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瓦旁若无人地给苍木喂完一碗药。
承允干看着,什么也不能做,实在忍无可忍,召唤出佩剑,抵在席瓦的脖子上,一用力,便划出一道血痕。
他义愤填膺地说道,“你不可以这么做,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席瓦冷冷地回怼道,完全无视脖子上的剑,“我是妖,你不知道吗?”
他故意露出蛟尾,吓唬承允。
尾巴用力一拍,打下他手中的剑,不屑道,“不堪一击,没有玄天玉,你什么也不是。”
承允怒火中烧,紧握着拳头,死死盯着他。
席瓦态度轻蔑,火上浇油道,“你倒是清风霁月,也没见你把他治好?”
他是故意激怒承允。
明知这么做是不对的,喂药只是个借口,放纵心底的野兽才是真。
可他不愿意承认,无法接受那样卑劣的自己。
他只能靠讥讽承允,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是虚伪。”
“退一万步讲,”他字字珠玑,进攻型极强,咄咄逼人,“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感情,是非对错,你有什么资格置喙?”
承允无言以对,误以为他们师兄弟之间,早已私相授受。
他心头憋闷,干巴巴地说道,“人妖殊途,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这句话触及了席瓦的逆鳞。
“妖又如何?难道生而为妖便罪大恶极吗?便该死吗?你们人族做的恶,比我们妖又少到哪里去?”
“你胡说!”承允恼羞成怒。
“怎么,不服气?”席瓦嗤笑,有理有据道,“若不是你们薄情寡义,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半妖?神医族的创立,亦是妖族重情重义,收留了他们,你们人,甚至不知悔改,至今仍觉得,自己一点错没有。”
“不是这样的,”承允据理力争,“是他们不守规矩,人妖私通,破坏秩序,而且,人也分善恶。”
“呵……”席瓦冷哼,“人分善恶,妖难道没有好坏吗?为什么要一竿子打死,你们哪里比我们高贵?”
“你分明是再强词夺理。”
“既然如此,我给你个机会,你能打败我,我便承认,我说的一切都是错的。”席瓦闪身上前,抓着他的肩膀,飞出窗外,落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僻静之处。
“只有一点,不许用玄天玉,凭你自己的本事,真正打败我,我便心服口服。”
说那么多,无非是席瓦心里不爽,想找人打一架,宣泄心里的闷气。
“打就打,”承允同样憋着一口气,冷声道,“对付你,还用不着玄天玉。”
他也是逍遥宗最天资出众的弟子。
二人缠斗在一起,打得有来有往,不可开交。
席瓦没用妖术,承允也不借助法器。
可是,意外总是时常发生。
玄天玉是有灵识的法器,不仅认主,还护主,感受到席瓦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妖气,认为主人有危险,自动发起攻击。
席瓦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力量震出去老远,摔在树上,后背传来剧烈疼痛。
“席瓦?!”承允惊呼,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也没办法阻止。
“你没事吧?这不是我用的,它自己发起的攻击……”他上前扶人,连连解释道。
“滚开,”席瓦一把推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丝,似笑非笑,轻蔑道,“滚开,口口声声正人君子,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竟不知,谁才是真小人?”
他根本听不进去承允解释。
不过没关系,打得也算酣畅淋漓,吐出口血,反而觉得,胸口郁气一扫而空。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忙着回去照顾生病的苍木。
承允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心情低落,自我反省着,胜之不武。
他拿着玉佩,嘀嘀咕咕地指责它,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
玄天玉亮了下,又暗了下去。
回去后,席瓦内息紊乱,体内真气乱窜,在屋子里疗伤。
承允主动担起煎药和喂药的重任。
苍木身体虚弱,烧得神志不清,认错人,抱着承允,一声声喊父亲,又哭又认错的,叫人心软得不行。
承允不知所措,被他抱着,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拽都拽不开,拿他没办法,只好顺着抚毛,温声软语地哄,“你没错,不怪你。”
他还是哼哼唧唧的。
一病倒,导致旧伤复发,浑身难受。
而且,他还非常不配合,喂药的时候,怎么也灌不进去。
承允忽然想到了席瓦的方法。
那个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使他双颊滚烫,心浮气躁,冷静不下来。
他不由得想起,在湖底的时候,渡过去的那口气。
那时,情况危急,来不及多想,若不是席瓦勾起他的回忆,他都忘干净了。
现在回想起来,莫名觉得有些不清白。
他和席瓦不一样,他是为了救人。
低头看见苍木嘴边的黑色药渍,目光飘忽,落在他柔软嫣红的唇上。
太干了,一直发烧,水也没怎么喝。
鬼使神差的,承允脑子里产生出,帮他湿润一下的念头。
如同受了蛊惑般,将苍木扶起身,从背后搂抱着他,含了一大口药在口中,低下头,缓缓靠近。
苦涩的味道令他眉头紧皱。
即将贴上去时,一道冰锥飞过去,从他脸上划过,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顿住,脸上火辣辣的,出现一条伤口,血珠子落在药碗里。
扭头一看,席瓦站在门口,冷冷地盯着他,蛇蝎一样狠辣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脸色不太好,走过去,一把从他怀里把人抢过来,沉声道,“出去,再有下次,我会杀了你。”
