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透过屋子的落地窗,看见精灵树下不断的有精灵出现,登上高台,仰望这棵伟大的母树,和上边相比起来略有些不起眼的屋子。
就在一个月前,精灵们并没有这么频繁地出现在精灵树的高台上,现在他们到底是来瞻仰精灵树,还是瞻仰精灵树上的精灵,不言而喻。
为此云端还调侃他:“他们看起来仿佛想拿一炷香在你门口供上。”
“一炷香?是哪种香水吗?”
“……不,是一种可以燃烧的条状物,很多人类用它……给自己的信仰提供食物?”
现在夏做到了上街有精灵行礼,走路有精灵回头瞩目,连买东西也用不着付钱,理事大厅给他发的高昂薪水都积压在金库里积了灰。
云端曾好奇地跟着夏去取钱,看着他从金库里拎了一小袋钱出来。
精灵的货币和这个优雅矜持的种族几乎一模一样,晶莹剔透,泛着水晶色泽,正面是理事大厅的标志,背面是精灵树图案和园艺理事的小字。
“我看你这几天上街,连个铜币都拿不出来,怎么突然需要取钱?”云端回忆这段时间的情况,不仅问道。
精灵一时没答话,他想起前几天,年轻的人类趴在卧室的毛绒地毯上,懒洋洋地翘着脚,面前散落了一地闪亮的金银币,被人类垒成一个小小的城堡,有着高低不等的尖顶。一看就觉得是位娇养的富家少爷。
云端瞥过头,不明白夏为什么突然有些心虚。
他们不敢在街上待太久,披着斗篷,匆匆从街道尽头一晃而过,避开精灵们的视线,不然恐怕会被那群敬仰着殿下的精灵堵成肉夹馍。
“肉夹馍又是什么?”
“面包干夹着午餐肉,一种你永远不会去尝试的街头小吃。虽然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精灵歪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那我应该也会觉得味道不错。”
云端有些惊奇地看他一眼,夏轻咳一声,瞥过头去,转移话题:“我最近处理工作文件,发现大陆南部有异动。”
“有异动不是常有的事?怎么说,精灵也在和其他种族打仗。”
夏有些苦恼地摇头:“不是打仗的问题,精灵的魔力足够应付这些。南部好像发生了地动。”
云端明白过来,夏指的是地震。
地震在星际时代已经足够平常,联邦下所有的星球都配给了先进的地震检测仪,甚至据说在五年后会诞生利用一些科技手段削弱甚至是隔绝地震的仪器,
不过第三史诗毕竟是一款古代西方幻想类游戏,这个时期的人们对于天灾地震,还是充满恐惧和好奇的吧。
轻而薄的光线落在云端眼皮上,他眯着眼睛,让眼睫挡住大部分光线。精灵地盘里无处不精致的街道上用颜色浅淡的颜料绘上藤蔓和繁花,暗处嵌着无数藏蓝的小碎石,边缘折射出细微的蓝光。
街边已经有精灵注意到这里有一位神秘的,披着斗篷的精灵路过,有些怀疑地望过来。
夏道:“地动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我记得有个传说,天族曾经也生活在地面上,繁荣至极,只不过古大陆比现在更不稳定,频繁地动,损失了很多族人之后,打造了三座悬浮岛,才从此生活在天上。”
云端点头:“也许以前的天族也像精灵一样……”
夏微不足道地摇头:“也许一个种族的兴衰真的无法被自己掌控。”
冥冥一瞬,他脑海中闪过一丝电光般的灵感,有关精灵,有关地震。
夏张开嘴,突然从后边搭来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身后响起充满笑意的声音:“杰拉德,今天怎么突然穿斗篷上街了?”
听声音,是那个精灵狄,说话时,传来一丝清纯的花香,夏回头挑眉:“狄?”
“啊?夏?!”
狄被吓了一跳,迅速收回手,有些尴尬地后退一步:“呃,那个,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杰拉德,我还有点魔法上的问题问他……”
“问我也没事。”夏轻松地笑了笑,动作间戴在头上的兜帽落下,露出一头金灿灿的长发,不多时,街道两边正懒洋洋做生意的店主人们惊呼一声,窗子被打开,探出头来,围观这位难得上街来的执政官。
狄仍然有些紧张,不过好歹比刚才放松了些:“就是这个期末要考的咒语论文,我已经翻过图书室的大部分书,但依旧找不到相对应的部分。”
“考什么?”夏偷偷伸出手捏了捏云端的手指,人类无奈地缩回手。
“有关地动的侦察和预防方法。”
捏够了人类的小拇指,夏终于肯把注意力放在狄身上:“你刚才说……什么?地动?”
狄认真地说道:“导师最近就在做这方面的研究,然后让我们也开拓一下这方面的思路。精灵拥有这么大的魔力,为什么不能用魔力将这些灾害从源头上掐灭?”
