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与你七妹相比,如何?”对面那人“砰”地放下酒盏,顿时来了兴趣。
他生得虎背熊腰,肩宽胸阔,好似头壮硕的牛,粗矿的眉尾上,横着道老旧的刀疤。
一双吊眼眯作条缝,露出口黄牙,似能嗅到股臭味。
衡国四周多为海域,因地处偏远,多大风大浪,雨水充沛,天色常年灰蒙蒙一片。百姓以捕鱼为生。
面前这人是衡国大皇子,肖子尧。传闻他力大如虎,可举千斤,耍得一手大刀,普天之下无人能敌。
此人还有个癖好,喜欢收集各国美人,前不久迎娶了轩国三公主,后院妻妾成群。
方季青摇着杯中茶水,回想一张美艳的脸,“她呀,过犹不及。”
此事自然不能明说,话到此处,两人各自已有了些眉目,只隔一层薄纱。
“哈哈哈好。”肖子尧朗笑几声,抿一口酒,“我就喜欢性子烈的,季青兄可得好好引荐。”
“那是自然。”
两人举杯相碰,屏风倒映的人影随烛火越拉越长,化作两道狰狞鬼魅,缭绕在屋顶上空。
叶楚悦回府后,一面安顿段南萧,一面在铁铺里忙碌周转。不觉间,日子过得飞快。
七日后,四国宴会。
皇宫御园,夜幕低垂,几颗星辰点缀天,一阵微凉的夜风吹来,连带着花香,一同涌入鼻尖。
领头的是四方使臣,着各式官服,缓缓走入御园。身后还跟着排侍卫,围着一辆辆华车,一同入内。
那华车里坐着的,是各国皇族子弟,不少是为宴会的比试而来。衡国与安国皇帝下令,谁能夺魁,谁便有资格成为下一任储君。
“咚咚——”
随着一声悠长钟鸣,全场静默,众人目光不约而同汇聚于高台之上。
叶川柏龙袍加身,头戴冕旒,仪态威严,缓缓站起身来,全场响起一片跪拜之声,皆是翼国百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轻抬手,示意众人平身,展开一卷。
“朕,今日有幸在此,与四方友邦共襄盛举,举办此次四国宴会。”
“自古以来,翼国与各国睦邻友好,互通有无,此乃天下之大幸,百姓之福祉也。”
“朕代表翼国,向远道而来诸位使节,致以谢意。”
言罢,他高举金樽,一仰而尽,全场宾客纷纷响应。杯觥交错间,宴会拉开帷幕。
叶楚悦扫视对面坐着的人,大多是些生面孔,唯有轩国高坐上,一人肤色古铜,眸光犀利如鹰,身后背把银制宝弓。
仅凭这几点,她断定此人是时玄。那晩差点死于他手,今日见他与方季青交谈甚欢。
两人关系怕是不简单。
月光皎洁,透过雕花窗棂,斑驳地洒在红砖瓦片上,蓝赤交错,空气中弥漫淡淡的茶香。
御园中央,轻纱曼舞,乐声悠扬。
叶慕雅莞尔,缓缓站起,“今夜四方宾客齐聚,实乃我朝之幸。
“我翼国藏龙卧虎,尤以技艺出众者众多。本宫愿请一位佳人,以舞助兴,共赏风华。”
言罢,她目光轻轻掠过,最终停留在叶楚悦身上,淡然一笑。
“九妹,你来吧。”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叶楚悦,瞳孔地震。尤是轩国人,惊得嘴都合不拢,此女他们能不熟吗?
这女魔头害得他们边境人心惶惶,所行之处血洒三尺,流民纷纷逃窜,驻守的士兵都不敢招惹。
翼国长公主所言,实在荒谬。
风言风语传入耳中,叶楚悦站起身,行礼道:“大姐莫不是记错了,我对舞技一窍不通。”
不等众人出声嘲讽,她又道:
“楚悦不才,愿以剑代舞,为诸位献上一曲。”
献舞她是没这个本事,但献武,她可是从小玩到大的。每逢过年,家中几个亲戚催促要她展示,还好师父他老人家教过些耍剑的招式。
没想到在这儿派上用场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身为皇族公主,未有一技之长本是笑话。她大字不识几个,倒想着以剑术服人。
有谁不知,翼国藏拙,从不向其余三国展示兵器武力。都是吟诗作词,送些针织锈品,再不济献曲献舞。
她倒好,将这块遮羞布扯了个干净。
高座上叶川柏面色不悦,眉宇拧成座小山,指节扣得椅座嘎吱响。
此女拒了便拒了,若使不好,丢的可是整个翼国的颜面。
叶慕雅掩嘴笑了笑,吩咐宫人,“九妹好雅兴,既如此,还不奏乐。”
未理会她的嘲讽,叶楚悦一个眼神示意。
随着悠扬笛声响起,她身形一动,跃至中央空地上。手执长剑,剑光如练,随鼓乐节奏,轻盈如燕,时而凌厉如风。
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轨迹,似夜空中星辰,引众人瞩目。
轩国高坐上,时玄摩挲手上玉珏,触及叶楚悦那双凤眸时,手指微微顿住,脑海中闪过一张清秀的脸,那人却是个瞎子。
但方季青曾说,那截断箭出自锦城铁铺,而箭头绝是他轩国之物。那楚公子又与这瑞阳公主关系密切,两人说不准。
是同一人。
若这样……倒是有趣。
“咚咚咚!”
