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英语听写拖了会堂,事实上才休息没多久,急促的上课铃就打响了。
才埋下头的钟如又愤而抬头,恨意浓郁。
补了觉或者还没来得及补觉的同学也抬眼,怨气深重。
不过台上的王沂明仍然是春风满面,看样子前一天休息得不错,讲起话来精力充沛:“同学们大早上的,这都夏乏了啊。”
同学们自顾自订正听写或补笔记作业,没有人抬头。
没得到回复,王沂明也不恼,直入主题道:“上课之前我们先说两个事。”
他既是十五班的历史老师,也是班主任,也会处理通知一些班级事务。
听他这样说,台下的鹌鹑们终于抬头看着他。
“第一件事其实大家相处下来也知道了,”王沂明说:“我们十五班又多了一个伙伴,新同学卢宸。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大家一起努力去取得一个好成绩。”
同学们没有特别惊讶,台下一片静默。
王沂明看着底下鸦雀无声的同学们,接着说:“第二件事,我们预计在下周三举行六月月考。”
鹌鹑们低头接续自己的事情,不发一言,情绪稳定。
只有纪箴突觉不对:“下周三不是接近月末了吗?”
王沂明朝他递了一个赞许的目光:“是的,六月末,我们距离暑假也近了,所以月考合并讲解题目之后,我们就马上期末考。”
班长陈振疑惑:“那为什么不直接取消月考,把期末考当做六月月考?”
王沂明向他们好脾气地解释:“期末考是全市统考,由淮市那边出卷。我们学校自己的教师闲来无事也命了一套卷子,命题范围刚好适合我们现在收尾,留到下学期用就错范围了,不妥。”
陈振:“……”
纪箴:“……”
众鹌鹑:“……”
俞城一中的老师都喜欢没事的时候命个题来当乐趣吗?
这么独特的爱好?
见他们兴致缺缺,王沂明安慰道:“咱们这不是马上就要高三了吗,第三轮复习就是这样考试加讲解,我们提前适应适应高三的生活。”
众鹌鹑苦笑一声。
这安慰来的还不如不安慰。
“不过我们年级组也觉得同学们连续两次考试很辛苦,”王沂明忽然话锋一转,“在刚接手我们班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们的青春少不了一次秋游。”
嗯?
秋游?
台下同学们从他话里听出了一丝暗示,于是一个接一个地搁笔。
终于在一片目光灼灼中,许桉出头问道:“所以老师会带我们去秋游吗?”
王沂明面带笑意,看起来心情大好:“我们和年级组组长开会讨论了这件事,年级组组长也心疼同学们日夜不停学习的辛苦。所以最终学校批准了我们的秋游计划,并且扩展到了全年级,按照班号分批次组织活动!”
“不过时间定在了月考和期末考之间的周末里,当给大家考中的一个放松了,时间不在秋天,倒也算不上秋游,算远足吧。”
不过管他是秋游还是远足,都不妨碍同学们因为这句话而掀起兴致高涨。
死气沉沉的校园生活终于露出一点生机,台下众学生皆是欢呼,由陈振带头,掀起一阵掌声。
陈振带头喊道:“王老板出征,使命必成!”
学委林应也附和道:“王老板使命必成!”
等众人笑够了,这阵鼓掌声褪去,王沂明接着道:“我们分下来的批次是和十六班在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十五班一片哗然。
嘈杂声不断。
十五班和十六班是兄弟班,由同一个班级组负责,常因为老师课后辅导和成绩相对比的事情吵来吵去,互看不顺眼。
林应道:“我申请和十四班一起!”
王沂明早料到他们会是这个反应,也不见怪。反而熟练劝道:“你们是兄弟班,要团结有爱啊。”
许桉道:“兄弟也会阎墙——”
引来同学们一片附和。
王沂明知道他们口头上抵死抗拒,但实际上也并不会做什么,便慈爱地看着他们,等他们把抱怨都说完。
吵吵嚷嚷一阵儿,大概大家也觉得拆开没希望,都渐渐偃旗息鼓,一时安静下来,陈振替班上众人问道:“那我们秋游去哪里啊?”
王沂明依然是笑声爽朗:“去将军庙。”
陈振神情僵住。
纪箴低头。
“哇塞——”众同学拖长了尾音捧场一般地喊了一声,复又重新变回鹌鹑,和纪箴一样低着头拿起笔,又重新做着原来正做的事情。
不怪他们不感兴趣,实在是俞城只有将军庙这一个特色景点,在座诸位几乎都是在俞城从小长到大的土著居民,去过将军庙不下上百次,早玩腻了。
虽然早有心理预期学校不会冒过大风险走太远,但众人还是没想到是这么个老朋友。
纷纷失望。
王沂明自然也猜到了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丝毫不慌,宽解道:“大家不要这么唉声叹气,将军庙最近在翻修,早已经大变样了,我们一直待在学校里没空去看看,趁着这个机会,岂不是正好?”
