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萧躺一片血泊中。
他痛苦地皱起眉头,长睫抽搐颤抖,琥珀色的瞳孔快要破碎,玉白的指节捂住的胸口,伤口还在不停渗血。
出公主府时他还好好的,想到此处,叶楚悦喉间酸涩,上前稳住他身子。
“咳咳咳!”
他猛烈地弓腰,额头的冷汗簌簌流下,皮肤染上病态,像是快要破碎的白瓷玩偶。
迷迷糊糊中,段南萧看到一抹鲜红的身影飞来。
风拂过,她衣袖翻起,宛如神鸟降临,暖意驱散阴霾,刹那间照得屋内亮堂。
一张脸在眼前慢慢浮现,心头疯狂悸动,是殿下来了,怎么哭了,不能哭……
想为她拭去,却抬不起手。
“夫君,我带你离开这里。”叶楚悦扯下一块布,撒了些止血的金疮药,按在他伤口处。
深呼吸几口气后,她抬眼看向段南星。
他倚靠在床上,端一碗带点点血色的药,唇色红润,饕餮般吞着那碗温热的汤药,宛如吸人精气的恶鬼。
看到她时,他猛地撑起身体,手中的碗滑落,破碎成几瓣。
“殿下不是你想的那样,二弟这是在为我——”
“为你什么?为你习得好字名满天下,为你场杀敌护国周全,为你入赘我公主府,为你养蛊取血做药引?!”
“他是你阿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你口口声声认他的身份,他却过得不如段府的一个下人。”叶楚悦字字珠玑,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苍白无力的辩驳上。
“你恨他。”
“我……”段南星抬不起头,胸口闷得透不过气。
原来她都知道了。
是啊,从何时开始,他想着在段南萧的饭菜里下蛊,直到段南萧被爹打得吐血,他身上的病气才逐渐消减。
他享受这种快感,凌驾在段南萧之上的快感,这是蛊虫啃咬他心头血也代替不了的。
他眼神发狠,“哈哈哈哈我是恨他。”
“我卧在床时,他功成名就,还妄图高攀殿下,凭什么他被千刀万剐尚且苟活,我这般拼命却落得一个终身。一月、再过一个月我所有的病痛会转到他身上。”
“到那时,殿下便能与我团聚了,我定当好好对你……”
叶楚悦听愣了,她知他给段南萧下蛊,极可能想拿他做药人。没想到,这疯子想将他赶尽杀绝,还妄图取而代之。
“无耻!”
“嗡”地鸣响,叶楚悦拔出藏匿在长袖中的佩剑,剑身泛着寒光,直指其喉。
不看段府送来的信也知道,定是他们软磨硬泡了许久,南萧才愿前来,却被反咬一口。
【滴滴滴滴!宿主,由于您情绪激动,对剧情的关键人物起杀念,系统将在怒气值达到百分之九十,强行执行昏迷!时限为一个月。】
百分之六十、七十、八十……
数值飙升,叶楚悦突地一阵眩晕。
听到这话,段达海气得一拳打向床栏,挡在段南星身前,“叶楚悦,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插手段府家事!”
“让开!”她强忍不适,刀尖对准他额前,“把南萧身上的蛊毒解开,不然本宫就劈了你这破地方!”
段南星深吐一口气,似是无奈,“换灵蛊毒是我师父亲手炼制,我都无法解,不与我换骨髓,不出半月他必死无疑。”
“若殿下现在杀我,他也会死。”
说这话时他神态得意,叶楚悦真想废了他,拿剑的手跟着偏颇几分。
怒气值百分之八十五、八十八、八十九……
“滴滴滴!”
