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房子，乔新霁带着文归舟回去收拾衣服。

文归舟进卧室坐到床边，盯着衣柜，没动。

乔新霁关完厨房卫生间的煤气热水器过来，停在门边，“……怎么了？”

“我不想搬。”

乔新霁一顿，在文归舟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为什么？”

“在这住习惯了，”文归舟微微撇开脸，“我不过去了，房子你如果不住，就退了吧。”

“那里你慢慢适应两天就习惯了。”乔新霁仰头看着文归舟，“如果想这里了，我可以陪你回来住两天。再过几天我就要上班了，你自己在这…我不放心。”

“门关好就没事，这么久我都是自己一个人住过来的，”文归舟视线有些飘忽，“重新换把锁也行。”

“怎么了？”乔新霁柔声道，“搬过去我会放心多，这几天我陪你在那住，那里没有其他人，邻居也不会过多打扰，和这里差不多。”

文归舟低头沉默半晌，也没有给出答复。

“我知道你刚过去会不习惯，我陪着你，这几天我们出去玩外面也没有那么可怕对不对？而且那里的人都不认识我们，我们只管自己过得舒服。”

文归舟轻声道：“这里...是我外婆唯一给我留下的东西，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几年，我不想离开，也不想把它留给任何人，我会新换一把门锁，你不用担心我。”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乔新霁起身，思索片刻，商量道：“那里我先不退，我陪你在这住，如果我上班的时候那个人渣出现在这附近，你答应我，不要理会他，立马搬过去好吗？不然这样我真的不放心。”

“好，”文归舟点点头，看向乔新霁，眼底隐约闪烁着灼亮的光，“我相信你，但是不管你为我做任何事之前，保护好你自己行吗？”

“好，”乔新霁笑了笑，“希望我们都像对待彼此的生命一样对待自己。”

乔新霁叫来换锁的人，换掉原先大门上的老式门锁，新装的是智能密码锁，看着手机屏幕上能查看门口实时情况的清晰的监控画面，他微微放下点心。

“我先回家一趟，一会儿就回来，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他带上门，刚走出楼道，碰到了不知道是刚到还是等了许久的乔隆和白闵。

“你果然只会在这，”白闵面色阴沉，“还知道哪是你家吗？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我说了我出去几天，”乔新霁平静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们去聊聊。”

“聊什么？”乔隆扔掉手里的烟头，粗声粗气说，“你不想去吃饭，我已经把约好的几个领导都推了，跟我和你妈回家，在这像什么话！”

看着乔隆脚底下散着几个烟头，乔新霁心下了然，那一刀看来给他俩划了个警钟出来，让他俩没敢上去直接叫门。

乔新霁变得更平静，“回家聊吧，正好我收拾几件衣服。”

三人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去，乔新霁坐在副驾驶，后视镜里白闵乔隆频频打量着他，乔新霁转过脸，看向窗外。

到家开门，白闵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一屁股坐沙发上，乔隆没好气道：“聊吧，我看看我儿子要和他老子聊什么。”

乔新霁倚着电视柜，抱着胳膊，有些好笑道：“你们当时为什么不多生几个？”

“你说什么？”白闵瞪他一眼，“你什么意思，长大了翅膀硬了觉得我和你爸拖累你了是不是？”

“我有说过一句我不给你俩养老送终的话吗？”乔新霁换了条腿支撑重量，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我只是好奇，你俩把孩子当成投资项目，为什么不多投几个呢？”

“我和你爸从来没有这么想，”白闵冷冷道，“前十八年的花销我们有问你要过一分吗？你怪我和你爸不给你钱了是吗，成年了让你独立自主有什么错？想让你以后过得好一点有什么错？哪个父母不是为了孩子长远考虑？”她冷笑一声，“说这么多不过都是借口，到回报的时候了不想认账了，养了二十几年竟然养了条白眼狼出来！”

“把单子拿出来，”乔新霁说，“前十八年花的钱我写欠条，一笔一笔还给你们，至于你们的养育之恩，如果你们想，也可以折算成现金，至于给你们养生送死养老送终该我做的一样不会少，你们不放心可以立字据，找不到随时报警。”

“只要我活着，该还你们的钱我不会少一分，但是你们没资格再拿我去倒贴那些有钱人了，反正我贴不贴那些钱也进不了你们兜里。我不知道你们对孙子孙女怎么看，我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这辈子是不会有孩子了，你们再生一个或者是去领养，我都没意见，好了我聊完了。”

乔隆冷哼一声，白闵语气刻薄：“乔新霁你算的可真清楚，早在心里算计过几百遍了吧，早就想一脚踹开我和你爸了是吧！”

“妈，爸，”乔新霁眼睛盯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砖，深呼一口气，嗓音变得低沉，“你们爱过你们的孩子吗？”