过于严肃的表情,让人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承允被推得一个踉跄,逼不得已,将药吞下去。
他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讪讪地离开,摸着胸口,紧张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自那次后,席瓦便寸步不离地守着苍木,不让承允接近,不让他有可乘之机,不让他们独处。
他对苍木的占有欲,近乎魔怔。
抓的药,一贴一贴吃下去,却半点不见好,他急得想把大夫打一顿。
普通的大夫都是庸医,不如岛上的医师厉害。
正盘算着,把苍木带回岛治。
结果,第三天的时候,他醒了,烧也退了,出了一身的汗,湿透了衣裳。
苍木见他们两个,熬得眼下一片青色,想来是为自己担心了很久,感动不已,虚弱地笑了笑,主动安慰他们,“别担心了,我没事,这叫吉人自有天相。”
席瓦不悦道,“你若是再胡来,我可要谨遵师命,带你回去。”
“别呀,”苍木激动地咳了起来,脸色通红,半天才平复,靠在他怀里喘息,拉着他的手,瓮声瓮气地央求道,“我还没找到柠芝呢,好席瓦,你别生气,我下次会注意到。”
“还敢有下次?”席瓦深深地凝视着他,压迫感十足,“光这一次,你的小命就差点折腾没了,以后不许再任性,该休息的时候,必须休息。”
苍木乖乖道,“都听你的。”
席瓦勉强满意,还要教育他,他连忙岔开话题,“我口渴,想喝水。”
承允听见了,连忙给他倒了水。
苍木冲他笑笑,说道,“也谢谢你照顾我,辛苦了。”
他愣了下,耳尖微红,不自然地说道,“你没事便好。”
席瓦冷哼。
苍木看了看他俩,疑惑道,“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二人异口同声。
才认识没多久,应该不会有深仇大恨,这么想着,苍木便没再多问。
他喝了水,又犯困,大病一场过后,好几天昏昏沉沉的。
席瓦拘着他养病,不许他逞强,赶路的计划便一直耽搁。
从岛上出来的第十天,三人终于重新出发。
此时,他们离山穷水尽已经很近,不到两天的功夫,便到了山谷外面。
谷外是一片迷雾林。
“小心,此处有阵……”
席瓦话音未落,承允便被一根藤蔓捆住脚踝,倒吊了起来。
他才要提醒,此处有陷阱。
“拖油瓶。”一脸嫌弃地看着挂在树上,挥着剑乱砍,却被越绑越紧的人,低声骂道。
“承允!”苍木大惊失色,连忙飞身过去帮忙,和数枝藤蔓纠缠在一起。
席瓦目光一凛,伸手抓了下,没抓住,立即追上去,保护苍木,顺手救人,颇为不情不愿。
他一点不想管那人死活,但不能不顾苍木。
一剑下去,斩断藤蔓,断口处竟然在流血。
藤蔓似乎是吃痛,缩了回去。
承允震惊,但见这方法有用,他便下手越来越狠。
“住手!”席瓦厉声呵斥道,“万物皆有灵,这些不过是低级妖,灵识未开,不会伤人的,只是制造幻境,把人困住而已,没有危险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承允反驳他,“他们是妖,不是人!我若不反抗,该用什么办法让他们收手?”
“你伤害它们,只会让它们觉得,你很危险,从而发起更猛烈的攻击。”
承允沉默,一个出神,手上的剑被卷走,手腕也被捆住,调转方向,身体呈大字展开,被绑在树上。
“啊!”另一边,苍木寡不敌众,也被捆住。
“苍木!”
“哎呀,我的天,头好晕。”苍木被甩得晕头转向。
听了席瓦的话,他没动真格,一直在躲闪这些藤蔓。
可是,架不住它们数量庞大。
如席瓦所言,这些藤蔓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攻击也是为了困住他,像是在逗弄他,翻上翻下的,折腾着他玩。
承允动弹不得,无奈道,“这样被绑着,迟早也是死。”
席瓦冷声道,“这东西惧怕高阶灵力,试试你的玄天玉。”
承允沉默。
“我试过了,不能用。”
席瓦气笑,“怎么,打我的时候不是很好用吗?”
承允使劲催动心念,玄天玉半点动静没有,太不给力了。
“席瓦,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呀?”苍木气喘吁吁地说道。
他的情况比另外两个惨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过于细皮嫩肉,藤蔓们更喜欢他,疯狂地缠上来,在他脸上摸来摸去。
他的衣裳被撕烂了。
不仅如此,那些藤蔓的尖端,还会分泌一些透明的液体,黏糊糊的,一个劲往他衣裳里钻,弄在皮肤上,滑溜溜的,又恶心又瘆得慌。
“好恶心呀!”
苍木崩溃,仰着头,双眼紧闭,不忍直视,带了些哭腔,大喊道,“席瓦,有没有办法呀,怎么能赶走这些鬼东西?”
席瓦脸色阴沉,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这些藤蔓已经灰飞烟灭了。
他不想伤害同族,可是,它们竟然敢这样羞辱苍木。
实在是太过分了。
更可恶的是,林子有一股有毒的瘴气,让他们的全身真气无法运行,妖力也被封住。
他用蛮力也挣不开。
另一边,承允最早被捆住,已经有些意识迷离,半阖着眸子,神情挣扎。
席瓦连忙说道,“不要抵抗,放松,它会让你进入幻境,会看见你最恐惧,最害怕的东西。”
“不要怕,破了幻境,便能离开这儿,一定要记住,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承允的耳边,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渐行渐远,在失去意识前,挣扎着问道,“如果破不了呢?”
席瓦闭上眼,等着幻境来临,阴恻恻地说道,“那只能说明,你是个废物。”
他语气温柔地对苍木说道,“师兄,你别怕,放轻松,无论发生什么,我一直在。”
说完,苍木手腕处亮了亮,出现一根红绳。
这是他十六岁生辰的时候,席瓦特地赶回来,送给他的礼物。
他没告诉苍木,此物名唤姻缘绳。
无论相隔多远,天涯海角,只要戴着它的两个人,便一定能找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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