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中尘封已久的名字呼之欲出，唐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茫生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如果他成功离开天赐良缘，那是不是证明，玩家也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成功回到现实世界？

而且，她不敢想象，失去关键人物的游戏能否正常运转。不过也不排除同一个皮套反复使用的可能性。

唐溪这样说服自己，不去想主线任务以外的事。

机械狗簇拥的客人们全部到齐，她身边的实验员肌肉紧绷，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要开始了吗？

唐溪和玩家们交换眼神，随时准备浑水摸鱼。

为首的客人和袁友兴握手点头示意，两人亲切地仿佛久别重逢的亲人。

客人们接过实验员递上的名单，视线落在四周的实验体身上。

看到感兴趣的，他们会抬手示意，螺旋状楼梯上下滚动，一名样貌清丽的实验体来到他们面前。

实验体的资料都在名单上，可对于他们来说，远没有亲自验货让人更有征服感和虚荣心。

“神的实验室”，神是谁呢？神又在哪呢？

只有一群自诩神明的人类罢了。

客人们陆续挑选。

尹珍宝的甜美长相很快吸引到不少买家，台下甚至开始竞价拍卖。最终她的归属权被分给一位病危老人。

暴龙神被选中时，下巴被那人抬起，她双手被实验员在身后制住，充满攻击性的眸子冷冷盯着对方。

两道淡漠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个坚毅柔韧，一个清冷漠然。

和许茫生长着同一张脸的男人仔细端详手中的名单，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手指抬起，落在唐溪的方向。

楼梯上下交错，唐溪来到一楼大厅上方。她和客人们保持两三米的距离，却能够彼此看清对方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道。

唐溪敛去神情，垂眸回答：“小缘。”

“小缘。”

他仔细念着这两个字，陷入悠长的回忆中。

就在众人耐心快要耗尽之际，封闭的大厅门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原本一脸麻木的女人们发出惊恐的尖叫。

唐溪抬头看向顶层的玻璃天窗，直升机连成一片，乌压压地遮住天光，训练有素的队伍从天而降。

有人在身后推她一把，冰冷有力的大手拽住她的手腕。唐溪回过神，借力翻身下楼，蝴蝶一般落在男人身旁。

实验员暧昧不清地冲她眨眼，唐溪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我叫许茫生，相关部门行动小组组长，很高兴认识你。”

唐溪神情恍惚，他也叫许茫生。

直播间鲜少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大多把视线落在恢弘的场景和剧情制作上。不过这并不妨碍观众们自娱自乐。

“这个NPC好眼熟，怎么和唐溪搭起话来了。”

“我我我我知道！长得很像天赐良缘的男主，许茫生！”

“元启游戏不应该这么偷懒吧？恋爱游戏的主角放在这里，不是找骂吗？”

“天赐良缘推迟上线了，说是需要系统维修，说不定只是巧合呢。”

……

“抛开物种和次元不谈，唐溪和许茫生蛮配的。”

“……抛不开。”

机械狗训练有素地把客人们围在中间。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他们，此刻也慌了神，越是拥有权利地位，他们就越是惜命。

甚至有人揪着袁友兴的领子质问：“你们是怎么做保密措施的？还有这个安保，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袁友兴笑着放下他的手，两名保安站在身后。

“稍安勿躁，”他说，“请您给予我绝对的信任，这些人今天都走不出这座小岛。”

人头攒动的大厅上，男人鬼魅一般欺身上前，直逼最深处的项目负责人。保安簇拥着他走进玻璃罐内，身影缓缓退出人群。

唐溪比他更快，三步作两步地挤进去，一把揪住袁友兴的脖子，有力的手臂将其拽倒在地。

保安反应过来正要出手，两个坚硬的脑壳同时吃痛，轰然倒地。

实验员和许茫生冲她点头示意，唐溪低声询问：“楼梯控制器在哪？我有几个朋友，可以帮忙。”

实在不是她非要找存在感，而是照现在这个情形，玩家再不刷存在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唐溪还记着齐浏阳的送药之恩。

小巧的控制器抛起一抹弧度，实验员扬起笑脸，“在这呢，你放心，所有实验体都会获救的。”

“你们这是在做无用功。”

袁友兴冷着一张脸，语气十分愤慨和倨傲。唐溪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拳，人中冒出两行鼻血，受害者在三人的注视下乖巧闭嘴。

许茫生右手抬起转落，左手紧随其后，并步按掌上前，将众人身侧飞扑而上的机械狗掀翻在地。

机械骨骼和光滑的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买家们四散而逃，还有的在保安的簇拥下朝门口奔跑。

