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横祸

虽然那时车厢里暗淡无光,但两人离得那么近,文涛的神色不该这样不清晰。

齐愿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他只记得文涛说话的声音很温柔。

那是在男性身上不常外露的情绪,很不真实。或许是他记忆偏差,不过有摄人心魄的能力,才答应的那么干脆。厚脸皮一点说,他现在心情仿佛是被哄骗着分手了一样。就那样迷迷糊糊地接受了,心里也不钝痛。

他首次有了不必把文涛说话当真的念头。

这种判断让齐愿心里不安稳,他虽然成绩不好,但绝也不是混混,家教可谓‘安分’两个字概括,他向来听话,活得循规蹈矩,最出格的大概就是连续通宵几晚玩游戏。

这种不安稳,就像青少年时期别人递给他一根烟,光是捏着,心里就有危险的预警。

他宿舍里的三个人几乎没有秘密,尤其是感情上的。十八岁年纪谈着一场七年恋爱从一而终的陈瑾,完全就是恋爱大师,在宿舍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指导地位。这和那些传统单身军师是完全不一样的。

和文涛各回各宿舍后,齐愿自然要汇报这一惨痛的消息,“文涛让我离他远点儿。”

他把多的奶茶递给靠门边床铺上的陈瑾,照例是一副郁闷求带飞的神情,等待陈大师指点迷津。

陈瑾手机一偏,笑着伸手来接,“给我的?”

兴许是躺着就是慢人一步,坐着敲电脑的许言先进入话题,“他这么说?”

眼神直望过来,语气略带点儿不相信。

有什么不好相信的,说文涛冷漠无情的不是许言自己么?齐愿在文涛那儿是有隔阂的旧朋友,又是方怡晴找来的监控,文涛能忍到现在才发作,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齐愿还沾着两家交好的光,没遭到什么报复。齐愿叹一口,在陈瑾床沿找了个座,“先暗示了一遍,怕我装糊涂,又直接说了……我是不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

齐愿求助地看向身边。

陈瑾虽笑仍直白道,“那应该没戏了。跟追女孩儿一样啊,人家都烦了,再追不是那什么嘛,”他把吸管一下扎进去,“骚扰。”

许神父的建议更是尖锐,“还不到一个月的感情,也就那样。你跟他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齐愿这下该真郁闷了,可他还是想再想想。

“还有一个点。文涛跟你说了两遍,这个事儿值得推敲,烦你还费什么功夫?”陈瑾坐靠起来,像是吃人的嘴软,准备仔细深讨的样子,“你说细点儿呗,他是怎么暗示的?”

“……应该没关系。”齐愿支吾起来,他还不至于把文涛的人性恶面说出来,他喜欢文涛,尚且觉得有些过火。陈瑾听了,会怎么想呢?齐愿不想别人觉得文涛不好。

他还是相信文涛会控制住自己,不会真做出什么大的坏事。

况且文涛就是借着曾也的事来敲打他,这点齐愿还是明白的。反应过来是自己转述的时候用词不当,文涛第一遍不是‘暗示’,而是‘借机’。

潜意识搞的鬼,说‘暗示’,就好像他跟曾也不一样了。

他就更没办法说了,陈瑾也分析不了,于是101宿舍针对这次会议,给出的结论就停在“别骚扰对方”那里。

给出这种结论的人,过了两天,居然邀请他跟着去露营,虽然也邀请了许言。人家跟孟轻分着手呢,而且还没进社团。这种情况,他们怎么去啊……

齐愿第一反应是问时间,“这周五吗?文涛之前说要拍完才去的?”

陈瑾:“还不是曾也,他老家有事,急着杀青要走。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事,这几天,社团里的人还蛐蛐他呢。面上不当个事儿,心里恐怕也难受。”

许言:“周五没空。”

齐愿看他电脑上的什么走势图,乱七八糟的,夹杂着英文,看着就头痛。

多半是公司的东西。

许言确实是大忙人。

齐愿倒是有请假的余地,电影院里有闲人一位,常青给他补班不是一回两回了。

不过他不是很敢去。

陈瑾见他不吱声,“去呗,真不知道你们上个大学干什么,天天兼职。怎么就穷成那样了?”