将军庙动土木的消息早在俞城传开了,底下同学们相互对视,终于提起了兴趣,开始叽叽喳喳一片。
“听说那边新建了一片草原。”
“还有将军庙游客服务站也建起来了,好高级,以前都没有这东西的。”
“我上次路过那儿,他甚至还设置了入口限制,从公园变景区了。”
“有种熟人突然正经起来的不适应……”
等他们讨论了一会儿,王沂明才敲敲桌子,端出老师的样子再次开口:“我们秋游的事情就等课后我和陈振商量一下细节再通知大家,我们现在先上课。”
他话音刚落,陈振忽然喊道:“起立!”
全班站了起来。
王沂明不明所以,扶了扶眼镜。
直到大家弯下腰声音洪亮:“老师好!”
“哦,哦,”王沂明向来随和,不太在乎这些形式上的规矩,此刻也不知道底下这群同学们为什么心血来潮,迷茫着应道,“同学们好,坐吧坐吧。”
“谢老师——”
不过鹌鹑们倒是知道,这是在闹着玩,也是在感谢王沂明为他们搏来的一次远足。
王沂明其人,十五班班主任,从接手班级那一刻起,岗位上兢兢业业,对待学生真情付出。
为人也随和,任由学生们打趣玩笑,从不生气。
所以才有“王老板”的别名,还可以当着本人的面喊。
除了班主任之外,王沂明还是十五班的历史老师。对历史似乎有着独特而浓厚的情感,也立志于把这一份情感传递给带过的每一任学生们。
他秉持着最朴素也最执拗的教学理念,还会习惯性地在课前带上一段慷慨激昂的导入。
于是纪箴便听见台上王沂明讲话:“我们来开始上课,大家都知道,我们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波澜壮阔,才子佳人帝王将相,尽显风骨——”
“接下来请同学们翻开历史书,我们今天续讲秦汉时期……”
纪箴依言翻开书,突然见桌上凭空多了个小纸团。
纸条?
纪箴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钟如,但钟如正常地翻书下笔,似乎不知道这个纸团的存在。
他带着疑惑打开了纸团。
【学校里也种了玉兰,要去看看吗?】
纪箴:“……”
纪箴嘴角抽搐,把纸条揉成一团,丢进抽屉里了。
停顿片刻,纪箴又把纸条拿出来,写下【高考迫在眉睫,认真听课】之后,传回了后桌。
虽然高考还有将近一年。
但人们总喜欢夸大其词,说一句迫在眉睫,也不为过。
旁边的钟如瞥过来一眼。
这两人关系昨天还半生不熟,今天怎么直接进展到可以传纸条的程度了?
纪箴目前在学校内最好的朋友兼同桌的钟如莫名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
卢宸似乎也写了答话,正把纸条传回他手里。
王沂明眼尖,皱着眉突然看着他们出声道:“你们俩在干什么,卢宸?”
纪箴被这一句吓了一跳,手上纸条滑落到地上。
卢宸听到点名站起来。
王沂明:“你来说说,秦始皇书同文车同轨的历史意义有什么?”
纪箴在底下听了半天,没听到卢宸回答的声音。
纪箴:“?”
难道卢宸回答不出来?
纪箴突觉罪孽深重。
卢宸前一秒还在和他传纸条,现在因为传纸条被点起来了,但如果他在刚开始纸条传过来的时候没有回应,那就应该没有这一出的。
所以他将身体往后靠,微微侧头,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民族凝聚力……”
卢宸还是没反应。
纪箴仍在努力:“民族凝聚力……”
“老师,”卢宸终于开口道,“我没有背到这里。”
王沂明也不是喜欢刁难学生的人,见状无奈摆摆手:“你坐下吧。”
当众被点起来回答问题却答不出来还是有点丢人的,纪箴有点担心卢宸的心态,正想转头看一眼卢宸的神色,就听王沂明又点名道:“纪箴。”
纪箴刷一下站了起来,正想脱口而出自己的答案,不料王沂明话锋一转:“你来背一下秦汉时期的阶段特征。”
纪箴:“……”
纪箴心里苦。
这会儿他想起来了,这一块的内容昨天本来打算在公交上背的。
但是发生了意外。
没背成。
……都怪那个该死的恶鬼。
他久久不出声,同桌钟如把桌面上的笔记本往他那边推了推,装模作样咳了几声提醒他往下看。
但是纪箴现在是全班唯一一个站着的人,高处不胜寒,不敢动,只能从空空脑海里搜刮相关的记忆:“铁犁牛耕……”
王沂明抬手。
纪箴接着牙缝挤字:“得到了普遍推广……”
王沂明抹了把脸,也跟着纪箴沉默半晌,让他坐下了。
顿了顿,他对着十五班同学们苦口婆心道:“我们历史这门课啊,是需要背的。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多把书翻出来看看,当故事书看也行……”
坐下来后,纪箴把掉落到地上的纸条捡起拆开,里面是卢宸的回复:
【可是我还挺想知道玉兰背后到底有什么故事来着】
玉兰的背后……
纪箴想到了昨天那个密不透风的吻。
他面无表情把纸条扔进抽屉,翻开了历史书和笔记本,听王沂明讲课了。
认真投入课堂的时候会发现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四十分钟就过去了。
下课铃和上课铃一样急促,王沂明习惯性拖了会儿堂,才抱着教案宣布下课。
卢宸则收到了来自纪箴的纸条回复。
还是原来那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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