时尚杂志上走出来的一般。

“林医生。”

老先生见他来，笑吟吟地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林时雨笑着对两人问好：“先生坐着就好，我来替您把把脉。”

他在沙发上坐下了，一边的谢太太笑着看他：“林医生周末了还要为我们加班工作，真是辛苦了。”

林时雨笑着道：“客气了，是先生待我好，我倒也不好意思怠倦了。”

他这一番话把两人说的眉开眼笑，只是不知为什么，夫妻两人像是各怀心事。

简单地替几人把脉、问询了一下近期身体的状况和感觉后，林时雨又开了一些治疗睡眠问题的中药材，让他们煲汤的时候放进去。

“那就多谢医生了。”谢太太笑道：“这段时间总是睡不好觉，希望能早点好起来。”

林时雨微微一笑：“会的。”

他站起身，正想告辞，却见谢太太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道：“太太还有什么事？”

谢太太顿了顿，道：“林医生，其实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林时雨一怔，道：“什么事？”

谢太太有些抱歉地道：“谢君那孩子和我吵架，一气之下从楼上跳下去了，骨折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但那家医院我有些不放心，可以转到您的医院里治疗么？”

林时雨微微睁大眼睛，一时半会儿竟然有些难以相信这些事。

谢君是谢瑾的姐姐，小时候就出国了，这段时间才回国。

姐姐因为和夫人吵架，就跳楼了......多半是阴谋吧？

林时雨把这层关系捋清楚后，表情变得有些惊讶，他道：“当然可以，转院后，我会尽力照料她好的。”

老爷子谢霁站起身，对林时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林医生，我们家真是少不了你。”

“言重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挥挥手，告别了两位老人家，转身走进了一片林荫道里。

不知为什么，和两人打交道他有些轻微的怪异感。

谢家的老宅很大，就像是一个小型博物馆，初来乍到的人在这里迷路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富裕的人即使到了奢侈的地步，也避免不了鸡飞狗跳的生活。

林时雨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门前，司机早已恭候多时。

他的工作在许多人看来无疑是值得羡慕的，为富裕的群体工作，显然会比大多数人要轻松。

“今日天气，晴，气温在19度到25度之间，白天不太热也不太冷，风力不大，相信您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应会感到比较清爽......”

车载收音机的声音缓缓播报，林时雨看向了窗外掠过的风景，这是他觉醒记忆的第二周。

城市的上午还不算太过喧嚣，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难免孤独，他试图寻找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林时雨有一丝无奈，他低头，在通讯录里翻了一下，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嘟嘟嘟。

“喂？”为了避免被看出异常，林时雨等着那边先开口说话。

“时雨，什么时候回家呀？”电话那边是个温雅的女声，听上去上了年纪，但也养尊处优，讲话慢条斯理的和林医生很像。

“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空下来就回家。”

“快回家吧，你爸爸现在有些后悔了，那时候不该和你吵架的呢。”

女人的声音逐渐变的有些哽咽，林时雨条件反射鼻尖微酸。

“过段时间就回家，我会回来的，妈，你们照顾好自己。“林时雨轻声道：“有什么事情，我会联系你们的。”

“现在还在忙呢？工作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这年头的患者有很多不讲道理的，你爸爸也是心疼你，那么累做什么？再说了，就算是想知道什么消息，也不一定得是你来做呀。”

女人情绪像是平复些了，哽咽的声音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没遇到什么麻烦，都很顺利，而且患者们还很大方。你们呢，还顺利么。”

“我们能有什么呢？你回家，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好，知道了。妈妈，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我才会放心下来。我也没有什么难处，花钱不多，生活上也没什么问题。”

那边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像是又一次泣不成声了。

林时雨知道当初答应这份差事，只是他的私心，他想当医生，父亲却想他在公司工作。作为交换，林医生于是答应了在谢家当家庭医生，同时窃取机密告诉父母。

他道：

“真的，妈妈，过段时间我就回家来看你们。”

“别哭了。”

“我也很想你们。”

......

林时雨一个人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温声细语，对面人的情绪很快平复了下来。

“是我太固执了。不过，再来一次也许我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有时候，我也会想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但这些不是自己可以规划的。”

“所以既然我想你们了，那就会回家看看的。”

“已经到家了。你们也好好休息休息，妈妈，别难过了。”

“我会好好的，你们也是。”

.....

林时雨抬起头，看见了一片被建筑物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天空。

也许成长本来就是分离的同义词吧。

离开一个人，或是一个地方。

来到另一个人身边，或是另一个地方。

......

......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所有的光线，也许受伤的时候一个人待在角落会好很多。

谢瑾做了噩梦。

梦中有许多的人影，他并不能看的太清楚，但唯一记得的是他们的眼神。他们并没有说话，视线就像是蚂蚁一样的密集，令人心神不宁。

梦境的场合依稀是他十岁那年，在母亲的葬礼上，一个穿着光鲜的女人牵着小女孩出现了，在他母亲的灵位前跪拜。

阿姨和她的女儿。

也是后来他被迫叫‘妈妈’、‘妹妹’的存在。

年幼的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一瞬间，他感到父亲变得陌生，不再属于他；

而所有人瞬间变得冰冷，就像是在那一瞬间从他的世界里去世了一样。

他变成了孤单的一个人，不再有原本属于他的荫蔽，只能自己蹒跚着学会适应。

沉重的梦境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记得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黑暗的，也许一开始就是这样，有也许是母亲去世那天。

梦中有很多意味不明的眼睛，大的，小的，混合着黑红色的血迹，就像是玻璃珠一样地在地上弹跳着。

哒、哒、哒。

那些眼睛透过小窗盯着他，下一秒......

他醒了过来。

微微湿润的发丝落在苍白的额前，他微张着唇，像是搁浅的鱼一样呼。

时隔多年，他想，他为什么又要梦见这么不堪的过往，梦见一个这么令他厌恶的他。

他想，他明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担惊受怕又脆弱的小可怜了。

谢瑾修长的手搭在眉骨上，柔软的被褥包裹着他，冷汗浸湿的发丝紧贴着额头，他看着天花板，又闭上了眼睛。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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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