许言劈里啪啦敲着键盘,“我不方便。”

齐愿嗫喏,“我也不去吧,你们社团的人。”

“干嘛啊?你都认识啊,汤圆,隔壁一宿舍,连曾也都认识了。”陈瑾看出他是想去的,继续撺掇,“最不济还有我嘛。”

齐愿心想许言去他就去。

“团体活动诶,很利于感情升温的。”陈瑾说,“很适合找对象哦,蓝栀,曾也什么的。”

许言嗤一声。

齐愿也想嗤。

许言这不屑的样子就是不去了,他很是可惜,只好冲陈瑾无奈耸耸肩。

周五那天特别热,齐愿跟许言各有各的兼职,一起往校门口走。文艺团也在路边等大巴车,听说是找了向导,有专业团队,帐篷用水那些都不需要自备,方便一些。

他们人多势众,零星出去的人都得避着。

齐愿刚跟许言说完话分开,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惊呼,紧接着就是急促的刹车声音。

回过头,看到一辆车摇晃着飞快开过,马路中央分明倒着个人,所有人都慌了神,门口保安也出来了,全部围上去。

齐愿那瞬间其实什么都没想,他没遇到过这种事,刚反应过来,就看见许言把围观的人粗暴一拉,跪坐在地上察看。齐愿突然觉得很糟,脑子发懵,不知道怎么过去的。

有些跌跌撞撞,不必他推,那些人就散开了。里边许言把人抱着,他只看到了那人受伤的胳膊,再往上,脖子上没有那根黑线。后知后觉是孟轻。

嘈杂的人声潮水般涌过来,齐愿去碰许言的肩膀,“……喂,没事吧?”

孟轻回的,声音里也罕见地有点慌,“我没事。”

碰到的身体颤抖得特别明显,齐愿安抚性地抓揉两把。一抬头,才发现文涛他们就在跟前,文涛正沉默地望着底下,察觉到视线,抬眼看他。

齐愿眨眨眼,跟他错开。

吵吵嚷嚷间,众人好像也体会出来些许言的不对劲,气氛莫名微妙。

“呃……车来了。”

“孟轻怎么办?”

“还是去医院比较好吧?”

许言把孟轻放开,两个人脸都发白,自成隔离地对视,也没讲话。许言拧了眉,往孟轻胳膊上看,语气带着独断的威严,“去医院。”

“不用,”孟轻甩开他,“一点擦伤。”

孟轻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拍衣服,朝人群里去。许昕下意识朝他伸手,“啊?没事吗?都被刮倒了啊,怎么也要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别逞强啊……”

孟轻没有半点要去医院的意思。陈瑾骂道,“真服了,妈的,撞了人就跑!”

他们说着车上有医药箱,于是一群人就围着孟轻往大巴里去。

许言被齐愿搀着,垂头低低骂一声。

齐愿劝慰说,“有陈瑾他们看着,不会出事的。”

“嗯。”

任谁遇到横祸也不会镇定,哪怕有惊无险,旁观者也会被无措的恐惧侵袭。强如许言,也有点儿心不在焉。

户外活动,难免磕碰,专业的团队自然会备下绷带一类。请的向导姓单,不到四十,长得一团和气,给孟轻包扎一番,笑呵呵说,“还是不要大意哟,之前看过新闻,说脑子撞到了,当时没事儿,后头起了血块,还是蛮危险的。”

孟轻唔一声。

车开了有一阵儿了,孟轻在接二连三的建议下,还是由陈瑾打车带去医院。

从他那异于平常的蹙眉表情,看得出已经非常不耐烦了。

后座上,陈瑾就跟没脑子一样,往枪口上问,“孟轻,你该不会是和许言赌气吧?他是这样的嘛,着急就会凶一点儿。”

孟轻白他一眼。

陈瑾干笑,“也是,他那臭脾气,你肯定比我了解。我意思是你之前不是挺顺着他嘛,不管好的坏的,从来没对着干过,这次挺奇怪的。”

孟轻十分不客气道,“不知道分手是什么意思?谁关心也用不着你们关心。”

“可……上次分手,也好好的呀?”

