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引得哗然,群臣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轩国二皇子失踪的事已有月余,还为此与翼国大战一场。如今昭王当着翼国众臣的面,冷不丁提及此事,还言此事与瑞阳公主有关。
实在荒谬。
气氛骤然凝固,殿内乐师舞姬放下琴鼓,垂头纷至紧步子退出极光殿,霎时一片寂静。
只听得鸟雀在夜间扑哧。
“父皇,此乃污蔑,儿臣问心无愧,不认。”叶楚悦站起,斜瞟方季青,“再者王爷可有证据?”
方季青挥手,“自是有,把东西带上来。”
一个奴仆端着红木盘,上面摆放半截箭矢,虽无箭尾,但箭头状如鸟喙,做工不俗,非翼国工匠之手。
“此物是在沛洲战场上发现的,是轩国人所造,它还有个名字,名为飞羽箭。”
“听军中人言,此物出自乔家铁铺某位工匠之手,九妹与楚小姐相熟,断不会不知,有窝藏之嫌。”
一个官员惊呼道,“飞羽箭不是轩国皇室特制吗,怎会随意用在战场上,莫不是……这箭矢是轩国时玄的?”
在场的都是翼国人,大可敞开话匣谈论此事。这官员说的并无道理,打仗的时候谁会注意谁用的什么箭,还给找回来保存。
众人目光又转移到方季青身上,方季青轻笑一声道。
“本王敢放出这话,自是先前请时玄辨认,这飞羽箭非他所射。”
“倒有不少人见过,沛洲战场上有一少年不善言辞,长得与众不同,查证后不在流民之册,倒像轩国人。”
“算算日子,恰是轩国传出丢失储君后,偷偷溜入锦城的。”
众官员顿觉有理。
圣上不是没有安排人手在边城把关,搜查一路而来的山间,锦城全城上下也张贴告示,若有消息必重赏答谢。
难的是,没几人见过这位二皇子。
叶川柏望向叶楚悦,沉吟半晌道。
“楚悦,你作何解释?”
叶楚悦微微一礼,“那乔氏铁铺确有一少年,穿着异于常人,有一瞳孔颜色非同寻常。”
“但听楚小姐说,他身世惨淡。不久前被继母灌下铁水,成了哑巴,故从家中逃出,穿得破衣烂裳的……”
“楚小姐念他可怜,让他在铺里打打杂。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还请父皇明察。”
这身世是方季青在铺里闹事后,小煜写给她的。也是在那时起,叶楚悦知他身份不俗。
他字迹秀逸,笔法虽有些稚嫩,但从握笔还有平日里用膳的姿态,绝非乞丐所有。
两人各执一词,在座的不乏有太清院的门徒,本欲为方季青说几句,但眼下叶楚悦助翼国夺得两场武比的魁首,今非昔比啊。
方季青不依不饶,冷哼道,“这还不简单,将两人唤来相认,一切便水落石出。”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小太监匆匆跑入殿内,跪倒在地,气喘吁吁道:“启禀陛下,轩国摄政王求见,声称有要事相告!”
众人未从方才震惊中回神,就见时玄步入殿内,手持一封密信,呈于叶川柏前。
“本王得知有钰儿的消息,特前来,若事情属实,轩国不会追究旁人,只是要向瑞阳公主讨个说法。”
他直指叶楚悦,怒吼道,“你,何故劫持我大轩皇子?!”