鼓声再震,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经过之处,凉风习习,吹动紫薇树上花瓣飘落而下。
剑光再现。
时而旋转跳跃,剑影重重,如狂风骤雨,让人目不暇接;时而又缓缓收势,剑尖轻点地面,宛如春水落石,泛起阵阵涟漪。
乐声渐入**,剑舞达到顶点。
叶楚悦高跃而起,长剑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随后猛然落地,剑尖深深插入地面,发出“嗡”的一声震颤。
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这一刻,全场寂静无声。
屏息凝神望着叶楚悦,白衣胜雪,月光照得美艳的侧颜出尘,清逸如仙,高束的乌发随风扬起,平添一丝侠气。
段南萧看晃了神,心跳如鼓。
彼时,掌声潮水般响起。
“好好好!舞得好!”
“这不比那些搔首弄姿的好看多了,瑞阳公主乃女中豪杰!”另一群人应和道。
收剑入鞘,叶楚悦向众人鞠躬,顺手引向一旁。
“诸位使节,我愿献上翼国新奇之物,以表四国友好。”此声清脆悦耳,如同山间清泉,将众人思索拉回。
她从侍女手中接过长形木盒,轻轻打开。顿时,一股异样的光泽在盒内闪烁,映得众人眼前发亮。
盒内所放之物,并非金银珠宝,亦非玉石瓷器。而是几件金属制品。
定睛看去,锅碗瓢盆,小勺筷子,竟是再寻常不过之物。
“这、这……”一位安国使节面露迟疑,左右扫视身旁之人,不知从何说起。
若是华贵之物,他还可夸赞其外形,做工精细,若是画作笔墨,还可夸出自名家之手,
但这几个盆他要怎么夸?
打人疼?还是炒菜香?
见众人愣住,叶楚悦微微一笑,解释道:“此乃乔家铁铺研制的不锈制品,看似寻常铁器,实则材质耐性极好。无论用膳,亦或用于装物,皆是上乘之选。”
说罢,她拿起一双筷子,轻轻敲击旁边的盘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与寻常金属发出声音截然不同。
旋即将手上之物朝地上摔去,当啷几声响,那几个盘子完好无损的躺在地上,无半点折损。
“竟有此等奇物?”众使节瞪大双眼,纷纷围拢过来,细细端详,无不啧啧称奇。
有人伸手触摸,质感冰凉光滑,不似瓷器性脆,亦不似铁盆那般笨重,轻巧又不失华美。
“瑞阳公主,此物当真永不腐锈?”有人半信半疑地问道。
叶楚悦却摇头,“非也,此物至少可保十年不腐,那乔家铁铺也是经年累月,反复试验,终得此宝。”
话音刚落,四周掀起阵惊呼。
要知道瓷器烧制本就费力,容易出错,更重要是,只要稍稍用力,磕着碰着,便会粉身碎骨,再难重塑。
是以,此物若能用于民间,无异于造福百姓,若是作用于兵器之上,不敢想象。
众人纷纷赞叹不已,有贵族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制品带回本国,作为奇珍异宝收藏。
“啪、啪、啪。”
一阵不合时宜的掌声突然响起,打断众人思绪。
循声望去,一名身着黄色华服,眼神轻佻的高壮男子缓缓步入,嘴角挂着抹玩味的笑。
肖子尧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叶楚悦身上,那双豆大的眼睛冒着精光,带着轻浮挑衅。
“哟,这不是翼国大名鼎鼎的瑞阳公主么?怎么今日也来这里献宝了,我们那日离别,还未好好续上一杯。”
“还是说,小美人想用这些冷冰冰的铁器,来讨本皇子欢心?”
此言轻浮,引得些不明真相的宾客窃笑不已。
叶慕雅也笑得幸灾乐祸,原来方季青说的惊喜,竟然是这个。有谁不知,这厮最大的爱好。
便是夺人妻。
叶楚悦惹到他,算是好日子到头了。
闻言,叶楚悦脸色微变,很快恢复镇定,正欲开口反驳,却被段南萧抢先一步。
“肖大皇子,这是朝廷举办的宴会,不是肆意妄为之地。瑞阳公主身为皇族,岂容你如此轻浮无礼。”
肖子尧见状,嘴角勾起抹冷笑。
“段将军这是想英雄救美?”
“不过,还轮不到你教本皇子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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