俩人的怔愣转瞬即逝，白闵声音毋庸置疑：“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欠条你们写，我收拾东西。”乔新霁像是没听到白闵的回答，起身进了卧室。

等他拖着皮箱出来，茶几上乔隆白闵已经算好了总账，乔新霁看也没看就在欠条签下自己的名字，按手印。

乔隆举着手机全程录像，白闵递过来一张纸，“这是身份证复印件，身份证我给你保管，狗你带着不方便留在这，你爸拍个视频为证，你出去住可以，但是超过三个电话不接我就报警。”

乔新霁仰头直直盯着摄像头，“我，乔新霁，承诺欠债还钱，赡养父母，如果食言，不得好死。”

密码锁滴滴两声，文归舟从电脑前起身走出卧室，乔新霁拖着行李箱进来，一言不发。

文归舟快步两步过去，还没说话，乔新霁一把抱住了他，头埋在肩窝，久久未动。

文归舟抬手轻轻拥上略微弓起的背。

沉默的陪伴便是这一刻最好的慰藉。

许久，脖颈处沉重的呼吸渐渐平缓，乔新霁松开怀里的人，径直去了卫生间。

水声哗啦在寂静的房间回荡。

乔新霁一脸水渍出来，看向站在门边等他的人，笑了笑，温声道：“饿了吗？”

文归舟认真地说：“饿了。”

在看到小小方方的屏幕上出现的来电号码时，文归云哆嗦了一下，换药的护士关心道：“是不是疼了？”

文归云勉强回答：“没有，不疼。”

半个手大的按键手机还在闪个不停，那号码一遍又一遍打入，护士换完药，瞥了一眼，“来电话了，是你弟弟吗，怎么不接？”

文归云双目痴滞地摇摇头，“不，不是他。”

护士又多看了一眼破裂虚花的屏幕，她爷爷奶奶七老八十了都跟着潮流用上了智能手机，而眼前这个女人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用的却是厚笨老旧又功能单一的老年机。

病房的电视频道不多，她每次来换药时，女人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屏幕，连广告都看得津津有味，上药时更是安安静静从不喊疼，就好像特别怕给她添麻烦一样，她看护过这么多病人，从来没有哪一个能让她心里的同情与日俱增。

“好好休息，早日康复。”护士走出病房拉上门，长呼一口气，她今天要通知文归云入院时交的钱已经用完了，但是在看到那个老年机、看到文归云呆滞的神情时，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文归云小心翼翼接了电话：“喂。”

“皮又痒了是吧，”文峰声音冰冷阴鸷，“现在立马回来。”

“你...在家吗？”

“呵呵呵，”文峰的笑声掺杂着喘息经过电流传送，就像尖利的指甲划过铁皮，听上去渗人无比，“你想让我去坐牢吗，放心，我去哪都忘不掉你这个好女儿和你给我生的好儿子，老实点回来。”

护士把文归云送出医院，看着独身一人走远的背影，因为肋骨未愈合而动作缓慢摇摆，护士鼻头一酸，仰头眨巴眨巴眼，回到岗位，继续努力修炼那颗平常心去面对人世间的生老病死。

文归云回到家，在看到沙发上的人时蓦地一惊，文峰整张脸肿胀不堪，鼻梁变形，眼眶嘴角淤血紫红，高高肿起的眼皮下只露出一只阴恻恻的黑眼珠。

他命令道：“去买药。”

“爸，你怎么了？”母子间特殊奇异的感应让文归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文峰声音狠厉，“闭嘴，去买药，不准说是我用的。”

文归云站在沙发前，拿着棉签小心上药，文峰闭眼仰头靠上沙发，离近了看凹凸不平的脸更加吓人，伤口流出的黄脓带着缕缕红血丝，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手机还没被拿走，文归云心里盘算着，要和小舟打个电话，他脸上的这些伤如果和小舟没关系就最好。

她想着想着，一下子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文峰“嘶”一声，猛地睁眼，手一拳打在肋骨上，“你他妈故意的是不是！？”

剧痛让身体打了个冷噤，文归云扶住沙发死死咬住嘴唇不发一声，苍白的脸上留下豆大的冷汗，等到眼前金花退散，胆颤心惊地继续上药。

“刚才看到人了吗？”文峰懒懒地问。

“没有。”

文峰把手一伸，“手机给我。”

“爸，”文归云强压着恐惧和他商量，“这个手机就留给我用吧，这样你找我也方便点。”

文峰沉声重复，语气带着不容置喙：“拿过来！”

文归云摸出手机，慢慢递过去，文峰一摸上就甩手往墙角砸去，手机碎片四分五散，他云淡风轻，“你哪都去不了，留着手机也没用。”

文归云焦急地问：“什、什么？爸，我不去上班了吗？”

文峰斜睨她一眼，“敢出这屋子一步，腿就会跟你上半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