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莲右手拎着一袋垃圾,身上披着一件棕色毛呢大衣,脖后松松散散扎了个低马尾,肤色在路灯下显得苍白憔悴。
她只是望了两人一眼,便向左掉头,去扔垃圾了。
原星还在笑,推一推李惜白的肩,问道:“她是不是生气了?”
李惜白觉得这家伙的笑格外刺眼。
“你怎么这么开心?”
原星把头盔摘掉,细致地将那头张扬的红白发捋顺,漫不经心道:“和绝交这么些年的朋友和好,当然开心啊。”
李惜白刚要反驳什么,扔完垃圾的容莲就回来了,径直走进楼道,根本没理外面这俩人。
李惜白还在发愣,肩膀突然一沉,一只手臂搭了上来,耳边响起原星嫌恶的话语:“你怎么这么难闻啊。”
李惜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废话,半杯酒都倒衣服上了,能没味吗?
外面的温度越待越冷,这么耗着也不是回事,李惜白拉着原星就往楼上走。
看样子原星和李惜白之前算那种很铁的朋友,不管对方做出什么荒谬的事都能习以为常地接受。
只不过原星在爬楼梯时一直抱怨,为什么不给人家买个好一点的房子。
李惜白呵笑两声,这你就不懂了,买好房子那叫包养,这种才叫同居。
脚步停住,李惜白站在门前掏了掏口袋,才发现钥匙丢了。
哪天换上个智能锁才行……
“咚咚咚——”原星没想那么多,上去就敲了门。
李惜白突然紧张起来,把自己的衣服扯得乱一些,脑子里疯狂闪过电影中的酒戏片段,双腿虚浮,眼神飘忽,呼吸渐渐加快。
门从里面被推开,李惜白没多想就倒了过去,被一双修长手臂稳稳接住。
洗发水的香味,栀子花,很舒服,很柔软。
原星“嘶”了一声,沉思后道:“她应该是醉了。”
容莲神情淡漠地点头,平声问:“进来坐坐吗?”
“哦,好啊。”
待在容莲怀中的李惜白不敢睁眼,生怕露馅。
右胳膊被抬起,搭住容莲的后颈上,腰也被揽住,李惜白整个人有种悬空的感觉,容莲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完蛋,好像真的有点醉。
“麻烦你了,这么晚还送她回来。”容莲把李惜白放在沙发上,去给原星倒了杯水。
原星看着那已经凉掉的一桌饭菜若有所思,接过水笑道:“还好,以前这种事经常干,李青还老怕我把她带坏。”
李惜白老老实实扮演熟睡的丈夫,幻想自己不存在。
“听起来你和阿白认识很早呢。”容莲微笑。
原星想了想:“这就说来话长了……“
她顿了顿,好像不愿提起这段往事,放下杯子自来熟地坐下,“话说,明天我就要成为你的同事了。”
“听李总说过了。”容莲淡淡回。
“真的?她怎么说我的?她骂我了?”原星突然很兴奋。
“只是提了一下。”
听着这俩人淡出鸟来的对话,李惜白无聊得不行,说好的死对头宿敌呢?说好的相爱相杀呢?
李惜白悄悄睁开眼,想看看这两人表情,却直直撞上了容莲的目光。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连带着空气都仿佛凝滞下来。
李惜白无奈地又把眼闭上,尝试放空大脑。
原星没有意识到那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一个劲追问:“是怎么提的?她是喊我原小姐还是原星,又或者是——”
“时间有些晚了,”容莲打断她,露出一个体面的微笑,“原小姐也该回家了。”
“……嗯,”被人打断的原星不太开心,“那先加个微信吧。”
容莲已经为她开了门,微微歪着头笑道:“好啊。”
送走了原星,容莲脸上的笑意也褪下来,李惜白还在装醉,她却完全不想理这人,走到饭桌旁把完好的一盘盘菜全倒进垃圾桶。
后牙紧紧地咬着,几乎要控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怨恨。
就在白天时,她还天真地以为这人真的改变了,变得在乎她,不再允许别人插入她们之间。
结果……结果……
指甲掐进肉里,指尖泛着白,上一世被无情抛弃的噩梦再一次重现眼前。
那边,李惜白紧张地听着系统的剧情评估。
“剧情完成度检验中……进度百分之九十……百分之九十九……”
“检验结果成功,该剧情已顺利完成。”
李惜白舒了口气。
不管怎样,剧情完成了就好……虽然李惜白总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厨房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接着是刺耳的瓷盘碎裂声,李惜白担心地朝厨房望去,却见到容莲荡着满是鲜血的手走出来。
她的目光斜斜望过来,声音很低:“盘子摔碎了。”
李惜白犹豫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装醉,默默起身去拿了医疗箱。
容莲神色平淡,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惜白是装的,接过医疗箱,疏离地道了声谢,坐在沙发上熟练地给自己上药。
长久的沉默填满整个房间。
李惜白一向不喜欢这种沉重气氛,主动开口打破:“很严重吗?”