“这次玩完了。”

“嘿嘿,是刚刚的事儿吧?从他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时候?”

孟轻看陈瑾一眼,不说话了。

“你该不会是嫌他胆子小吧?”

“闭嘴。”

陈瑾这副戳穿人心思的嘴脸十分可恶。这世上还没有人值得孟轻动力气去嫌弃,除了他自己。

许言独当一面的形象深入人心,所以白着脸手抖的样子,就格外让人……难受。孟轻嫌弃的是那个急于安抚许言的自己。

虽然没说出什么安慰的话,但有这个想法已经让他很心烦意乱了。

许言又不是什么小绵羊,恨不得第一次见面就把他拐到宾馆去。这种纯欲念的感情,很难让人有什么好感才对。

那下意识的、本能的反应,让孟轻觉得自己入戏太深。

医院检查结果出来的那天,文涛又一个人出去了,不过不是去见什么对象,而是上书法课。一个月两次,就像他毫无理由地不喝饮料一样坚持。孟轻不理解,但尊重。

于高陪他去的医院,所幸没有什么大碍,手臂上的伤已经好很多了,小小的车祸带来的伤害似乎就此抚平了。

除了许言。

周五之后就没见过人,齐愿和陈瑾两个人老样子边着急边不得要领,只能本本分分地帮许言签到。

脑子里有东西可想的滋味不太差,孟轻站在医院门口,等突然内急的于高上厕所。

他站在那儿,招惹了不少目光,先靠过来的居然是个男人,对方浓眉大眼,体格不容小觑。正当孟轻怀疑自己开始散发同性恋的气息的时候,那人摆着讲礼的架势,冷冰冰开口,“孟同学,许言的父亲想见见你,请你走一趟。”

孟轻再看他,果然看出一副保镖样。他淡淡道,“许言,”顿了下也没想到委婉的说词,干脆不想了,“是孤儿。”

对方面无表情,“并不是。”

“我给他打个电话。”

孟轻站在一个石柱边,举着手机正准备往大厅里进,结果后边也来了一个肌肉男。

电话接通的那刻,一只手伸过来,他自己主动掐断了,“走吧。”

于高找不到他,这通电话,加上许言消失,文涛应该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他有信心,南西道那边的事儿还没解决完,文涛不会放着他们不管的。

某个高级会所内。

许言从被带到这儿来,就预料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嘴角带伤,不为什么,申廷丰让手下人带他做事,许言透露了点消息出去,挨了打,虽然因为发现得太快,没造成什么损失。

许言就是吃里爬外,这点不用掩饰,他的目的就是让申廷丰知道他不会上他们的船。

包间里的灯光晦明,暖气颇足,许言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手却冰着,为了不让它僵的那么厉害,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膝盖。

面前的屏幕突然亮起,许言视线锁在在几个保镖间的孟轻,孟轻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摄像机的存在,似乎有人说了什么,他朝着沙发过去。

下一瞬,屏幕分裂成多块,将孟轻所在房间通过一个个方位的画面展示出来。

有人推门进去放了杯水,玻璃碰到茶几的声音格外清晰。

身边的门开了,许言主动看了眼申廷丰,对方勾起个笑,高大健壮的身材投下阴影,房间更黑了。

“你眼光不大好啊。”申廷丰坐在他侧前方的独立沙发上,“怎么就选上姓莫的了?毛都没长齐呢,够干什么的?”

许言按捺着烦躁的心情,“我一向没什么选择。”

“意思是你是被逼的?”

不是正在被你逼吗?

许言担心监控里的人,直言说,“我识时务,你有什么就直接说吧。”

申廷丰笑一声,把烟按在烟灰缸里捻了,“壮烈啊。不争权不争势,许盛敬能生出你这样的?”