“说不定地动是斯尔德的旨意。”夏听见自己的声音。
“斯尔德怎么会让他的子民去死呢!”狄不以为然,“再说,做些措施防止灾害不也是很正常?让精灵的荣光长盛不衰!”
“可是一个种族……总会有衰落的时候。一个精灵,一个种族的魔力又怎么抵抗天灾。”夏低声道。
狄说起他之前听见过的新消息:“怎么会衰落呢,昨天不是说,左军已经深入南培森林,要从东边包抄巨人的领地。如果成功的话,我们就能把这个低等种族直接拿下,再也不用担心它们污染我们的土地。”
云端听着,猛地抬头,睁大眼睛看向夏。
刚说完这句话,狄满意地长叹一声,突然一顿,不敢相信地抬头,从斗篷上繁复的图案一直看到夏湛蓝的眼睛。
“……殿下?”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轻的有些飘渺:“你怎么……”
你怎么会说出精灵会衰败这种话?!
一瞬间,周围所有蠢蠢欲动试图上来搭话的精灵都停顿了脚步,他们听见了狄的声音,心头一滞,好像美梦蒙成的水银镜被人从背面狠狠击破,裂成一地尖锐的碎片。
夏似乎也才反应过来,他有些狼狈地试图后退,被云端撑住后背,脚后跟一晃,仿佛没有踩在地上。一个转眼间他环顾四周,打扫门面的精灵停下来,行走的精灵望过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他,看他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无人看见的幽灵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肩背,冷静到有些冷淡,低声道:“别。”
别后退。
别回头。
别慌。
他才在众多惊讶里掺杂怀疑的目光中回过神来,重新镇定下来,浅金长发的执政官漫不经心地眯了眯自己宛如海水般的眼眸,长长的斗篷轻巧地飘浮着:“我只是……”述说一下自己的想法。
不,不能这么说。他停住。
他的天赋决定了他的能力,能力又为他带来了现在的地位和责任。没有什么是空中楼阁,如果他仍然要维持现在这样的情况,那面前族人这样的目光就不应该存在。
他该说自己想说的话吗?
不可以。
夏想起图书室里的一本书,书上描绘了一座石碑,坐落在遥远而不可及的地界,用十三块雕着飞鸟与藤蔓的石板组成了居民所要遵守的法规,和他们的权力。
言语自由。
哪有什么自由,世界上怎么会有完全自由的生物,与生俱来要被束缚罢了。
执政官往外走去,安抚地对着所有围观的精灵微笑,所有人的心也安定下来:“我只是随口一说。”
他隐晦地瞥了一眼身边,人类蹙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不一会儿,他转过脸来,要说什么时,突然又停住,摇摇头不再说话。
狄愣在他身后,忽然冲上来,拦在他们面前,挡住夏回去的道路。
“殿下!”他大喊道,吸引了在场所有精灵的目光,“您就说一句话,说精灵永远繁荣,不就好了?”
夏沉默片刻,道:“我说的话……也不是每一句都会实现。”
“但是只要您这么说,大家都会相信的啊!”
精灵们纷纷点头,目光里带着希冀,夏再次沉默,轻声道:“精灵永远繁荣。”
他们心满意足地四散开来,继续干自己手上的事情。
夏说完这句话后,原地停留片刻,匆匆离开,后边还有精灵高声喊他:“殿下——有空出来玩!”
意料之中,第二天居所的门被敲响,首席执政懒洋洋地倚靠在门边,敲了敲门板。他身后跟着好几个精灵护卫,夏对其中两个有些眼熟。
对了,是之前要求跟在他身后的精灵,只不过之后被要求离他离得远一点。
首席执政挺直身体,重新严肃起来。
“我听说你在大街上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他直接走进来,在客厅挑了一把椅子坐下,倒是把一旁瘫在摇椅上的人类吓了一跳。
云端维持着自己的姿势一动不动,生怕稍微变换动作,让这把摇椅诡异地晃动。
夏也拉出一把椅子,坐在他跟前,面色同样冷静而淡漠,他刚出生时湛蓝的仿佛天空的眼睛,逐渐转变为浅海的色泽,是精灵们公认的最喜爱的颜色。
他双手交叉:“我不认为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首席执政略一垂首,再提起来的时候,话题不知不觉变了:“你曾经给小精灵的预言,现在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这个夏当然还是知道的,他对小精灵做出过两次言灵,两次都灵验了:一个是出现了伴生精灵,一次是伴生精灵拥有了自己的魔力。
“那你总该对自己的天赋有所了解,”首席执政见夏点了头,愈发严肃,“既然拥有这样的能力,就应该利用能力做一些有益的事情。”
“夏,我知道你听得懂,我也直说。”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他们有自由发言的权力,但是你没有。”
夏把他松到门边,首席执政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回头我会再加两个精灵过来。我希望你能理解。”
过来做什么不言而喻,无非是监视夏不要说什么不利于精灵的话。
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明天我会把执政官徽章寄回理事大厅。”
“这个就不用了,”首席执政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而且,说不定最后我的位置也会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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