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虚子所说的“心”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心,而是一种玄妙的意志和精神。
修行前期“心”的重要性没有太体现出来,但是到了照旷境,没有它就寸步难行。尹星拾在照旷境前进到高阶后,已经感受到了压过来的厚重的阻力。
那来自于规则。
人受到规则的诸多照拂,业力的后果没有妖严重,最普通的人也比大多数的妖聪明,许多人还天生就有“心”。
后来更是出了江云寒,一剑下去妖族尽灭,从此再无人族不可控之域。
尹星拾有些恍惚,情不自禁道:“师尊,我不甘心。”
是的,他不甘心。
记忆里的他自始没有突破照旷境高阶,在那时的江云寒横绝一切的攻击下,避无可避。
为什么妖族求道就步履艰难,为什么人的突破比妖容易?
尹星拾空间里一直有着一滴上古流传下来的龙血,但最多只能供他突破到照旷境巅峰,而且还很可能有副作用。进入神游境必须先忘心,这是不能违抗的铁律。
如果能突破到神游境,凭他的体质,未必不能和江云寒拼一拼。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安。
他不受控制地问出声:“我的心在哪儿?”
怀虚子:“福起于天,道生于地①。星拾,你自会有自己的机缘。”
听到怀虚子平缓的声音,尹星拾连忙摇了摇头,想起刚才的胡思乱想,有点尴尬:“师尊,我失态了。”
怀虚子:“无碍,我知道你心里着急。”
他皱了皱眉,转身看着尹星拾,“星拾,你打算找什么心?”
尹星拾:“我不知道,我试了很多次,我感受不到那样的心。”
怀虚子叹了一口气。
“你近期的举止,倒像是在寻找爱心。”
爱人之心。
但不管是什么心,最终都要忘掉。
怀虚子看尹星拾的眼神很复杂,似乎藏着对自己的儿子要走上抛妻弃子的渣男道路的惆怅。
尹星拾领会了怀虚子的意思,很委屈:“我没有!”
他捏了捏袖口,惴惴不安地道:“我隐约记得有人提过……杀心。”
山风一瞬停止,周围的空气如被无形的凝胶粘住,闷得人喘不上气。
怀虚子进入神游境后,对尹星拾再没以往严厉,差不多是放养状态。此时怀虚子依然什么都没说,尹星拾却感到身心仿佛被一道雷霆照亮,一切心思都无处遁形。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尹星拾开始回忆自己在宗门中有没有暴露身份的行为。
“别想了。”良久,怀虚子收回目光,负手注视天边的圆月。
“若要成就杀心,就要杀生,不停地杀生。业力反噬下他们找不到别的路,只能修魔。有很多魔修就是这样来的。”
尹星拾:“……”
怀虚子:“但你不会。”
被这样信任,尹星拾有些感动,决定哪怕杀了江云寒后,修为找不到方向也决不修魔:“师尊,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信……”
“我知道你的性子,比起其他人,你对外貌实在是太重视了。而且不是我有偏见,魔修的样貌对一般人而言委实难以接受。”
原来是出于这个原因才相信他。
尹星拾沉默半晌,憋出了一句:“多谢师尊信任。”
怀虚子:“星拾,你是迟迟不能化心,但也不要着急到走上邪路。总会有办法的,师尊决不会放着你不闻不问。”
尹星拾垂下眼,长长的睫羽遮住眼底的神色。
他其实还是觉得,除掉江云寒才是第一位的,解决掉江云寒这一心腹大患,他还有漫长的时间去寻找突破的途径。
“你在想什么?”即使没有看他,怀虚子依然敏锐地问。
尹星拾躲过怀虚子的眼神,努力声音平稳道:“我什么都没有想,师尊。”
他们又在峰顶站了很久,一片一片的云涌过来,盖住了头顶的月亮,环境越来越暗。在这样的环境下,尹星拾感到原本清晰的景色都有了些模糊。
“好了,走吧。”怀虚子最后道,挥了挥衣袖,示意尹星拾离开。
尹星拾没想到怀虚子把他叫过来不过是一块吹吹冷风,闲话几句,再没有做其他事的意思。
那他走了?
真的走了?
尹星拾起初是慢慢地离开,没听到挽留后,加快了速度。
清晨,尹星拾刚醒就找去了江云寒的房间。
临走之前,他要看看江云寒恢复得怎么样,心里好有一些底。
出乎意料的是,江云寒没有入定,更没有沉在梦里不出来,以至于他刚出现在房间里就被发现了。
江云寒正在束发,乌黑长发柔顺地垂在一侧,微微上挑的眼朝他瞥了一下,漆黑如点墨的眼里没有多少情绪。
尹星拾被撞个正着,有点尴尬,四面看了看,目光扫到未有开封痕迹的木盒,心里并不意外。
不用也是正常的,江云寒心里没准正想拖时间,以免顺了他的意。
没关系,他不信江云寒能在非名宗里一直待下去。只要江云寒踏出非名宗,他就能找上去。
“是你把它拿过来的。”江云寒顺着尹星拾的视线,然后道。
尹星拾:“是因为这个,你才不打开的吗?”
