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来包烟,最便宜的那种。”
傍晚的南杂店,迎来了今天最后一位客人。
谢星塘从柜台拿烟给他,男人从布满泥土的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钱,抚平放在柜台上。
“咳咳……”男人握拳低咳了几声,麦黄的脸上布满了胡茬。眼神黯淡,整个人都透着疲惫二字。
用打火机点燃,把烟叼在嘴里。男人低头看见一个小东西,吐了口烟圈说:“这小玩意儿你养的?像个小土疙瘩,真丑。”
“呜汪!汪汪!”
原本平静的多毛瞬间来了精神,开始在原地来回起跳,试图挣脱束缚它的软绳。
男人显然没想到这狗听得懂人话,兴奋之余,烟头都跟着亮了亮。
“这小模样还挺凶……”男人蹲下打量了一会儿多毛,然后伸出五爪做了个恶龙咆哮的表情。
“呜~”
年纪尚小的多毛哪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连忙躲在谢星塘脚边,委屈巴巴的叫。
谢星塘把多毛抱起来,摸头轻哄:“逗你玩的,不要怕。他不吃狗。”
“噗——”谢星塘最后一句话,直接给男人整乐了,男人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儿。又因为笑得太剧烈,牵扯到了肺,又猛地咳嗽起来。
“抽烟对身体不好,”谢星塘见状提醒道。
“这不是你该管的。”男人冷了脸色,缓了一会儿后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按了好一会儿手机才有反应。刚要输键时手机却突然死机了。
“你妈的!”男人暴躁地吼了一声,强忍着怒气把唯一的手机放回裤兜。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对谢星塘说:“老板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呗?”
男人很有把握知道谢星塘会借,因为谢星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纯白的蠢。虽然自己刚才嘲笑了他和他的狗。
完全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的谢星塘把手机借了他。
男人输完号码,抽着烟等待对方接通。
“是我,”电话接通后男人说,“我是谁?我是你——”
谢星塘看的出“爸爸”这个词男人憋得很辛苦,男人接着说:“我是秦嘉栋!我现在身无分文再过一天就得饿死!”
“等我饿死之后我妈就是你妈,你得给我妈养老送终——”
手机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秦嘉栋晃神片刻后用力攥紧手机,暴喝出声:“我-草-你大爷的杨一北!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杨一北?
原本低头摸狗的谢星塘听到这个名字,眼里仿佛盛满了光。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是有多期待再一次见到他。
“来接我吧,”秦嘉栋骂累了,胡乱摸了一把眼角流出的泪水,“带我去看看她,我现在在一个没有名字的南杂店……”
没几分钟,杨一北就裹着光,背对着夕阳跑了过来。
“下午好!这人我带走了,谢谢你帮我看着他。”
“没事,”谢星塘说完自己都愣住了。杨一北这人很奇怪,会往他身上安各种“功劳”,让他产生自己做的很好,被需要的错觉。
自己根本就没有去看秦嘉栋,又何来的看管。
虽然是这样,虽然杨一北说的那些“功劳”都不存在,但谢星塘还是会产生心理上的满足感。
最后,谢星塘盯着那串陌生号码,把它加入了联系人,备注:杨一北。
-
走过碎石铺成的小道,经过路边的野玫瑰丛。走进那片竹林的时候,秦嘉栋再也控制不了情绪失声痛哭起来。
他蹲坐在地上,大声哭喊:“妈!儿子对不起你……”
竹林寂静无声,默默的听着儿子对母亲的忏悔。
秦嘉栋在地上随便抓了一把小石子,看了一眼就随手丢了出去。石子敲打着竹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走了秦嘉栋,再哭天都黑了。”
秦嘉栋却像没听见杨一北说话一样,他大字形的躺在地上,双眼望着竹林高处用红绳系好的木牌。脑海不断闪过一些话:
“妈妈,为什么我们的名字要系在一起啊?”
“妈妈和阿栋是一家人,一家人当然要在一起啊。”
“妈妈把名字挂的高高的,以后阿栋的人生也和这些竹子一样节节高。”
可是妈妈,我的人生,已经在十九岁那年被那个禽兽毁了。
秦嘉栋躺在地上抬手捂着眼,哭的泣不成声。另一只手不断拔着地上的杂草,这一刻连愤怒和不甘都是那么的无力。
杨一北难得有些生气,他把秦嘉栋从地上托起来:“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这还是我高中认识的那个不可一世的秦嘉栋吗?”
“我妈死了,她死了!”秦嘉栋像一块烂泥一样,任由旁人的动作,“杨一北,我没有家了……”
秦嘉栋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穿过竹林来到这里的。在他们面前是一片一眼看不到头的墓地,交错坐落在山野之间。
晚风吹过树梢上系着的风铃。叮叮铃响,仿佛在提醒某人,有人来看她了。
“妈。”
秦嘉栋在一块墓碑前跪下,抚摸着墓碑上的老旧照片:“阿栋来看您了。这几年您不愿意来看我,没关系,我不生气。儿子怎么能生妈妈的气呢……”
“妈,我过的很好,我还长高了。对了,我给您写了信……”
秦嘉栋擦干眼泪,在脏乱的衣兜里翻找。翻找了好久才翻出一封用塑料膜包好的、没有任何瑕疵和褶皱信封。
拆开信封,秦嘉栋用打火机将信点燃,火光照亮墓碑上那张和蔼可亲的面庞:“我就不念了,妈您自己看……”
“我错了,我错了妈,你回来好不好!”秦嘉栋抱着墓碑放声痛哭,“妈妈,我想你了……”
杨一北站在不远处,鼻尖发红,眼泪一滴滴落下。手上紧紧攥着一张病历单。
看秦嘉栋这样,自己难免有些触景生情了。
“妈妈今天老师奖励了我两朵小红花哦,别的小朋友都没有。”
面容憔悴的女人看着两朵火红的纸花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小北真棒。”
“妈妈要去哪?”
孩子看着母亲刚收拾好的行李箱。
“去找你爸爸。”
“可他们说爸爸已经死了,妈妈什么是死了?”
“死了就是去天堂了。”
“妈妈去找爸爸的时候可不可以把这朵小红花带上,告诉爸爸我过的很好。”
“嗯,”女人点头,无声的抱着孩子好久、好久。
半夜,女人穿着一袭白裙,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字。
女人站在阳台上,寒风吹着她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卷下去。
“妈妈,你在干嘛?”
孩子的声音响起。
“小北妈妈在给你摘星星呢,你看,那有光……”
“妈妈?”
妈妈不见了,桌上却多了一张确诊重度抑郁症的病历单。
-
“我妈什么时候走的?”秦嘉栋问。
“今年二月四号,脑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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