……
没有回应。
“要不然我带你去医院?”只好不死心地再问一问。
容莲合上箱子,贴好创可贴的手看起来已无大碍。
可容莲知道,伤口还未愈合,她依旧疼得厉害,为了彻底止痛,除了将整只手切下来,别无他法。
“分手吧。”容莲说。
*
今天是米粒第一天正式上班。
母亲在家里把她的领子理了又理,还是不算很放心,又叮嘱了几句。
“要和同事相处好知道吗?”
“有眼力见,多干点活,别让别人讨厌你。”
米粒一一应下,虽然知道母亲在瞎操心,可自己的内心紧张也是只多不少。
脱离学校,迈入社会,开启人生的新阶段。
她会成为自己梦想中那样的人吗?
不由得想到了昨天那个人,年纪那么轻就成了领导,举止和气质都万分优雅动人,性格也是温柔体贴,就连被人那样恶意地辱骂后,依旧宠辱不惊。
但米粒也知道,这样美丽又强大的人,肯定会把苦楚藏在内心,不肯对别人展现脆弱。
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替她分担这份苦楚,守护她的脆弱。
米粒还在地铁上做着白日梦,突然瞥见下一节车厢有个身影特别眼熟。
米白色的围巾,灰色大衣,长发披在身后,手抓着扶把,双眼闭着,头一点点往下磕。
米粒站起身,慢慢凑过去,在确定是那人的面容后才小声道:
“容……容姐好……”
容莲缓缓睁开眼,脸上有明显的疲惫之色,在看清来人后礼貌回道:“早。”
米粒不自觉有些脸红:“容姐昨天没睡好吗?”
“……是有些。”
实际上她根本没睡。
提了分手后,李惜白没有同意,只说让她好好想想,便出了门。
没有吵架,没有哭泣,没有挽留,容莲几乎要看不懂如今的李惜白,连她的心声都听不懂。
“不应该在现在分手”是什么意思?“剧情乱套”又是什么意思?
李惜白的理性衬得容莲像只没有头脑的野兽。
然而在米粒眼中,却变成了另一幅场景——白天被辱骂过的容莲,只能回家一个人偷偷哭泣,为了证明自己的的位置是靠能力获得,不顾身体熬夜工作,最终导致了这样的状态。
米粒心疼地拍了拍容莲的肩:“容姐,我相信你,你是最棒的。”
莫名其妙得到鼓励的容莲点点头,道了声谢。
两人一路到了公司,正等电梯时,正巧撞上一个造型夸张的女人。
烟熏红棕色的全包眼线,高高扎起的马尾,一条粗款的银色古巴链搭在黑色短款皮衣上,下身则是条破洞长裤,脚踩黑色厚底靴,还有耳边亮闪闪的弯月形耳饰。
原星抬手对着容莲“呦”了一声,以示问好。
容莲不太想靠近这个黑化初中生,点了一下头便去走楼梯了。
米粒更是害怕得了不得,跟着容莲去爬楼梯。
容莲早上没吃饭,走了几层就有些发晕,米粒见状,掏出包里的面包小心翼翼递给容莲。
“容姐……吃一点吗?”
容莲强撑着对她笑一笑,伸手接过:“那谢谢你了。”
指尖碰过掌心,米粒的脸上又爬上红晕,“不……不客气。”
容莲看她有些不自在,以为是和上司待在一起紧张,便宽慰道:“以后不用叫我容姐,叫容莲就好。”
“哦,好,容……容莲。”米粒之前还没发现自己能结巴成这样。
容莲点了点头,莫名又有些走神。这孩子,和刚进入社会的自己很像,和谁说话都会紧张,担心自己做不好,却又不敢请教别人,只能一个人一遍遍地钻牛角尖,钻得鲜血淋漓才能得到教训。
不过。
容莲又看了看米粒打理整齐的衣服,精致的可爱发饰以及包里的便当。
这孩子是有人爱着的,她的父母会担心她,朋友会关爱她,将来也许还会有个很好的恋人。
反观她自己,活了两辈子,不管不顾地将感情全部投进一根稻草中,放血一般努力守护自以为是的幸福,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了笑话。
容莲自嘲地笑了笑。
中午午休时,容莲收到个陌生电话。
“您好,请问是李惜白女士的家属吗?我是市交警大队的林通警官,您现在方便吗?”
耳边轰然响起鸣声,极大的不安席卷全身。
“是……我是,方便的。”
“请您不要过度紧张,李惜白女士刚刚在中心路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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