觉得他肯定不安好心,虽然他对江云寒确实也没好心来着。
江云寒:“不是。”
尹星拾:“咦?”
江云寒:“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进我的房间,还……肆意涂画。这样的人品,我……”
话音刚落,尹星拾就走到他身边,手指撩起他的头发,凑近观察。
两人贴得这样近,江云寒忽然发现尹星拾呼吸较其他人偏凉,轻轻落在皮肤上,像雪花落下,悄无声息地融化。和上次遗留的感受一模一样。
稍微侧头,余光就能瞥见尹星拾洁白而高挺的鼻梁。
他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丝窘迫。
尹星拾观察一会,撒开手,稍微拉开了和江云寒的距离,漫不经心地道:“这不是已经没有了嘛。”
完全没有认错反思的意思。
江云寒神色一冷:“师兄是被纵容坏了,我……”
尹星拾:“嗯嗯,你说得对,别人都纵容我,你要怎么办?”
他上下打量江云寒,阴阳怪气道:“你要报复我,你能怎么报复我?”
江云寒与他对视,没坚持多久又扭过头去。
尹星拾觉得自己此刻的表现一定格外恶毒,格外令人气愤。
看着江云寒就突然就没忍住。
不会刺激得江云寒立刻突破吧?
他观察了一下。
还好,灵力很稳定的入册中阶……中阶?
尹星拾一把抓住江云寒,欣喜若狂:“那些灵力已经完全纳入了,你身体已经好了?”
灼灼目光逼视,江云寒心中蓦然一紧,他排斥这样的感觉。
这个清晨,执法堂的宋连忽然来到外门弟子居住的地方,在何齐致的陪同下,神情严肃地朝一个方向走去。他沿路走过,棕色堂主服的衣角翻飞,掀起凌厉的弧度。
严格说来这个时辰还早,只是已经临近外门的年度考核,不少弟子指着这次考核取得好成绩,获准进入内门,所以大都已经清醒。
他们或透过窗子,或透过门,就能看见宋连的身影。
太可怕了,宋长老一般不亲自拿人,难道有外门弟子犯了很严重的事情,才惊动了他,让他披星前来吗?
再看看陪同的何长老,表情是那么复杂,眼神是那么忧伤,一定是出了大事。
在这种暗中观察,暗流涌动,暗藏杀机的氛围中,许多弟子提起了心,又紧张,又期待。
他们偷偷摸摸的视线其实早就被发觉了,但是宋连心中有事无意搭理,何齐致又不敢越俎代庖,于是任由他们观察。
走到一个地方后,宋连猛然停下脚步,给身后的何齐致一个眼神。何齐致心领神会地取出一枚钥匙,房门被打开了。
弟子们不知道房门里面是什么景象,但看到宋连在门打开的那一刻,神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像看见了什么无法接受的画面。
他先是睁大眼,紧接着嘴唇微动,手慢慢抬起来,又慢慢放下,最终摇了摇头,然后大步踏进房间。
何齐致跟在身后进去,顺手关上房门,隔绝了大家的视线。
在他们都进去后,整个外门弟子居住区就像苏醒了一样,猛然爆出喧哗声。
“他们进去的是江云寒的房间吧?”有人疑道。
“没错!难道江云寒终于犯到了长老头上,要被他亲自处罚了吗?别说,我早就看江云寒那小子不爽了,独来独往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这是一直不喜欢江云寒的人。
“别想了,他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要知道首席对他已经一往情深,情深似海,海誓山盟了。你敢到江云寒面前舞一下,信不信首席立刻找上门?”这是已经信了绝美爱情故事的。
……
这些有幸亲临事件现场的弟子们一个个被好奇心搅得抓肝挠肺,好多停了原本正要做的事,探着头往江云寒那头看。
平时不觉得时间有这样慢,但是今天,时间就像被冻住了一样,明明感觉过了许久,一看沙漏却未过去多长时间。
他们望眼欲穿,他们饱含期待,他们满心紧张。
终于,那扇承载着无数目光的门打开了。
最先走出来的是宋连长老,他站定后,叹息着摇了摇头,何齐致长老也跟着出来了,神情是见所未见的复杂,令弟子们的好奇心非但没能按下去,还更加高涨了。
有人想到江云寒平日的孤僻,暗想,难道不合群是会得到长老的亲自慰问的吗?
非名宗的人文关怀竟细致到了如斯地步!
但是很快,他们浮动着杂七杂八想法的脑子就如被猛然刹住的车轮,停止了运转。
在宋连长老、何齐致长老后,从江云寒房间里走出来的并非江云寒。
那个人模样华美,额际莲纹流光阵阵,一袭淡色天蚕丝长衫,腰间系着镶满宝石的寒山玉腰带,在尚且不甚明朗的天色中闪着荧荧光芒。
是刚才有人提到的首席。
而且还是天还未亮的早晨从江云寒房间里出来。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福起于天,道生于地。出自唐代强思齐的《道德真经玄德纂疏》。
更新频率改为作五休二,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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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难忘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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