不知是不是饮了些酒,叶楚悦笑声中多了些疯意,“哈哈哈,你放屁,本宫刚回锦城与驸马新婚燕尔,哪来这么多闲工夫弄这些。”
“再说,我公主府上侍卫都没几个,自保都难。”
“你!”时玄欲言又止,缓缓了片刻,才放下手。
一旁的翠桃听了,惊得张嘴,殿下倒有了几分从前的张狂。默默竖起大拇指。
这事非同小可,弄不好会闹出第二个沛洲之战。叶川柏拧眉不语,余光有意无意瞟向叶楚悦。
一道道暗压席卷而来,叶楚悦不免冷笑,这便宜爹锅甩得那叫一个快,还好她早有准备。
“别急,我已命人去唤小煜,是或不是,摄政王自己定夺。”
方季青笑着摆弄折扇,她竟如此愚笨。先前他命人将那少年的大致面貌画下来,时玄当即就认了出来。
此事十拿九稳,错不了。
叶楚悦,难逃其咎。
片刻沉默后,一道身影自暗处缓缓走出,是位面容清瘦的少年。
他身着素色长袍,袖口磨得发白,衣襟随风轻扬,眼巴巴望着叶楚悦背影,那双眼眸生得夺目,湛蓝瞳孔似湖泊,清澈见底。
面对满堂官员的凝视,他低头攥紧拳头,抿着唇。
叶楚悦转过身,轻声开口,“小煜,需你为我指认一件事。”
“好好看,他,是不是你哥哥。”
她说着,轻轻侧头,示意不远处。
顺着她的动作,小煜见时玄,面容冷峻,相视时不由得身子僵直。
两人对立而站,半晌沉默不语,就连时玄也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忽地,小煜咧开嘴,刀尖子狠狠地盯剜他,宛如野兽。
叶楚悦打破僵局,“若小煜真是令弟,那他被毒哑定出自吴贵妃之手,没想到轩国的宫闱,风波四起啊。”
她语气带着几分挑衅,“你可要仔细瞧好了。”
闻言,时玄面露惊异,挪却半步,旋即恢复神色。冷淡地在两人之间流转,最终落在小煜身上,眼底闪过一抹狠色。
这小畜生根本就没哑,平日里是苛待了些,但吃穿用度都是按宫里来的,在父皇面前装疯卖傻惯了。
到翼国竟还装哑,够狠。
既然他想演,他便再演一会,以免坏了母妃的大事。
“哼,说他是我时玄的弟弟,未免太过抬举。”
小煜脸色微变,刚欲上前,却被叶楚悦打断。
“这么说,他并非时钰。”她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今日这么多人可以作证。”
“别到时候反悔了。”她边说边瞟向方季青,他气得浑身发抖,扇子扯弯一角,就差没冲上前理论了。
“夜寒深重,告辞。”
时玄说罢,转身欲走,却迈出几步后突然停下,背对着众人留下一句。
“你,好自为之。”
叶楚悦知道,这话是说给小煜听的。眼见他大步离去,殿内的气氛渐渐缓和。小煜望向叶楚悦,两人相视一笑。
叶川柏脸色逐渐缓和,端起酒盏,“楚悦,是朕错怪你了。”
“父皇,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
叶楚悦心道声老狐狸,抬手敬了他一杯,忽见不远处的方季青紧绷着脸,猛挥长袖,转身欲离去。
“王爷就怎么走了,怕是不妥吧。”
他有些咬牙切齿,“九妹还有何事?”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污蔑本宫,总该给个说法。”
人要脸树要皮,方季青脸皮不是一般的厚,闹了事还想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见他面露不善,叶楚悦直言不讳。
“依本宫看,锦城一里外那庄子就不错,不如将它赔于本宫,这事就算过去了。”
自上次段南萧提及扇子,叶楚悦就抽空去了城外一趟,经过探查才知,方季青几年前买了处庄子,**作各种稀奇的手工艺品。
他手中这把扇子,可把玩观赏,亦能当做暗器使用。上次就差点栽在他手里了。
他的老巢,极有可能也在那处。
方季青背影微微发颤,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顷刻飘来一句。
“好,待四国宴会结束,你亲自来取庄子。”
看他想干她却又干不掉的样子,爽。
叶楚悦笑笑,仰头喝了口酒,目光投向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时,蓦地瞥见一抹人影。
那人影藏匿于殿内的暗处,瞧着不矮,与夜色融为一体。
捏杯的手猛地一紧,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她,暗处藏着的,绝非等闲之辈。
那人影的眼睛射来寒光,让人发怵,心跳愈发急促,急如鼓点。
有宫人注意到此人,忙上前为他点了盏灯,暖光照亮了暗处,原是一位中年男子。
他身着黑色锦袍,面白无须,鹰钩鼻,深邃的眼神里透着几分阴冷。
刹那间,两人视线对撞,若有万道寒芒于空中交汇,眨眼消散于无形。
竟是翼国当朝权倾的丞相,宁世忠。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中,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更鼓声。
公主府一隅,一座古朴雅致的院落内,灯火通明。
案上铺展着宣纸,砚中墨色幽深,段南萧手执骨雕笔,笔尖轻触纸面,墨水浸染成黑色。
每一笔、每一划,力透纸背。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微微蹙眉,放下笔,起身走向门口。
打开门,一名宦官手持黄绢,神色肃穆地驻在门外。
“驸马,深夜打扰,实属无奈。皇上有旨,特召您明日入宫,参加书试。”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打入心底。
段南萧闻言,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波澜。
“我记得,书试不是宁府的宁三小姐参与吗?”
“驸马有所不知,宁三小姐今日去马场骑马,不慎坠马摔伤了手。宁相情急之下举荐了驸马您。”
“这是个好机会啊……你可要好好把握。”
原来是宁世忠,看来某些人早按耐不住了。他迅速调整,向宦官行礼道:“臣接旨。”
那宦官闭门时,视线放远,对面屋前走来两道人影。一道是叶楚悦,另一道虽瞧不起面容,但从身形看……
是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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