“……”

这么快?早知道许言就不搞事了。

许言是许盛敬的私生子,生母冯十永带他去过许家老宅,当然下场很惨,生路全断,活得跟过街老鼠差不多了,小老鼠就更惨了。从小到大,许言都做着读书改变命运的梦,高考成绩还行,结果因为年岁相当,而且在外面漂泊,被挑中送到文涛身边。

说来可笑,文涛这种人,本该从小挑好了追随者养在一起。不过文涛他爸路子野,逃出家族了,搞得文家到文涛成年了才开始琢磨这事。正可谓天时地利人和,许盛敬毛遂自荐。许言的悲惨经历,因为和圈子不沾边,也变得得天独厚。

要说许言没有对权势动过心,那是不可能的。那感觉,就像世界的资源都开始向他倾斜。

连冯十永都因为终于可以母凭子贵,对他小心翼翼起来。

这个权势的梦许言只做了两个月,或许只是单纯看不惯冯十永仗着他趾高气扬的样子,亦或是他已经受够了被裹挟着夺权的滋味。许言找到了魏展纥,让她帮忙在血缘上做手脚,许家力捧的下一辈,怎么都不该是个外姓人。

即使再得天独厚。

许言好不容易从许家逃出来,没想到冯十永居然还有个情夫,因为绝后了把他找过去。

申廷丰也不是什么人都用,想栽培许言,当然是以为许言是他的儿子。

许言跟孟轻保持距离,就是怕申廷丰拿孟轻当条件,逼他碰黑。

这次查内鬼的动作快也就算了,血缘的事也反应过来了。可申廷丰这时候把孟轻绑来是想做什么?就是再绝后,也不该指望他接手产业了啊。

“你没做过基因检测?”许言心如死灰想,也许申廷丰只为泄火。

许言当时跟魏展纥谈条件,还没见到面先被打了个半死。他们身处强势地位,即使是要合作的人,也可以揍了再谈。何况眼下许言没有任何底牌。

申廷丰没说话,抬眼看他。

许言强作镇定,“我猜猜,你该不会是信了冯十永说的话吧?哈哈,你们还真是……我就不一样了,冯十永不把我当人,哪像个母亲样。我直接跟她验的,要不要我把检测结果发你一份?”

申廷丰看了他一会儿,“怪不得,你从来不顾及她的死活。”

笑话,他凭什么管她。许言说,“那是她活该。她也骗了你,可惜她死了,你再恨也只能把她刨出来鞭尸了。”

申廷丰啧一声,“人没了,恩怨也了了。算算咱俩的账吧。”

“打住。”许言道,“你找我的时候,可没说你和冯十永有一腿。我勾搭莫肖,属于是儿子对父亲的叛逆。我又拿不到你的DNA样本,你说是,我能说不是吗?你们上一辈的事情,弯弯绕绕,我也没有手段去搞清楚。好在也没出什么事情,我有错,你也轻信了人,不如就此扯平。以后两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

申廷丰拍拍手,给他鼓掌,“话倒是不错。我是个讲理的人,放了你们可以。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欠着莫肖呢?我帮你摆平他,你礼尚往来帮我个忙,不过分吧?”

许言都不知道自己还有筹码,一挑眉。

申廷丰笑,“前段时间白家拿走的那条线,你帮我拿回来。”

莫肖加孟轻,许言料到申廷丰开的条件会很不客气,没想到会这么狮子大开口。那条线虽然是新做的,但申廷丰的后半辈子就靠它呢。白家抢过去,几乎废了申廷丰半条命。

申廷丰找上他的原因也清晰起来,白文两家世交,文家出面干涉是行得通的。许言立刻嗤笑问,“你觉得许盛敬能攀上的人,文家能有多重视?白家又会给多少面子?”

“白家看不上我那点儿东西。”申廷丰点了两下茶几,墙上的屏幕一下子黑掉了,“想想你的孟同学。小朋友,你就不要跟我藏着掖着了吧?”

许言笑笑,“有些事还是讲清楚比较好。”

申廷丰想了下,“哦,当然。事成了,我只有承你情的份儿。白家那边还看着呢,我能做什么?”

许言正准备离开,申廷丰手下人进来,耳语几句,申廷丰笑道,“赶巧了,文少来了。”

许言径直往屋外去,“你监控不起。”

申廷丰吩咐道,“放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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