玻璃天窗噼里啪啦地破开，碎片被玻璃罐顶部接住，天女散花一般落在众人头顶。

许茫生向上打了个手势，保护唐溪和袁友兴抵达安全地点。

途中，尹珍宝和暴龙神敏锐地发现唐溪的位置，四名玩家聚齐了三个。

“七九呢？”

唐溪在实验员的指导下，用绳子把袁友兴五花大绑起来，头也不抬地问。

两个年轻女孩扭捏地对视一眼，尹珍宝心虚地说：“小缘姐，我们在路上碰到他了，他说，还有事要做，让我们先来找你。”

“好。”唐溪点头，她没有多问。

七九多半已经察觉到剧情即将走向重点，与其畏畏缩缩，不如搏命一试。

实验员探出脑袋笑道：“小缘一看就知道是带头的，瞧这说话的范儿。”

“先完成任务。”

许茫生心里莫名酸涩，冷不丁打断闲聊。他把粽子袁友兴递给队友，看着嫌犯坐上飞机才放心地收回目光。

“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唐溪问。

实验员看看许茫生，又看看她，伸出食指，“还真有一个，我们要收集这里的资料，不太熟悉地形，需要向导。”

唐溪点头，“暴龙神，你去，我和小兜在这帮忙。”

暴龙神毫无怨言地接下任务，带着实验员直奔楼上资料室。

“你们跟着其他人安全撤离，不用帮忙。”许茫生从地上抄起保安的电棍，头也不回地冲进人群。

尹珍宝站在唐溪身后幽幽地说：“小缘姐，我的任务进度还卡在90%。”

“我也是。”

唐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各项数值明显回升，足以应付一场战斗。可眼前的困境显然不能依靠打架解决，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被他们遗漏了。

记者口中的“真相大白”还没有完成，是否证明此次行动未必能够成功？

“小兜，你的角色是什么？”唐溪问。

尹珍宝捏捏衣角，“是一位想要成为母亲的志愿者，她的心愿是，成为一名真正的母亲。”

说到后半句，她的声线明显颤抖。要如何才能让一个鬼魂成为母亲呢？

二人身后的高大玻璃罐内，水流哗哗作响，里面储存的婴儿早已无影无踪。唐溪仰头向上望去，终于发现了不寻常的迹象。

或许，实验室内的确有“神”的存在。

散发着温润白光的男婴正趴在玻璃罐向外张望，双眼充满毫不掩饰的好奇和雀跃。他身边萦绕着彩色的，不细看很难辨认的，布满血丝的透明胶质物。

耳边的流水声越来越大。唐溪心脏狠狠一跳，某些不好的回忆涌入脑海，她拉着尹珍宝的手朝楼上飞奔而去。

“小缘姐，怎么了？”尹珍宝脸不红心不跳地跟在她身后，一脸疑惑。

唐溪面色凝重，“神的实验室”项目刚发起时，她偶然听文案组的同事聊天提起过：

“‘神的实验室’怎么能没有神呢？”

“可人类不能采取科学手段造神啊，就算造出来了，也只能是邪神吧。”

“那就造邪神好了。”

她不知为何现在才想起这个细节。或许是回档次数过多，导致记忆混乱，也有可能是她在游戏里呆的时间太久了。

唐溪轻声回答：“我们上去看看，那里应该有整个实验室的真相。”

一路上四处奔走的，面带惊惧的实验体们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个别扑闪着眼神向外张望，窥探走廊里向上奔跑的身影。

水流声变小，唐溪和尹珍宝站在顶层天花边裂缝边上，室外咸腥味的海风挤进鼻端，晶莹剔透的玻璃碎片闪闪发光。

男婴正漂浮在水面上方，好奇地向上伸手，注意力从发光体转移到两人身上。

“妈妈！妈妈！”

小孩特有的清脆嗓音传入耳中，却显得有些毛骨悚然。男婴不过一个月大小，连路都走不稳的年纪，却咬字十分清晰。

尹珍宝突然挣开唐溪的手，径直跳上玻璃罐上方，口中喃喃自语：“我的孩子，妈妈在这。”

“小兜，回来。”

唐溪纵身一跃，落在尹珍宝身旁拽住她的胳膊。

“别拦着我，我的孩子……”尹珍宝双眼失神，手脚毫无章法地挣扎，想要脱离唐溪的控制。

“见鬼了。”

唐溪嘴唇紧绷，手刀落在对方后颈，另一只手托起她瘫软的身子。

玻璃罐里的男婴突然放声大哭，清脆明亮的哭声震得人耳膜发胀。唐溪拦下一名实验员，把尹珍宝交到对方手里，在实验员言之凿凿的保证中，背对众人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