机械声夹带着焦灼,【宿主,醒醒啊。】
【想想受伤的男主,想想沛洲那些矿还等着运回锦城,要是昏迷一个月,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就在数值无限接近九十九时,紧绷的神经松懈一瞬。
叶楚悦从水里挣脱出来,耳目变清明,背后飘来道沙哑的男声。
“殿下,我无事。”段南萧虚弱地眨眼,干瘦的指节枯枝般在冷风中抖动,唇色发紫。
她蹲下查看伤势,嘴唇紧抿。
段家砍下的刀痕离他心房不过三寸,偏移几分便直入心门,再加上蛊毒长期傍身,金疮药效不明显,这时候要是感染可就麻烦了。
拖不得。
她转身踏出房门,斜看向伏跪在地的邬太医,“大人,劳烦您扶段将军去府上疗养。”
夜色如墨,月隐星藏。
冷风穿过稀疏的林木,萧瑟凄凉,树枝间沙沙声响犹如鬼魅嘶吼。
这几日雪停了,风却刮得愈发猛烈。
叶楚悦站在房前,一袭红衣在黑夜中似盛开的红莲,叫人移不开眼。身后的门开了,走出位紫袍老者。
“殿下,将军身上的伤已处理好,暂无性命之忧,只是……”
“大人是想说,他身上的毒无药可解。”
“是、是这样,此毒名为换身蛊,产自苗疆,不止翼国,整个大陆都静止使用这种邪术。染上这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邬太医压嗓子小心试探,这两位关系不一般,他只得小声说话,背后窜起股冷意。
面前红色的背影发话,“大人可知,从何处能找到苗疆术士。”
邬太医被这话惊到,不止背后,浑身都跟着冷风抖起来,这瑞阳公主当真与传闻一样,语惊不休人。
但又不能不回应,他忽而想到,“十年前,臣曾见过一位苗疆术士,穿得稀奇古怪,脚裸上都挂了银链,走起来浑身响。”
灵光闪过,叶楚悦脑海浮现一张脸。
前几日,途经街道遇到的那个老头子,他穿的一身紫袍材质着实古怪。尤其是戴的那串项链,上面有吊坠曲折成蛇的图案。
她取出当日他给的小葫芦,拧住塞子往外拔,两颗丹药滚入掌心,红似朱砂,表面光滑圆润,看起来与寻常药丸无异。
“此物可认得?”
邬太医接过,在鼻尖嗅了嗅,思虑片刻道,“除去寻常的一些温补的草药,其中有几味药老夫暂无法辨认,殿下是从何处得来。”
“一位友人相赠。”叶楚悦低喃道,若她的猜想属实,那段南星干过的亏心事,可是一件都不少。
送走邬太医后,叶楚悦进屋为段南萧盖好被子。
他缓缓睁开双眼,见她眉间尽是倦意,眼珠蔓上血丝,心也跟着揪起来。
“殿下早些歇息吧,我已无大碍。”他忽然想到,“今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入公主府……”
叶楚悦摇摇头,眼波流转,“外头早就传出此事,坐实也无妨。你现在要做的,是安心养伤。”
见他入睡,她点上安神熏香,走出院子。
清冷的月光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戴半边银质面具,朱红色官服在月色下艳似火。叶楚悦让云杉扮作楚小姐模样,以便掩人耳目。
云杉走到跟前。
“殿下,奴婢并未找到那阁楼里藏的东西,兴许是被人拿走了。”她低头,快眨几下眼。
“奴婢还听闻,天虞山矿山那边,有人挟持其中一个管事的,现人被带去轩国,不知所踪。”
叶楚悦皱眉道,“何人?”
“好像叫……小钰。”
“什么。”叶楚悦声音提高几分,问道,“那管事的乔老如何了?”
云杉面露难色,“矿场的人性子刚硬,惹得贼人恼怒,一、一并绑走了。”
一股寒风吹来,叶楚悦冷得打颤,双手捏得极紧,心却是空了一半。
前几日乔老刚抵达天虞山,回信说储备的镍矿石已打成千把武器,待明日启程回锦城,却遭到一帮贼人袭击。
不对……
天虞山向来不为人重视,马车安排的行程又极其隐秘,若非有人故意监视,怎么会在那种穷乡僻野的地方下手。
轩国人更不可能怎么快得到消息。
回想起近日发生的事,叶楚悦心下有了猜想,与她一直作对的,应该是翼国人。
而能把手伸到天虞山的……唯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朝堂上与她有交集的人并不多,脑海中浮现一张脸。
“云杉,你以库部员外郎的身份去兵部,就说天虞山上缴给朝廷的兵器被劫持了,速来营救。”
叶楚悦知道叶川柏性子,没有点甜头,怎会搬得动救兵。
“是。”云杉得令,消失于黑暗中。
一夜无眠。
细碎的雪洒在梅花枝头,轻盈地将艳红包裹,仿若一层薄纱盖住深棕色的枝丫,压得梅香凛冽。
一阵阵嘈杂声灌入脑内,叶楚悦头疼地撑起身子,穿戴整齐后抬手推开门,雪折射的光白得晃眼,视线缓缓聚焦。
一群奴仆黑压压伏跪在院前,腰弯得极低,单薄的身子在风雪中摇摆。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要开口,却见翠桃抖唇,牙齿打战。
“殿下,段将军他、他快死了。”
“死、死了?”叶楚悦怀疑耳朵出了问题,深吸口气,“把话给本宫说清楚些。”
翠桃哭得厉害,“奴、奴婢也不知,分明半个时辰前还好好的,段将军刚起身突然倒在地上,眼睛鼻子血流不止,血都是黑的。”
“邬太医方才来过,说是毒素攻心所致……要殿下为他准备后事。”
话音刚落,叶楚悦已不见踪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